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格達的兒童醫院
→我們又去了兒童醫院,但是,心裡更不好受。
那麼多病重的孩子,很多還是嬰兒,等待著藥品,而藥品被禁運。病房的每張床上都坐著一個穿黑衣的母親,毫無表情地抱著自己的孩子。
我們想給病房裡的每位母親留點錢,但剛摸出,就被醫院負責人嚴詞阻止。我只得走出病房,在走廊里徘徊。走廊里,貼著很多宣傳畫,都以兒童為題材。一幅的標題是:「禁運殺害伊拉克兒童」;另一幅的標題是「記住」,畫了一雙嬰兒的大眼。
我心中湧出了很多不同方向的話語,一時理不清楚——
我想說,許多國際懲罰,理由也許是正義的,但到最後,懲罰的真正承受者卻是一大群最無辜的人。你們最想懲罰的人,仍然擁有國際頂級的財富。
國際懲罰固然能夠造成一國經濟混亂,但對一個極權國家來說,這種混亂反而更能養肥一個以權謀私的階層。你們以為長時間的極度貧困能滋長人民對政權的反抗情緒嗎?錯了,事實就在眼前,人們在缺少選擇自由的時候,什麼都能適應,包括適應貧困;貧困的直接後果不是反抗,而是尊嚴的失落,而失落尊嚴的群體,更能接受極權統治。
有人也知道懲罰的最終承受者是人民,卻以為人民的痛苦對統治者是一種心理懲罰,這也是一種一廂情願的推理。鞭打兒子可以使父親難過,但這裡的統治者與人民的關係,並不是父親和兒子,甚至也不是你們心目中的總統和選民。
當然,也想對另外一個方面說點話。你們號稱當代雄獅,敢於抗爭幾十個國家的圍攻,此間是非天下自有公論,暫不評說;只不過你們既然是堂堂男子漢,為什麼總是把最可憐的兒童婦女推在前面作宣傳,引起別人的憐憫?男子漢即便自己受苦也要掩護好兒童婦女,你們怎麼正好相反?
一個伊拉克父親和他失去一條腿的小兒子。
以上這些,只是一個文人的感慨,無足輕重,想來在這個國家之外,不會有發表上的困難吧。
我想我有權發表這些感慨,以巴比倫文明朝拜者的身份。巴比倫與全世界有關,而眼前的一切,又都與巴比倫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