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識妖
桌邊的兩人,是兩位老者。上首主位上的那老者,身著紫袍,身材高大,面容剛毅,笑起來的時候卻讓人如沐春風,額中一道明顯的疤痕。下首客位上那老者,一身杏黃,白須白髮,相貌清雋。兩人正在相談甚歡,只是小雲正餓得頭暈眼花,也沒興趣去聽二人究竟在談論些什麼,只是一心盼著二人儘快完事,給自己騰出位置出來。
他百無聊賴地乾巴巴等著。
月光灑下來,悄悄地映在小雲那幼小的身軀上。
默默望著那兩人,小雲慢慢地開始覺得有了些異樣,整個世界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歸於一片無聲的寂靜。小雲全身懶洋洋地提不起一點精神。他的眼神變得很迷離,模模糊糊地在於無聲處中看到了那兩人嘴唇在動,面容在笑,手在舉杯、夾菜……一切顯得那麼地不真實,似乎離自己很遙遠很遙遠。但是,偏偏他又清晰地看到了那兩人臉頰上一塊塊的肌肉在收縮、嘴唇邊一根根的鬍鬚在顫動,甚至兩人皮膚上的一個個的毛孔都徹徹底底地顯示在他眼中。
一切都那麼地清晰而不真實,小雲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很享受這種感覺。在他的認知里,這應該是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是想睡覺的前兆了。他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安詳地睡了,就在他無比渴望的那一桌美味佳肴的不遠處,睡著了……
他就安安靜靜地趴在那兒,開始了他在穿越后的第一次睡眠!不是在溫暖、柔軟的床上,只是在一塊山石后僅僅能勉強容下自己那幼小身體的一塊小間隙的泥地中。
月光下,睡夢中,小雲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也許,只有在這時,他才能忘了自己所遭受到的異變吧!
就在他不知不覺中,他的身體,伴隨著心臟的起搏,出現了一陣有節奏的韻律,悄悄地,開始發生了一些讓人驚異的變化……
廳中的兩人,本來正在興緻勃勃地談論著什麼。此時,主位上那紫袍老人突然停住了話語,側頭望向門外,似是有所發現,輕輕咦了一聲。對面的白髮老者見此情景,開口問道:「太師,可是門外有何不妥?」紫袍老人轉回頭來,失笑道:「呵呵,終日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眼。沒想到聞某的府中,竟然也會出現修鍊成精的妖物!」白髮老者一楞,似是沒明白那聞太師的話,想了一想,陡然哈哈大笑,抬起手,指著聞太師:「哈哈,你……你也有今日!明日我說出去與人聽,看你哪還有臉面!」聞太師微微一笑:「亞相大人,要不請大人你移駕,替我滅了這妖,明日說出去,聞某宅中不僅有妖,那妖還要靠大人你替我滅,我豈不就更沒臉面了?」那白髮老者慌忙擺手道:「太師,你明知我比干手無縛雞之力,哪能與妖去斗,你饒了我這遭吧。還是太師你出去,順手滅了那妖再來喝酒!有妖在一旁,我的酒興也沒了。」聞太師搖搖頭:「我聞某此生從不做這等壞人修行之事。善惡之分本就難明,全在一念之間。如今此畜食日月之精華修鍊成妖,尚無過錯,善惡未分。聞某就此出手,有虧德行!今日就由它去吧,待他日知其為惡,除之不晚!」說到這裡,舉起酒杯,道:「來,亞相,不必提那妖物了,我二人接著痛飲吧!」
二人再續前言,開懷暢飲。只是那聞太師越喝越是面色不對,不時停下杯來皺眉深思。比干本是個玲瓏心思的人,看出太師心中藏事,開口問道:「可是那妖有奇特之處讓太師有所不解?」聞太師微微點頭:「不錯,我心中確實有所疑惑。」頓了頓,接著道:「初以為只是一隻剛剛開始修鍊的小妖,要不是那妖離我著實太近,我都差點發現不了。可僅僅這一會兒的功夫,我已感到妖氣暴漲,已如同修鍊了百十年一般。這世上怎會有如此進境的修鍊?莫非今日我真的要被啄眼?」比乾麵色一肅:「既如此,太師何不近前一觀?徹查明白也好心安。」聞太師沉吟一會兒,道:「嗯,就如此,走,去看看到底是何妖物,竟然連我都看不透它!」
二人出得門來,聞太師領著亞相比干直奔庭院中的一塊山石。走到近前,二人仔細觀看,一隻明顯剛剛出生不久的小豬正躺在那兒呼呼大睡。那比干對神仙妖怪之事自是一竅不通,只得側臉觀看太師的表情。卻見太師面色初時不以為然,繼而驚奇,后而詫異,最終卻是滿面迷惑。比干不敢打擾,只得繼續候著。聞太師尋思半晌,轉而抬頭望天,恍然似有所悟。比乾等了這老半天,此時實在忍不住,不禁開口問道:「太師,究竟如何?」聞太師搖搖頭:「今日真走眼了,唉!一隻小豬崽,只是被孤魂野鬼附身而已。回去吧。」說完,意興闌珊地徑自走了。比干哼了一聲,在後跟上,說道:「老傢伙,你言語不盡不實,騙得了我嗎?」太師嘆了口氣,並未停下,道:「亞相,有些事,自有天意,是戳破不得的!」接著低聲喃喃地道:「我此時不下手,真不知道是福是禍啊……」
小雲是被一陣惡臭逼醒過來的。睜開眼,他發現他又回到了那骯髒狹小的豬圈之內,正躺在一個角落裡。應該是被人發現后又給送回來了吧?他想。可憐的小雲抽抽鼻子,實在受不了這裡的氣味,二話不說,爬起來就奔柵欄門去了。可是才跑了兩步,他就停住了,柵欄門上,幾根嶄新的木條加在了上面,他根本沒法從縫隙里出去了。
小雲怔了怔,真想捧腹大笑:「就這弱智的方法,也想攔住我不讓我出去?真當我是豬啊?哥以前是做什麼的你們知道嗎?」來到門邊,伸出一隻前蹄,從柵欄中伸了出去,撥開門閥,轉過身屁股一擠,已經到了門外,撒開腿就奔向豬舍外面。
到得豬舍外面,陽光普照,空氣清新。小雲狠狠地吸了幾大口氣,才覺得緩過來了一些,方才有了心思來注意看看四周。
四周人並不多,只有零星的三兩人。看來誰都不願意呆在豬舍旁邊啊,小雲心想。小心地避過幾個人,小雲來到了昨晚到過的湖邊,仍舊躺在昨晚躺過的條椅上,歪著頭,愜意地觀望著湖邊的美景。
藍天、白雲、和煦的陽光、靜謚的湖岸、微涼的清風、輕搖的楊柳,此情此景,理應是一對情人在依偎纏綿訴說衷腸的景緻。如今,換成自己這隻臭熏熏、髒兮兮的豬,不知道又是一番什麼樣的景緻?可惜沒有照相機照下來看看。小雲的心中惡意地想著。
肚子又開始咕咕叫。已經快一天一夜沒吃沒喝,對於他這隻剛剛出生的豬,早已經過了生存極限了。奇怪的是,自己昨晚餓過一次,到現在依然沒吃,感覺卻沒昨晚那麼餓了。是餓出毛病來了?他有點想不通。暖暖的太陽照在身上,昨晚那奇異的感覺又開始出現了,周圍的景象模糊而又清晰,那種不真實的感覺讓人朦朦朧朧。倦意襲來,他閉上了雙眼,再次睡著了……在太陽的照耀下,沉沉地睡著了。
他似乎忘記了,從他剛才醒來到現在再次睡著,中間的間隔,連一柱香的時間都還沒到……
與此同時,後院一座閣樓中,太師聞仲從深思中回過神來,雙目神光閃現,似是下了某種決定,提聲叫道:「人來!……傳某之令,府中各地,若是見到一頭酣睡之豬,任何人不得驚擾!」
沒有理會那傳令之人驚異的目光,聞仲緩步走到窗邊,推開窗,望著窗外的景色,他輕輕道:「豬啊豬,我不知道你從哪兒來,也不知道你是誰,甚至憑我的平身所學,想幫你都不能夠。我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造化如何,今後全憑你自己罷!」
可惜的是,太師聞仲雖睿智絕頂,卻也智者千慮,忘了在他府內,可以打擾那頭豬、危及那頭豬性命的,不僅僅只有人!
畢竟,剛剛出生的小豬,生命實在是太脆弱了。脆弱到連狗都不需要,一隻貓就足以要了他的小命。
現在,熟睡中的小雲,就被一隻貓盯上了,一隻惡貓!
偌大一個聞府,哪天要是憑空多了一個人,那一定是要被查清祖上十八代為止。可是,若只是憑空多了一隻貓,那就像憑空多了一個小雲出來一樣,沒人會在意,甚至沒人會知道多了這麼個東西。現在這一隻貓,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成為了聞府一員的一隻野貓。
這隻貓,就在現在,它盯上了小雲。盯上了這隻體型還沒有它大的豬!
懵懵懂懂中的小雲,正在睡夢中,他正在微笑著,笑得很甜很甜……他不知道,一場和性命相關的大災難,就要降臨到他那幼小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