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中風雨,書院玄機(5)
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
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清早,雞鳴聲剛落,讀書聲就已響起,今年麓風書院開學的時間比以往早了二十多天,但住得遠的學生也都已入學。
書院的山長名叫宗玉琦,其實山長就是院主,也有人稱為洞主,此刻宗玉琦捋著長須站在書院閣樓一角,雙目微閉一副肅然的神情。
這位宗玉琦年紀在五十開外,身形瘦小,但一顆頭顱顯得頗大,站在那裡淵渟岳峙,頗有些一派宗師的風範。
「咔、咔、咔——」
書院後面傳來劈柴聲,與讀書聲混在一起顯得有些異樣。
「書院怎麼劈起柴了?」
宗玉琦眼皮跳動兩下,對站在身後的一個微胖的中年漢子說道,他言語雖然平和,中年漢子卻是一凜,忙躬身道:「是,山長大人,我這就去看看怎麼回事。」
這名微胖的中年漢子名叫易華卿,乃是麓風書院的一名講書。
易華卿來到後院,進了伙房就罵:「王大德,你搞什麼名堂,一大早的劈什麼柴!」
罵了幾聲,沒人理他,易華卿火氣更大,穿過後院來到堆柴的天井,只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舉著一把長斧用力下劈,他一步跨上去抓住少年劈柴的手,喝道:「住手,快住手!」
這少年其實不是別人,正是吳非。
吳非這幾日不敢暴露身份,他用顧小非的名字來麓風書院找機會,沒想到來得早不如碰得巧,正好書院招雜役,他被管事的王大德一眼相中收進書院。
剛來幾天,吳非自然格外賣力,今天學田裡的農人送來一車木柴,他想表現一下,誰知只劈了數塊就被易華卿喝止。
易華卿見吳非是個生面孔,便一通訓斥。
吳非低著頭,心中想道:「這什麼天下第一的書院,我若讀書,別說邊上有人劈柴,就是跳大神、唱大戲,也不會在意!」
這時管事的王大德聞聲進來,易華卿見到他更是生氣,手指吳非扭頭道:「這誰請來的?」
王大德一臉諂媚,上前點頭哈腰道:「易先生,以前打雜的趙猴子回家娶媳婦了,嘿嘿,那麼一個猴精模樣,還有人肯嫁他!這是顧小非,新招來的,才來幾天,不懂規矩,回頭我好好教訓他,您放心!」回身對吳非道:「小非,快向易先生道歉!」
吳非無奈地鞠了一躬,他是周老夫子的得意門生,又是關門弟子,若論輩分,這易華卿還低他一級。
易華卿冷哼一聲,見到吳非鞠躬時似乎撇了下嘴,頓時怒道:「王大德,你找人做事也要找個懂事點的,這小子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你馬上給他算三天的工錢,趕他走人!」
吳非心中大怒,這人怎麼如此小肚雞腸,一點小錯至於如此?不由苦著臉向王大德投去哀求的目光。
王大德雙手搓了搓,吳非找他時說了,只求吃住,不要工錢,這工錢自然就歸王大德,於是他道:「易先生您別跟一個沒見識的粗人一般見識,消消氣,回頭我好好教訓他就是了,現在書院人手也不好請,明天不是還有那個什麼錢先生要來我們書院講學,聽說他帶的弟子不少,我們這裡人手緊啊。」
易華卿板著臉,搖頭道:「不行,這個人一看就是品性不端之輩,必須馬上趕走!」
這話讓吳非差點跳起來,如果他被趕出麓風書院,不但顧曉燕的願望不能替她完成,自己這幾日的罪也是白受了。
「易講書,這裡怎麼了?」
這時一個平和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易華卿回頭瞧見是宗玉琦,立刻換了個人,他躬身道:「山長大人,您也過來了,是新來的人不懂規矩,我已跟他說了,以後早上讀書時不能發出大的聲響。」
宗玉琦進了院子,居然朝王大德點點頭,又朝吳非望了一眼。
吳非見宗玉琦居然跟王大德也打招呼,心裡生出好感來,瞧見易華卿對自己的臉色,暗道:「萬一他回頭仍舊趕我走,那可不妙。」於是上前朝宗玉琦一個鞠躬,道:「山長大人,您好,我是新來打雜做事的顧小非,剛才易先生說我做事不周全,要我結算工錢走人,小人家貧,找份事做不易,懇請山長大人再給我一次機會,小人一定謹遵書院規矩,不出差錯!」他知道周老夫子帶他來麓風書院,是為了參加一個講學,拜訪這位山長也是目的之一。
易華卿沒想到吳非竟敢當著山長的面告自己狀,臉色十分難看。
宗玉琦卻微微一怔,這少年口齒清晰,條理分明,雖然穿著普通,舉止卻並不粗俗,當下帶了詢問的眼神望向易華卿,易華卿忙低頭道:「學生見此人言語粗俗,又不懂規矩,怕損了我們書院的名聲,況且明日錢聞照先生要帶他的弟子來我們書院講學,所以,所以——」
一旁聞言的吳非大怒,他被這廝訓了,一句口都沒還,居然說自己言語粗俗!算是見識到了什麼叫顛倒黑白。
宗玉琦哼了聲,道:「知道錢聞照先生來,還不去多作些準備!」說罷拂袖而去,到門口時,又丟下一句話道:「小題大做!」
易華卿連連稱是,臨走對著吳非又丟下一個怨毒的眼神,等他走遠,吳非吐出舌頭一笑,心道:「得罪小爺,等我找到機會,叫你好看!」
王大德摸了摸吳非的頭,道:「算你運氣,碰到山長大人,那姓易的陰著呢,小心別去招惹!」
吳非想起先前他們的對話,那錢聞照他是聽老師說過的,此人滿腹經綸、學貫古今,著書立說不在宗玉琦之下,只是氣量不大,喜歡與人爭個高低上下,於是問道:「明天那個錢先生來講什麼學?」
王大德來了興趣,道:「小子,你當錢老夫子是來講學的么,他肯定又來生事,前幾年他帶的弟子在我們這裡落了下乘,今年必是來找回場面的,聽說他這次帶了個女弟子,十六七歲便冠蓋京華,他們那些學生吃飯時說起什麼何薌貳,口水都流下來一般,想來是個很漂亮的妞!」
吳非有些好奇,何薌貳這名字他確實聽過,只是他在嵩江府,何薌貳在京城,兩人碰不上。
「難道堂堂麓風書院,還鬥不過一個女生?」吳非問道。
王大德道:「誰說不是,麓風書院肯定行的,另外本來山長大人還請了周老夫子周重生前來助陣,聽說那周老夫子有個厲害的弟子,聰穎過人,絕對斗得過那何丫頭,只是奇了,周老夫子到今天還未到書院,山長氣色不好,正是為此!」
吳非心中暗道:「原來老師帶我來,是為了和大名鼎鼎的何薌貳比試呀,難怪他一路上都給我出題背書。」
王大德哪知道吳非心裡在想什麼,見他發獃,又道:「小子,你知道周老夫子不,他若稱第二,當今的讀書人里,怕沒人敢稱第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