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回 啟超保皇會說少年
檀香山又稱火奴魯魯,屬於美國夏威夷州首府,在夏威夷語中,火奴魯魯意指「屏蔽之灣」或「屏蔽之地」。因為早期本地盛產檀香木,而且大量運回中國,被華人稱為檀香山。早期為波利尼西亞人小村,19世紀初因檀香木貿易和作為捕鯨基地而興起。從日本橫濱到檀香山路途遙遠,兩人坐在一艘美國的游輪上,一路上,驚濤拍船,日出日落,時晴時雨,變幻無常,孫文就給公韌講起了檀香山的故事。
1894年秋孫文從國內來到檀香山,決心組建革命團體,得到當地華僑幾十人的支持。11月在火奴魯魯卑涉銀行華經理何寬宅舉行革命團體成立會,出席者有孫文、何寬、李昌、劉祥、程蔚南、鄧蔭南等20餘人。孫主持會議,提議團體定名為興中會,並宣布所擬的興中會章程。章程規定興中會以「振興中華、維持國體」為宗旨。會議選舉劉祥、何寬為本會正副主席,黃華恢為管庫,程蔚南、許直臣為正副文案,鄧蔭南等為值理。入會者填寫盟書,以「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立合眾政府」為誓詞。會後相繼加入者有90餘人。夏威夷的革河、茂宜兩地成立分會,孫眉、鄧蔭南分任主席。11月24日開始收取會員底銀及會股銀,共收得美金1388元。后鄧蔭南變賣全部家產,孫眉也將農場部分牲畜低價出售,籌得6000餘元,作為日後起義經費,所以才有了廣州乙未起義。
將近20天,輪船才顛簸著到了檀香山的火奴魯魯港口。孫文和公韌下了船,一個中年人快步地向這邊走來,不用問,一看就知道是孫文的哥哥孫眉。他長得和孫文有幾分相像,只是臉寬了一些,唇髭長了一些,顯得比較壯實,一點兒也不像個大經理,倒是像一個下大力的人。
弟兄二人多日不見,見了面自然是親密得了不的,親熱了一番,孫文對孫眉介紹公韌說:「這是我的小兄弟,公韌先生。」公韌也趕緊握住了孫眉的手說:「早就聽說茂宜王的大名了,你可是革命的老前輩啊,為了革命可算是嘔心瀝血,錢財散盡。」孫眉謙虛地說:「哪裡,哪裡,我只是在後面吆喝兩聲,要是革命,還是你們在前面拼殺的勇士們。」
寒暄了一陣子,孫文眉頭一皺,問:「何寬、李昌、劉祥他們呢,怎麼沒有見到他們的影子?」孫眉嘆了一口氣說:「如今他們都加入了保皇會,保皇會是梁啟超當家,梁啟超說這幾天有事,都不讓來,所以他們就沒有來。」公韌吃驚地問:「這些興中會的領導怎麼都加入了保皇會,這是怎麼回事?」
孫眉對孫文說:「還不是當初你介紹來的,正因為是你的介紹信,所以我們才對他和對你一樣,沒想到,慢慢的,我感覺到好象有點兒變味了。」說著,孫眉拿出了孫文當初寫給檀香山興中會的信,還有幾封是孫文讓給梁啟超介紹興中會好友的信,信中語言懇切,情義濃濃。
孫文十分後悔,說:「都怨我當初太信任梁啟超了,沒想到我們的興中會都變成了保皇會。」孫眉說:「就連我也加入了保皇黨,一切要聽梁啟超的,就連來接你,也是偷偷地來的,怕是讓他知道了,又要採取什麼措施。」公韌嘆著氣說:「就連我們興中分會的領導也成了保皇黨的人了,可惜呀!可惜呀!我看這樣吧,等我們到了家,認認門,我就去見梁啟超,叫他速速來見孫先生,看他怎樣說,孫先生你看這樣可好。」
孫文說道:「這樣也好,就是公韌兄弟太勞累了,不如歇兩天再去吧!」公韌笑著說:「還是孫先生說的那兩句話,夜長夢多,時不我與,還是趕緊見了面好,孫先生也好當面鑼對面鼓地問個明白,看看他還有什麼話說。」
幾個人到了孫眉的家,認識了家后,公韌就坐上馬車速速到昔日的興中會茂宜分會,去找梁啟超。
聽說昔日的茂宜興中分會熱鬧異常,今天的茂宜興中分會也是分外熱鬧,不過門口的牌子早已不是興中會的了,而是掛上了茂宜保皇會的牌子。人是進進出出,顯得十分繁雜,看那穿戴,有的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有的是幹活的粗工,有的就像是讀書人,大都是些青壯年的男人。
公韌進了門,看到約有一百多個人,正在全神貫注地聽台上的梁啟超在演講。梁啟超是煙袋不濟好嘴子,正在精神振奮抑揚頓挫地朗誦著他的少年說:「日本人之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譯歐西人之言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任公曰:惡!是何言!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為者;惟好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為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為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人與少年人性格不同之大略也。任公曰:人固有之,國亦宜然……
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立乎今日以指疇昔,唐虞三代,若何之郅治;秦皇漢武,若何之雄傑;漢唐來之文學,若何之隆盛;康乾間之武功,若何之烜赫。歷史家所鋪敘,詞章家所謳歌,何一非我國民少年時代良辰美景、賞心樂事之陳跡哉!而今頹然老矣!昨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處處雀鼠盡,夜夜雞犬驚。十八省之土地財產,已為人懷中之肉;四百兆之父兄子弟,已為人注籍之奴,豈所謂「老大嫁作商人婦」者耶?嗚呼!憑君莫話當年事,憔悴韶光不忍看!楚囚相對,岌岌顧影,人命危淺,朝不慮夕。國為待死之國,一國之民為待死之民。萬事付之奈何,一切憑人作弄,亦何足怪……
……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吸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幹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梁啟超朗誦完他的《少年中國說》,全場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掌聲,公韌也禁不住地大聲喊道:「好!好!好!」
有人問道:「梁先生,聽說最近興中會的孫文來到了檀香山,不知你對此人怎麼看法?」
梁啟超鼻子一哼說:「他呀,不過是個陳勝吳廣之輩,只會舞槍弄棒罷了。不過要說此人沒有本事,那也不能這麼說。我對他最佩服的,第一是意志力堅強,他不管經歷多少風波,始終堅持不懈。第二,是臨事機警,善於隨機應變,尤其對於群眾心理,最善觀察,最善利用。第三是操守廉潔,最少他自己本身不亂花錢,就是籌款的話也絕不是為個人目的。」
公韌心裡罵道:「話是實在話,不過還是沒說到點子上,最主要的是他是革命你是保皇。」
梁啟超又說道:「不過,此人缺點也不少,我對孫君最不滿意的一件事就是為目的而不擇手段。孟子說,『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也。』這句話也許有人覺得是迂腐而不切合實際。但我始終認為這是政治家道德所必須的,因為不擇手段的理論一提倡,人人都借口『一時過渡的手段』,而可以把目的扔向一邊,所謂『本來面目』反倒成了裝飾品了……在現在這種社會裡頭,不會使用手段的人,便有悖於『適者生存』的原則,孫先生不得已而如此,我們也可以原諒。但是我認為孫先生所以成功者在此,失敗者也在此。」
聽到自己所尊敬,所佩服,忠心追隨的先生竟受到了這樣的詆毀,是可忍,孰不可忍!公韌大吼一聲:「梁啟超,你住口!你這個當面一套背後一的小人,怎麼還有臉說別人。」
本來會場上是一鳥出林,百鳥不語,眾人都在平心靜氣地聽著梁啟超大放厥詞,忽聽到一人直呼直名,箭頭直指他們所尊敬、所信仰的梁啟超,這還了得,就和戳了馬蜂窩一樣,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向了公韌。有人就問:「這個人是幹什麼的?」「怎麼這麼面生啊!」
雖然這些人都不認得公韌,梁啟超卻認得,對保皇黨們說:「這就是一個孫文的隨從,公韌是也。」
眾人一聽說是一個不出名的小卒,就有些看不起了,有的說:「不就是一個狗腿子嗎,有什麼了不起的。」有的就罵道:「一個小狗腿,就敢闖保皇會的公堂,這還了得,看不把他給揍出屎來。」
說著有人就捋胳膊伸拳頭,想對公韌動手。別看公韌要是對付那些高手名角還是有些畏懼,可是要對付這些蝦兵蟹將,心裡說什麼也是不害怕的。公韌就一邊在場子里走著,一邊罵道:「你這個梁啟超,你在橫濱是怎麼說的,到了這裡又是怎麼做的。」
這時候,一個保皇黨一拳就打過來了,公韌也不是吃素的,一個抵擋,又一拳就把他打得後退了幾步。不過掌握著分寸,也不要叫他太難看了,畢竟別把這些小瘋狗們惹急了,狗急了可要跳牆的啊。
「孫先生看你有心革命,才在橫濱給你寫了幾封信,說了許多好話,檀香山興中分會的人才熱情接待了你,以為你和孫先生是一個心思革命的。」保皇黨又一腳踢了過來,公韌躲過,然後一腳勾住了他,來了一個借力打力,把那個保皇狗踹到了一邊。
「沒想到,你到了這裡,卻掛著羊頭賣狗肉,吃了革命黨又辦起了保皇會。想你也是個堂堂正正的人物,怎麼做起了這等下三濫的事情。還說這個不好,那個不好,還有臉說,要是我啊,真不如跳到黃河裡淹死,到了泰山找個小樹弔死,喝口水嗆死,睡覺打呼嚕一口氣沒上來憋死,跳到大海里叫小銀魚癢死,出門叫馬車撞死……」
兩個小保皇沖了上來,公韌嘴裡不閑著,手裡也不閑著,一手一個,來了一個反關節,然後順著這個勁兒,把他們推到了一邊。
常言說,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梁啟超在眾人面前哪受過這樣的氣啊,真是栽了。他的嘴也不閑著,陳詞濫調又來了:「我和孫文就是不能協調,他的所謂共和,只能是越和越亂,要是亂起來,中國不但要亡國,也要亡種。我看現在的中國就適合於日本和英國的君主立憲,這最適合於中國的國情,況且,中國的光緒皇帝有什麼不好,光緒當總統肯定不比日本和英國的首相差。孫文共和了就不一樣了,他共和了還要把土地國有,這不是剝奪了所有人的土地權利嗎,只能給那些流氓、無賴、懶漢得了便宜,這個事只能是王莽能做得出來,王莽算什麼東西,他只能是個亂國亂民的昏君……」
(欲知公韌怎樣砸場子,且聽下回分解。感謝各位朋友的大力支持,請收藏,請評論,請投花,請投凸票,請動一下金手指,點一下頂或者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