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生當復來歸(三)

第二十章 生當復來歸(三)

張逸飛和翹哥雙雙出了房門,翹哥臉色發青,重重一拳打在張逸飛的臉上,惡狠狠的說:「蕭主子在你房中為何會摔倒?居然還撞到了肚子。你對她做了什麼?」

張逸飛抹了抹被翹哥打裂的嘴角,已是懊惱、後悔,一言不發。

翹哥怒,陰沉說:「你聽著,要是蕭主子有什麼事,爺絕對饒不了你!」

張逸飛對他的警告充耳不聞,自顧自的低喃:「緣書,你若是有事,二哥便去陪你!」

翹哥氣得不行,還想扭身給他一下,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皮厚之人,蕭主子明明就對他無意,還要百般糾纏!

他正待動手,屋內忽然出來一個穩婆,滿頭是汗的說:「總管大人,蕭主子不肯喝葯,說是有事和您交代!」

翹哥聞言慌忙和穩婆進到屋裡去,張逸飛微微猶豫也跟著他們後面走了進去。

蕭緣書滿頭是汗的躺在床上,發濕如洗,衣裙被血染紅,頭偏向門的方向,見到了翹哥,她顫聲說道:「翹……哥,若是……我有個好歹,請你……跟夫子帶句話!」

翹哥心裡咯噔一下,心裡有些不好受,安慰道:「蕭主子,你切莫亂想,不過只是生產而已,不會有事的!」

「你……答應我,一定幫我跟夫子說!」

見她如此堅持,他只得無奈頷首,回答:「好!我答應!」

「你跟……夫子說,若有來世……我自會去找他!還有……今天摔倒……是我不慎,與他人……無關,讓夫子……千萬……不要錯怪了……二哥。」

「嗯!您放心,我一定會跟爺說的!只是,蕭主子,爺的脾氣您也知道,您最好還是好好的,不然爺不一定能照您的意思去做!」

一腳正要踏入內間的張逸飛剛好聽到了蕭緣書的話,身體一滯。緣書,到了這個時候還在挂念他的生死!

他原本以為自己愛得痴,愛的狂,便理所應當要得到回報。可現下,比起她的大度,比起她的真誠,他只覺得無地自容!

他倉皇從屋裡逃出,眼淚縱橫!

他都做了些什麼,都做了些什麼?

一直以來,以愛她的名義強求於她,給她帶去了諸多傷害!

從洪武書院里開始,他每為她做一件事都是心甘情願的,可卻總是要她付出相應的代價。到了今日也還是如此,他陪了她一段日子,便要她陪他一生一世!

荒唐,真是荒唐!不可理喻的荒唐!

從以前趁著她心思單純的誘哄,到現在利用她感恩的強逼,一切的一切,都是自私又卑鄙的!

若是易地而處,明明不愛,卻被奪了童貞;明明不愛,卻擺脫不得;明明愛孩子,卻可能要失去。如果,這所有的遭遇換到了自己的身上,張逸飛想,他是會恨的,他會報復,會讓對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可緣書是怎麼做的?緣書在死生之際還在為他開脫罪責,還在擔憂他會被樓韌殺害。

卑鄙呀,和緣書比起來,自己真的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卑鄙小人!

張逸飛悲哀,為自己感到悲哀,也為蕭緣書遇到自己而悲哀!

他望向燈火閃爍的屋內,喃喃自語:「緣書,你一定要平安!你要是有事,二哥會陪你走,以後恐怕還是要纏著你,擾得你不甚其煩!只要你平安,我便不纏你了,只做你的二哥也好,或是遠遠離開也罷,都可以,只要你平安!」

翹哥走出來時眼角帶著晶亮的淚花,狠狠瞪了張逸飛一眼,卻沒有出言譏諷,畢竟剛才蕭緣書的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她不願意任何人去為難她這個二哥!

張逸飛有些害怕,不管翹哥的白眼,徑直開口和他說話,藉此給自己一些信心。

「翹哥,緣書會沒事的吧?」

翹哥看了他一眼,冷哼一聲,咬牙切齒的說:「蕭主子剛才說,她要保孩子,她說這個孩子已經會和她說話了。只要她說話,孩子就會在她肚子里動一動,給她回應。她說她不忍心讓孩子還沒有見到這個世界,便要離去。」

張逸飛聞言一怔,發了狂一般扯住對方的衣領,嘶吼:「那你可同意了?」

「我若不同意,蕭縣主便連葯也不肯喝,到最後只能一屍兩命!」

「你怎麼能同意,怎麼能同意?」

「蕭主子的性格你難道不了解嗎?她若要堅持,誰攔得住?」翹哥一把甩開他的手,鄙夷的說:「現在做什麼姿態,若不是你,蕭主子能有事?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蕭主子雖然一心為你開脫,可她絕不會無故摔倒,還摔得這樣重!」

張逸飛忽然泄了氣,失魂落魄說道:「對,是我不好,我害了她。可她……她不會有事的,她不會有事的……」

「嗯!我也覺得她不會有事的,吉人自有天相,上天不會將她收走的!」

翹哥和張逸飛站在外面,蕭緣書和滿頭大汗的穩婆們在屋裡。蕭緣書已經喝了葯,肚子比剛才疼得厲害,她雙手緊緊抓住了身下的床單,想緩解一下疼痛。

可是,疼痛有增無減,疼得她意識有些渙散,身體虛脫。一雙眼皮無比沉重,慢慢的,慢慢的往下合。

就在她快要完全失去意識時,她聽到一個穩婆在她耳邊大聲說:「蕭主子,您不能睡呀,要是睡過去,小主子和您可就都沒有指望了!」

她忙又硬撐著清醒過來,是的,不能睡,為了孩子不能睡!其實,她自己也不想死,她沒有做的事情還很多,她還沒有和夫子拜堂,還沒有看著孩子長大,還沒有見過夫子白髮蒼蒼的樣子。

孩子不能死,她也不能死!

她虛弱的回答:「好,我不睡……我不睡!」

聽到她說話,穩婆們都鬆了一口氣,站在她腿間觀察的穩婆鼓勵她道:「蕭主子,您深呼吸,用些力氣,用些力氣,孩子還沒有出來。只要孩子及時出來,您和它都會平安的。」

蕭緣書咬牙,一個穩婆忙拿了一塊厚厚的軟巾遞到她嘴邊,道:「蕭主子,快張嘴,不要咬牙齒,您一會會受不了的。」

蕭緣書現在只剩下一個想法,聽穩婆們的話,努力配合她們,讓孩子活下去,讓自己也活下去。

她長了嘴,咬住軟巾,深呼吸,腹部開始用力。

其實,沒用一下力,她便絞疼一次,可她得忍,她不能就此放棄。

翹哥和張逸飛急得團團轉,外間的燈芯已經燃得快要到了盡頭,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為何這個孩子還生不下來?

屋裡的動靜他們聽得清楚,蕭緣書的悶哼和呻吟讓他們心急如焚。

「好!蕭主子,再用力,再用力!孩子的頭已經出來了,奴婢看到孩子的頭了!」

「對,用力!用力!」

「哇……」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伴隨著穩婆的欣喜話語傳到了眾人耳朵里。

「蕭主子,生了,生了,是個小公子!」

張逸飛和翹哥還來不及鬆口氣,便聽到穩婆在裡面大喊:「蕭主子,您還不能睡,快醒醒,快把這葯喝下去。這葯是給您止血的,快醒醒!」

「蕭主子,您難道要就此放棄?讓孩子這麼小就沒有娘親了嗎?」

翹哥急,張逸飛急,恨不得衝進去替她喝葯。

昏昏沉沉的蕭緣書聽到穩婆的話更是著急,她拚命告訴自己快醒來,快醒來。

「蕭主子,您要堅持住呀,您下面的血還沒有止住,再這樣下去孩子就可憐了!」

她掙扎,反反覆復的掙扎,終於嚶嚀出聲。

穩婆大喜,忙輕輕抬起她的頭,將葯碗遞到她的嘴邊,道:「蕭主子,快,快喝下去!」

她猶如在夢中,茫然的按照穩婆的話行事,張了嘴,將葯悉數喝下。

她感覺有人在她腿間忙活,好像是在幫她止血。她想,她不會死的,受傷流血也不算什麼,她又不是沒有試過,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到穩婆大喜說:「血止住,總算是止住了!」

她也跟著鬆了一口氣,然後就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過了兩天。

她睜眼,有些茫然的看著床頂,直到手碰到已經癟下去的肚子,她才想起孩子已經生了,忙扭頭看向床外,見李媽坐在桌子旁正打著瞌睡。

她輕輕開口喚:「李媽,我的孩子在哪裡?」

李媽聞言霍然醒來,大喜道:「謝天謝地,您總算是醒了!孩子在隔壁,由幾個乳娘照看著。」

說著,她走到床邊,將蕭緣書扶起靠在靠枕上,轉身,端起桌上的一碗湯食,道:「來,蕭主子,這是剛剛熱好的湯,一直準備著等您醒來喝!」

蕭緣書乖乖喝了,道:「李媽,我想看看孩子!」

李媽應了,出去讓人將孩子抱了進來。

蕭緣書接過去一看,孩子小小的一個,小的她都不敢用力抱他,怕把他傷了。他的皮膚很皺,像個小老頭,因為未足月,略微有些瘦弱,長得看不出五官,模模糊糊的樣子。

其實,這個孩子並不比蕭策的那個好看,蕭緣書卻覺得懷裡的孩子俊美無比,忍不住用指腹點了點他的鼻子,說:「李媽,這個孩子長得真是像夫子!」

「是呀,老奴記得當年王爺生下來時也是這般模樣,可惹人喜歡了!」

在外間候著的翹哥聽了兩人的對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蕭主子和李媽簡直是睜眼說瞎話,這個孩子像個猴子,丑得要死,哪裡像他的爺了?

想著,他忍不住『切』了一聲,剛好被蕭緣書聽去。

「是翹哥在外面嗎?」

「是小的!蕭主子,您有什麼吩咐?」

「孩子的事,你跟夫子說了嗎?」

「小的前日清晨就已經派人快馬加鞭送信去了!」

蕭緣書聞言頷首,再低頭看孩子,孩子真好看,真希望夫子也能早點看到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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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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