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蕭若飛見陰狗被嚇跑,這雞婆正搖著鈴鐺要去陽間報曉,辰時將至,若是晚了半步,魂魄無法進入肉身還陽,陽間不收,陰間不留,剩下孤魂飄蕩無依,到陰曹也報不上因果,豈不是一輩子要做孤魂野鬼了?

「被那劊子手耽誤了時辰,遇到了雞婆去陽間醒神,這趟陰真是走邪了。」張瞎子將手中剩下的血饅頭丟在地上,抱怨的說道。

「那雞婆已經不見了蹤影,若是再不追的話恐怕就追不上了,只是腳上拴著這麼一條鐵鏈,跑起來實在是不方便。」蕭若飛用手掂了掂栓在腳上的鐵鏈,一臉著急地說道。

「這紅繩在陰間時會變成『栓魂鎖』,魂魄很輕,不用這鐵鎖拴住,魂魄會飄散在空中,再者即使你卸下這栓魂鎖也追不上它。」張瞎子說道。

「我見它走走停停,為何追不上呢?」

「這雞婆可是報曉的陰鬼,別見它行走遲緩,一步勝過我們十步!」

「我蕭若飛今天算是走了霉運,好端端的賭輸了陽壽,又陪你走陰交代這兒了。」蕭若飛癱軟在地上,後悔當初答應張瞎子一起走陰,為了增壽反而提前丟了性命。

張瞎子抬頭望了望天色,拈指掐算一番后,向蕭若飛問道:「你身上可有銅錢?」

「銅錢?」蕭若飛從懷中掏出那最後一枚銅錢說道:「這可是我最後的一年壽命,你現在就要拿了去?」張瞎子面露笑意道:「還有時間,現在正是卯時一刻,陰消陽長之跡,靈氣大盛,我要通靈作法,希望能夠借陰鬼之力送我們還陽!」

蕭若飛聽后大喜,將銅錢遞給張瞎子,見他用筷子插在銅錢孔里,豎在面前,掏出三張黃紙靈符,饒著銅錢擺成個圈,腳踏著七星罡步走出個陣勢來。

蕭若飛不解其意,問道:「您這是要起壇作法?」

「起壇?沒有那麼多的法器在身,只是布場而已,我用這術叫做「五鬼扛棺術」,一會我們平躺在地上不要動,我喚出五鬼來扛著我們去攆那雞婆,希望夠在它之前回到陽間!」

蕭若飛愕然沒有想到張瞎子竟然還有這麼一手,用銅幣做誘餌,召喚五鬼來扛棺,借用陰鬼的腳力去追趕雞婆,只是不知被這鬼怪抬著的感覺如何。

這時張瞎子步伐完畢,盤膝而坐,雙目微閉,暗念起咒語來,頓時陰風狂掃,枯葉飛沙被卷的漫天都是,四周黑壓壓一片濃霧,看不清方向。少頃咒畢之後,張瞎子仰面一倒,大叫一聲:「走著!」

蕭若飛平躺在地,斜著眼睛看前方吹吹打打飄來五個白面陰鬼來,最前方吹喇叭的陰鬼臉上塗了紅腮,走到二人面前,彎腰將插在筷子上的那枚銅錢拿走,串在了腰間錢墜上,在地上拾起一章黃紙符咒來,那上面被張瞎子寫了方向和地址,那陰鬼瞧了瞧后吞在嘴巴里嚼碎了,然後示意身後四鬼抬其這師徒二人。

蕭若飛感覺肩膀和雙腳被二鬼拎了起來,像是身體被陰風託付起來似的,師徒二人被這四鬼扛在肩上,塗了紅腮的陰鬼抄起喇叭吹奏起來,調子儘是吹喪殯調,四鬼腳步踩著調子,忽忽悠悠的跑動起來。

蕭若飛緊閉著眼睛,將身體綳直,聽見陰風在耳旁呼嘯而過,感覺像是騰挪在半空中之中,飄飄浮浮,竟然感覺眼神發困,要睡著的樣子。

「快咬舌!你被這些鬼的陰氣襲了身。」張瞎子大叫道。

人的舌血是身體里至陽之血,其次十指之血乃是中陽之物,蕭若飛被陰鬼扛在肩上,陰氣穿透衣衫進入到魂魄中,此時已經面色發白,唇舌發紫,被張瞎子突然叫醒,感覺手腳冰冷,身子變得僵硬,肩腳均被陰鬼束縛住,頓時大驚,急忙要破了舌頭,一腔腥熱的鮮血含在口中。

身下的兩個陰鬼扛著自己笑嘻嘻的往前跑,蕭若飛將鮮血往陰鬼身上一噴,那兩個陰鬼大叫一聲,化作一團濃煙,消失不見,哐當一聲,蕭若飛從半空之中跌落在地上,回頭一看張瞎子已經坐穩在地上,身旁那七堆黑狗骨粉已經燒成了焦炭,煙霧早已散盡。

「回陽了?」蕭若飛覺得渾身肌肉劇烈疼痛,掙紮起來,腳下的鐵鏈變成了紅繩,看樣子已經回到了陽間。

張瞎子慢慢站起身來,用手擦拭了嘴角上的血跡,顯然剛才他也咬破了舌頭,對蕭若飛說道:「這五鬼心術不正,為錢使活,收了我們的錢財卻還想偷魂,好在剛才回陽時發現,否則悔之晚矣!」

「我現在是人是鬼?」蕭若飛抬了抬腿,舉了舉胳膊,感覺渾身無比沉重,身上筋疲力盡,沒有半點力氣。

「我們已經趕在那雞婆前回陽了。」張瞎子說道。

張瞎子話音剛落,聽見隱約有公雞打鳴報曉,蕭若飛聽見后大喜,笑道:「師父這借鬼行走的法術真是厲害,總算趕在了那雞婆前面。」

「咳咳……」張瞎子感覺胸口憋悶,一團燥熱之氣湧上來,咳出一口鮮血出來,蕭若飛見后大驚,跑過來攙扶詢問,張瞎子顫顫地站立起來,說道:「我們走陰就是陰陽買賣的營生,這『五鬼扛棺術』雖說也是與陰物交易,卻大傷元氣,加上先前走聚陰之地,怨氣極重,身體有些吃不消了,需要找個地方修養一下。」

蕭若飛聽后說道:「我家中無人,師父可去我家靜靜修養。」

張瞎子聽後點了點頭,說道:「入我們這門子,天涯遊走,行食露宿,居無定所,能有一遮風擋雨之處就好。」

蕭若飛攙扶張瞎子一直回到家中,此時已是天色蒙亮,街道上少有人走動,只有串巷賣葯和掃街之人打著哨子遊走,蕭若飛怕遇見剪鞭的人,繞過整街從小道迂迴到家中,將張瞎子攙扶在炕上,問道:「師父,我家中無人來訪,你可在這裡好好修養。」

張瞎子見蕭若飛心地善良,便說道:「你與我走了陰,也算是我的徒弟了,待我修養好后,便正是收你為徒,你可願意?」

「能做師父徒弟固然好,只怕我這陽壽將盡,讓師父收了閉門!」蕭若飛只所以陪張瞎子走陰和拜師,只是想要增壽而已,這話倒也沒有明說。

「等你拜我為師后,我定會教你增壽之法,這到不成問題,只是入我這門需抽天命,貧、夭、孤,摸選一樣,貧便是一輩子貧窮,夭便是隨時隨地夭折,孤便是一輩子孤獨,你可願意?」

蕭若飛心裡暗忖道:這三樣真是樣樣都不吉利,不過好死不如賴活著,將死之人能保全性命便是幸運,哪裡管得上貧苦和孤獨,便點頭稱是,隨即又問道:「不知師父抽到的是什麼?」

「夭!」張瞎子說道。

「這……」

「無妨,我通陰走陽活了這麼久,陽善陰德都積了不少,即便是隨時夭折也無憾了。」張瞎子說完后,見蕭若飛低頭不語,便從兜里掏出那劊子手在陰曹寫的字據,交給他說道:「你將這字據送到東城外的張王氏家,將那劊子手所求之事與她說了,令她寬心,這趟陰才算走完。」

蕭若飛接下那張黃紙,低頭一看,上面空無一字,皺眉問道:「師父,我眼見那劊子手蘸血寫了字,怎麼卻是黃紙一張?」

「陰鬼之物,你們是看不見的,叫她收好便行,若是要問,你讓她燒壺熱水后,倒去半壺,再灌入半壺涼水,混成陰陽水,澆在黃紙上便能看到了。」張瞎子說道。

蕭若飛將黃紙揣入懷中,起身為張瞎子燒了壺開水,在屋中翻找了半包茶末,沏泡好後放在炕前,為張瞎子蓋好了被褥后,匆忙地洗了把臉,轉身出門向東城外走去。

一路上蕭若飛心思重重,自從昨晚和張瞎子到陰曹走了一遭后,才知道這世間竟有這麼多稀奇之事,平日里吃喝玩樂是非恩怨,死後卻有另番世界。

蕭若飛走到東城后詢問了街坊,才得知張王氏的家在東頭羊角衚衕西側第三家,這張王氏守寡多年,膝下無子,全靠行針走線的縫窮過活。縫窮,是專門為人縫補的生計,縫補的對象自然也都是窮人,富貴之人是不會穿著被縫補過的破衣服的,所以當時縫窮也是最辛苦最卑微的謀生。

「砰砰砰……」

蕭若飛走到一家破房前,用手輕拍在門上,不多時門被咯吱一聲打開,一位老太婆勾著腰探出頭來,問道:「您是?」蕭若飛說了來由,被這老太請進了屋中,蕭若飛在屋中掃視了一圈,發現家徒四壁,破舊不堪,陳舊的桌椅板凳上了年頭,簡直和自己家有一比,無奈自己家確實因為豪賭,輸的精光。

「怎不見張師父?」那老太婆問道。

「走陰勞神,我師父在家中修養,令我將這字據交予給你。」蕭若飛掏出那字據出來,遞給她后,將來由去脈詳細的講了一番。

老太婆聽后大聲哭了起來,連連哭叫道:「不易!不易!」然後露起褲腿來讓蕭若飛一看,蕭若飛低頭一瞧差點吐了出來,那條瘦弱的腿上竟快成了骨頭,快要掉落的皮肉翻卷,凝成了血疤,異常恐怖。

「這陰鬼真惡,到死也要拽個人陪葬!」蕭若飛怒說道。

「罷了,罷了!人活為命,這事出有因,若不是我告他一狀,他也不會丟了性命,如今多虧張師父了結此事,總算有一結果!」老太婆從抽屜中掏出兩塊銀元來,遞給蕭若飛說道:「這銀元不多,都是我縫補衣衫攢下來的,如今幫我轉交給張師父,謝他救命之恩。」

「這錢……」蕭若飛知道這錢來之不易,不知縫了多少針,手上生出多少繭子才攢夠這麼多,握著手裡不知該不該收。

「不要推辭了,張師父為我的事情勞神傷身,錢雖不多,買些補品為他調養調養身子,也不免我的謝意,請你務必收下!」

蕭若飛推卻不過,只好將銀元收下,轉身向張王氏告辭,臨走時,張王氏對他說道:「張師父這營生不易,半生行苦積德,你既是他徒弟,只盼能夠好好學法,日後也能夠走陰往來,為人行善。」

蕭若飛聽後點了點頭,告別了張王氏的家中,便往回走。路過成孝巷子口時,遇到一群人正圍著一圈觀看,鬧哄哄的像是出了什麼事情,蕭若飛探身擠了進去,放眼一瞧,人群中有幾人正在用馬尾鬃斗蛐兒賭錢。

蕭若飛頓時賭癮上頭,手心痒痒,將那兩塊銀元緊緊攥在手心裡,看著那兩隻大黑蛐蛐相互掐咬,心裡奇癢難忍,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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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道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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