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生當復來歸(七)

第二十四章 生當復來歸(七)

協武降,査君然死,鄂內各地或敗或降,這一仗因為蕭緣書誘敵深入的計策,而讓樓韌節省了大量兵力和時間,僅僅一月便將鄂境盡收囊中。

孩子五十天的時候,樓韌在大獲全勝之後,由鄂南帶著一干部下趕往湘中。

蕭緣書昨日就知道他即將到來的消息,早早便與眾人站在湘中王府外等候。

眼看就要到正午時分,九月的太陽依舊毒辣非常,仿若火球一般炙烤大地,陣陣熱浪讓等待的人們有些焦躁。耀眼的白光刺得大家睜不開眼,灼傷的感覺爬上臉頰。

眾人等得有些恍惚,竟十分想打瞌睡,有人索性用手捂了嘴,偷偷打起呵欠。

終於,靜謐的大街上,響起無數馬踢聲。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從大街的那一頭出現在大家面前。

蕭緣書一眼便看到了樓韌,他騎在一匹棗紅色高頭大馬之上,身穿的是綉著四爪蟠龍的朝服,頭頂玉冠,腰間系著金黃色的玳瑁扣帶,腳上一雙金絲邊白底皂靴。

只消一眼,蕭緣書便發現他這身朝服與往常的不同之處,往日里,他的腰間系帶為黑色白玉帶,此時用上了金黃色,皇權的象徵!他稱帝之心,已然不加遮掩。

樓韌也第一時間看到了她,他眼光熱切,策馬奔來,馬一停,便迫不及待的縱身躍下,跳到她面前。

「緣……」

大家以為的互訴衷腸沒有出現,翹哥猜想的熱切擁抱也沒有出現,樓韌甚至還來不及將她的名字喚完,啪的一聲巴掌聲響徹四方,震驚在場的所有人。

樓韌身後慢一步趕到的將領很是憤慨,有人上前喝道:「大膽!居然敢對王爺動手,該當……」

一旁的翹哥眼疾手快的上前去,將說話之人的嘴巴結結實實捂住,以眼神示意他噤聲。

蕭緣書這一巴掌打得狠,在樓韌的臉頰上清晰的印上了巴掌印,且讓他的嘴角也破裂出血,頭向一邊偏去。

李媽看了心疼,忍不住念道:「蕭主子,您怎的敢……」

樓韌蹙眉看向李媽,李媽接收到他的目光慌忙閉嘴。

他慢慢收回視線,重新看向蕭緣書,好似剛才挨打的不是自己,討好的陪著笑臉問:「解氣了嗎?」

蕭緣書的眼光從他破裂的嘴角掃過,眼神微微透露心疼之色,卻又很快咬牙切齒的說:「未曾解氣!」

樓韌聞言,專註的看了她一會,嘆了口氣,說:「那要如何才能解氣?」

蕭緣書不答,反而冷哼道:「既是要裝死不見,為何不直接揮兵一鼓作氣打到京城,今日來此作甚?」

樓韌板了臉,蹙眉道:「莫要說氣話!」

蕭緣書怒,看不過他這副正經樣,哧道:「哼!怎麼?許你詐死欺騙,我便連說說話都不行了?當真是天下為你獨尊?」

見她冷了面孔,樓韌反而又笑了起來,道:「是我說錯了,你生氣是應該的,委實應該!要不……」

樓韌話音一頓,將另一邊臉湊到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說:「……再打這邊臉,我今天任你打,打到你出氣為止!」

眾人見了皆是一驚,尤以樓韌帶來的部下為甚,他在眾人面前一向不怒而威,怎的今日變成了這副嘴臉?

李媽呵呵笑,勸解說:「蕭主子,您看王爺如此誠心,您大度些便原諒了他,現下日頭正盛,王爺連日奔波也累了,就請……」

李媽的話未說完,啪的一聲,蕭緣書已經舉起巴掌狠狠打在了樓韌迎向她的臉頰上。

他身後的將領和下臣又怒了,有人忍不住跳將起來,大喝道:「悍婦!如此悍婦當受教訓,臣請王爺教她……」

樓韌黑了臉,扭頭,頂著兩個巴掌印喝斥道:「閉嘴!這是本王家事,由不得爾等多言!」

眾人攝於他殺人的目光皆噤聲,敢怒不敢言的齊齊看著蕭緣書,眼光之憤恨,足以讓她感到炎熱。

樓韌回頭,問:「可解氣?」

「未曾!」

「那再打!」

「啪!」又是一記響亮的耳光。

「可解氣?」

「未曾!」

「那便再打!」

「可解氣?」

「未曾!」

「那再打一下!」

「啪!」

「啪!」

「啪!」

…….

蕭緣書連甩樓韌十幾記耳光,看得眾人目瞪口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樓韌的臉已然被她打腫,眼看她還要打,只得一把拿住她的手腕,毫不在意的問:「緣書,手不疼嗎?」

他的語氣很是寵溺,聽得蕭緣書忽然委屈萬分!以為他已死的絕望,日日謀算的辛酸,獨自孕育孩子的辛苦,全然湧上她的心頭。忍不住,她的眼睛里蒙上一層氤氳水汽!

她不答他,使力抽手,他卻緊緊將她握住。

她紅了眼,索性任他拿住自己的手腕,提腳往他身上踢,邊踢邊說:「滾!你滾!」

樓韌站著任她踢,偶爾她因為太過用力而站不穩,他還小心攙扶一下。

翹哥雙眼圓睜,喃喃自語:「爺……可真經打!」蕭主子,可不像一般的女子,力氣小,身手慢,她的厲害可是一般男子都比不了的。

樓韌好似不知疼痛,只是低頭看著她,灼灼目光帶著心疼之色。她,受苦了!

蕭緣書踢著踢著,豆大的眼淚開始簌簌往下掉,想哭出聲,卻倔強的咬住了下唇。

樓韌看了,鬆開她的手腕,長臂一伸,將她抱到懷裡。

初時她使勁掙扎,他卻緊緊摟住,將她密密合合的擁著,就是不放開。

蕭緣書鬧騰了一會,不動了,倏忽撲在他胸膛上,放聲大哭起來。

樓韌鬆了一口氣,伸手摸她的頭髮,指腹慢慢在順滑的青絲上撫過,低喃:「以後再也不會了,再也不會了!」

蕭緣書哭得厲害,大有誓不罷休之勢。

樓韌胸前一片濡濕,實在無法,剛好看到一個乳娘手裡抱著的孩子在動胳膊。

他眼神一熱,真想看看孩子,也想讓懷裡的人停止哭泣。

他張了嘴,輕聲說:「孩子好像醒了,你在哭,當心嚇到他!」

話落,蕭緣書果然不哭了,抽抽噎噎的從她懷裡抬起頭,扭身看向孩子。

她素來在感情上直來直往,不會拿嬌。並不是真的要與他計較,只是氣他不過,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本來就是要過一輩子的人,還有什麼可介意的?

思及樓韌未曾見過孩子,蕭緣書忙抹了眼淚,從乳娘懷裡將孩子抱了過去。

小傢伙剛剛睡醒,烏黑的眼珠盯著自己的娘親看,看著看著,便眯起眼,咧嘴笑了起來,小胳膊還不斷的上下扑打,十分歡快。

蕭緣書眼神無限柔和,輕輕說:「君君來看看爹爹!」

樓韌本來已經笑開了,聽到這個名字不由有些僵硬。剛剛生產時,她曾讓人帶信說孩子的名字由他回來取,怎麼這才沒多久,她便給孩子取了名,還叫君君?是為了……懷念査君然嗎?

雖然査君然不在了,樓韌不該和一個死去的人計較,可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不過……他悄悄看了看蕭緣書,自己是個戴罪之身,還是少說話為妙!

見孩子在她懷裡笑得開心,他忽就覺得心房如同被風吹得鼓鼓的船帆,滿滿的一團,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有些緊張和激動的湊到孩子跟前,正要逗弄他。

哪知,孩子看到了他的臉,明顯有些怔愣,隨即癟了癟嘴,嗯嗯嗯嗯的哭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哭得地動山搖。

蕭緣書連忙抱著孩子哄,輕輕拍打孩子的屁股,說:「不哭,君君不哭!」

樓韌費解,道:「他為什麼要哭?」

蕭緣書邊哄孩子,邊漫不經心的說:「大概是被你嚇到了!」

樓韌臉一黑,他長得俊美無雙,怎麼能嚇到孩子呢?隨即想起,他被她打得鼻青臉腫的,確實很嚇人。

他不再說話,看著蕭緣書哄孩子,高高懸起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他很清楚,欺瞞之舉委實惡劣,好在她向來率真,這事也算過去了。

孩子沒一會就不哭了,睜著雙亮晶晶的眼睛打量四周。

蕭緣書試探性的將他遞給樓韌,見他也只是好奇的望著,並沒有像剛才那般癟嘴,這才放心將他放到了樓韌的手裡。

樓韌小心的雙手抬抱住孩子,軟軟的一小個,真怕將他弄壞了。

孩子看著他,他也看著孩子,孩子大概是覺得他鼻青臉腫的背後其實是賞心悅目的相貌,忽就眯了眼,對著他燦爛的笑了起來。

這一笑,讓樓韌的胸腔里淌過一股暖流,莫名其妙的很感動,很想放聲大笑。那種高興勁,其實不亞於他打下江山的成就感!

他忍不住對蕭緣書輕輕道:「緣書,謝謝你!」

蕭緣書憨憨笑,上前扯了他的臂膀,將他往王府里領。

他們進去許久,樓韌的部下才回過神來,議論紛紛,有人大聲斥責:「如此女子,委實不配王爺,我等定要聯名上書,請求給她責罰!」

「對!我曾聞得王爺說今生獨一妻,想來她不僅是悍婦,還是妒婦,如何能配得上王爺,以此德行,如何能夠母儀天下?我等定要進言讓王爺遠離於她!」

「可她立有大功,還手握重兵!」

「那又如何?王爺是英明之人,只要我們曉之以理……」

翹哥無奈搖頭,對著議論紛紛的幾個人說道:「若是你們不怕被治罪,便上書進言吧!」

眾人噤聲,再次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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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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