第四章 入龍淵
天要下雨,龍要抬頭。二月二,春雨纏綿,淅淅瀝瀝。落在古寨,綠了芭蕉,沁了舊石板。這雨,細如髮絲。進入雨季,龍淵內的毒瘴消散了不少,一群少年們此刻真整裝待發,好不興奮。
「虎子,小心點。」婦人將自烙的土家餅遞給那憨頭憨腦的小子。
「放心吧,娘,我已經進入命脈境一個月了。這次一定給你和爹爭光。」小臉紅撲撲的,一臉嚴肅的樣子,煞是惹人喜愛。
「木木哥,你帶了乾糧嗎?」應鶯湊到走在人群最後的安子木身邊。
「沒有。」安子木道。打小就能夠自食其力的安子木,會打獵,會掏鳥蛋,還會摸魚,什麼不能吃?
「就知道,爺爺說了,龍淵內的畜生都屬泥鰍的,賊滑溜,想要靠打獵活下去可不行。喏,我叫阿嫂做了土家餅,給。」應鶯乖巧的樣子很是惹人喜愛,一雙大眼睛笑起來時彎成兩彎月牙兒,紅撲撲的小臉蛋上小酒窩依稀可見。不過應鶯很不喜歡露齒,兩顆小虎牙煩惱了她好久,但安子木卻說很可愛。
「喂,拿著啊。」應鶯把包袱塞給子木。
「哦。」子木木木地回答道。
一旁的小夥伴們不樂意了。誰不知道應鶯是祭司的孫女,一個個眼睛綠得都跟狼崽子似的,恨不得將安子木活吞了。這外鄉人修的什麼福氣,竟然讓鶯鶯對他如此好。
「哼!」幾個看不下去的小青年粗氣喘得更老牛似的。應封眼窩子陰沉下去,和他那老不死的曾爺爺一副德行,一肚子壞水,暗忖道:「曾爺爺讓我處理掉這外人看來是對的,鶯鶯是我的,誰也搶不走。安子木,你就永遠睡在龍淵吧。反正這裡死的人也不少了。」
「出發!」一位老者喊道。
就這樣,三十幾個少年們開始了他們的第一次歷練。傳說龍淵是上古時期龍族棲息之地。後來不知因何原因,毒瘴漫天,龍族也不曾再現過。然而,這裡卻成了苗疆的聖地,世世代代的苗疆人守護著這裡。成年儀式之中,龍淵歷練成了最為神聖的一環。
安子木注視著周圍的環境。這裡的土壤很特別,隱隱成一種墨綠色。「木木哥,別看啦。這裡的土壤是不死壤。」
「不死壤?」
「嗯,我聽我爺爺說過,這種土壤上生長的藥材藥效奇特,甚至有白骨生肉之效。當然,這種藥材已經幾百年沒見了,也只有幾本古書上記載過。」應鶯道。
「那,為什麼不拿些不死壤去寨子里。」
「你以為沒試過嗎?苗疆世世代代嘗試了近千種方法,都沒成功。不死壤一旦帶出龍淵,便和普通的土壤無二。所以,每次龍淵歷練,長輩們考察我們的依據,就是帶回去藥材的數量。一來可以鍛煉族中年輕一代,二來可以獲取龍淵內的藥材。」
「而且……」應鶯說道這,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了,「我爹我娘十三年前就是在龍淵內失蹤的,所以龍淵內並不是沒有生命危險的。」
「那應伯沒有進來尋找過?」安子木安慰性地拍了拍應鶯的肩,「也許你爹你娘困在裡面出不來了呢。」
「木木哥,你不用安慰我,都十三年了,唉。這龍淵有些古怪,越往深處,對靈力的排斥越大。像我爺爺到了碎星境,就能在外緣逗留。如果進入龍淵深處,就是擁有靈脈,沒進入命脈境的,也會寸步難行。對了,木木哥,你擁有幾條靈脈?鶯兒可是擁有四十九條靈脈哦。爺爺說了,我是苗疆近百年來資質最好的。」應鶯在安子木面前說得眉飛色舞。
安子木尷尬道:「鶯兒真厲害。我也就個十幾條吧。」安子木有些汗顏,要是告訴應鶯自己體內一條都沒有,估計這丫頭片子比聽到一百條更驚訝吧。
「對了,鶯兒以後不要對別人提及你體內靈脈的數量,知道嗎?」安子木回過神來,「有些時候,資質好也是罪過。」
「嗯,除了爺爺和木木哥,鶯兒不會告訴別人的。」應鶯頭點得跟小雞啄米似的,現在在她心中,安子木已經上升到跟爺爺一樣親的地步了,指不定哪天,連爺爺都要超過。
「鶯鶯,和我們走吧。我有龍淵的地圖,等下採到好的藥材,我們倆平分。」應封臉色有些難堪,手中拿著一張破舊的羊皮。這個安子木,到底有什麼好的,為什麼,為什麼應鶯跟他如此親熱。應封心裡簡直到了抓狂的地步。
應鶯俏眉微皺,「不了,我和木木哥走,你們自便吧。」安子木無奈地笑笑,這丫頭從小就愛粘著他,真是拿她沒轍。
目送倩影離去,應封將地圖怒摔在地,「木木哥,木木哥,這個安子木有什麼好的!既然你這麼喜歡他,我就讓他永遠留在龍淵,你也留下來吧!」
身後幾個跟隨應封的少年噓若寒蟬,顫顫巍巍地拾起地圖,一聲不吭。「走!」應封一聲喝令,十幾人向龍淵稍深處走去。
安子木只帶了應鶯一個人,因為他相信,龍淵很可怕,但最可怕的,永遠都是你身邊的人。不過他相信應鶯,就像應鶯相信他一樣。
淅淅瀝瀝的雨中,龍淵內的少年們各自找尋著那些有價值的花花草草。雨滴打濕了衣袖,帶過半人之高的灌叢,那濕袖便會貼在肌膚上,一陣嗖涼使人不自覺地一顫。「這鬼天氣,像極了鈞城那些個戲子,老愛哭啼。應叱,我們這是到哪兒了?」應封望望四周,漫不經心道。「封哥,這裡已經是龍淵內緣了,在進去就是死亡之地了。」應封眉頭微皺,右手摩挲著手中的和黃古玉。「你們分散開來,在這附近找找藥材。眼睛都看仔細了。」
「是!」
應封瞥了眼四周,從懷中掏出一隻葫蘆,「砰!」葫蘆蓋被打開。
「這裡,很適合你們一家團聚。哈哈……」奸笑聲很小心,幾乎沒有人能聽見。兩片落葉從應封眼前飄過……
……
……
「木木哥,快來。」
「噓,鶯兒你小聲點。剛剛差點激怒那條赤蛇。還好我們遛得快,那赤蛇可是有命脈境的實力。」安子木一頭冷汗。
「不是啊,木木哥,快來看。是血靈芝!」應鶯的聲音都有點發顫了。血靈芝,可助人活絡靈脈之效。服用血靈芝可以省去一半的時間,但這類靈物早已絕跡苗疆許久,沒想到今天還能夠發現。
安子木心頭一顫,「果真是……應鶯,用木匣裝起來,記住,不要毀了根部,確保留住最大的藥效。」安子木輕輕旋動靈芝柄部,動作嫻熟輕盈,一看就是採藥好手。
「咔」葯匣扣響,安子木臉上露出了淺笑,「這次沒有白來。不過應鶯,如此珍貴的靈寶不想是無主之物啊。我們還是趕快離開的好。」
「嗯嗯,聽你的。咦,天這麼更暗了。」
「轟……吼」
「木木哥,打雷了,我們找個地方去躲雨吧。木木哥?木……木……啊-----」
「跑啊……」安子木拉住應鶯的手,頭也不會的就跑。「吼……」碩大的一堵牆開始傾軋下來,一隻巨大的熊爪飛下來,落在安子木原來的位置,要不是安子木跑得快,現在就成爛泥了。這頭虯熊瘋了似的繼續展開追逐。安子木那叫一個鬱悶啊。剛才的赤蛇也就算了,憑他出入大鐘山採藥多年,這種大蛇自然有許多辦法對付,可是這個大熊怪,不說了,跑吧……
虯熊今天也很鬱悶,守護百年的血靈芝終於成熟了。老熊高興得去河裡抓了幾條魚吃,想開開胃,好吃血靈芝,沒成想……不多說了,追吧……想起來都是淚。虯熊立起來,前爪拍胸,發出嘶吼。
利爪揮下,大腿粗的樹榦被攔腰拍斷。這熊的力量絕對達得到歲照境的力量了。雖然動物沒有功法靈技可以修鍊。但他們的靈脈都與自己的力量結合,渾然天成。一撲一爪,都有自然之勢。
虯熊向前一撲,成泰山壓頂之勢。
「吼……」
「木木哥,往左!」應鶯不時回頭探清敵情。「應鶯,快把那燙手的山芋扔掉!」安子木看到虯熊如此瘋狂,便明白這血靈芝一定是這頭大笨熊的。難怪沒人敢搶。
「不要,這東西要給木木哥用的。鶯兒知道木……木哥身體不好。」應鶯抱著葯匣的右手縮緊了一分,深怕被大熊怪搶走似的。「蠢丫頭,命都快沒了。快扔了!」安子木心頭一暖,語氣也柔軟了一分。「不要不要。」應鶯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右手死死地抱住葯匣,說什麼也不肯放下。
「吼……」虯熊紅了眼,也不顧樹灌的阻擋,左右兩隻利爪死命地刨。僅僅蹭到,安子木的右臂便皮開肉綻,鮮血似不要錢地汩汩直流。應鶯感到自己的左手滑膩膩的,下一刻就尖叫起來,「木木哥,你的手…手臂。」
「聽我的,扔了它。我保證,給你找最好的靈藥。」流血過多,安子木的嘴唇已經微微發白,聲音也弱了不少。「我想……聽木木哥的。」應鶯嘴唇反咬,「大笨熊,還給你。」
葯匣剛欲脫手,應鶯止步了。「跑啊,停什麼!」安子木劍眉一豎,這丫頭是不要命了吧。「木木哥,你看大笨熊停下來了。」應鶯語氣中滿是不可置信。
虯熊壓低了身子,齜牙咧嘴,卻又不敢靠近一步。眼神之中有些忌憚之色,只能不停的咆哮,來發泄此刻心中的憤怒。安子木虛弱地靠在一旁的石岩上,手臂稍抬,便是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
應鶯小心翼翼地打開藥匣,見血靈芝完好,不由鬆了口氣,對一旁的安子木笑道:「木木哥,看。靈芝還好,嗯,等出了龍淵,我叫爺爺幫你煉成丹藥。」
血靈芝一出,原本蟄伏的虯熊又躁動起來。拼了命想衝過來,卻在半道止住了腳步,一種本能讓它不願越過那道隱形的禁戒線,但它還是心有不甘,一直警惕地在原地打轉。安子木有些好笑地看著應鶯,卻生不出任何氣來,有時候,一些傻傻的舉動,卻很讓人感動。「鶯兒,我有些累,先躺會兒。」失血過多,安子木的身體終於支撐不住,頭一歪,倒在地上。如果他能向後看一眼,或許就睡不著了。
埋骨地,無盡的白骨,累累森人,恍惚中讓人寒毛乍悚。
「撲棱,撲棱。」蝶影閃過。
應鶯身體一僵,「爹,娘!」這些個好久沒有喊出口的詞從應鶯口中脫出,似乎有些顫抖。
兩隻蝴蝶,飛在白骨地上,漸漸飛遠。應鶯腦袋一片空白,多少年了,只能在記憶和夢中回憶起那對疼她愛她的人。應鶯彷彿著了迷般,痴痴地追了上去,像小時候在追那永遠追不到的蝴蝶,很傻,很天真。
安子木卻倒在埋骨地邊沿,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