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為他人做嫁衣
大婚在即,王府里忙的不可開交,傢具,幔帳,屏風所有的一切全部撤去,換成嶄新的。
一時間,婉蕾竟然感到一絲陌生。
怔怔的站在庭院,看著一件件熟悉的物品被泰勒出去,她的心沒由來的一慌。
「住手!」
郁筱羽正在指揮著下人擺放傢具,懵然聽到這一聲厲喝不由神色一楞,順聲望去。
只見絢爛的陽光下,王妃的容顏上卻流動著如冰的寒意。
「王妃,可有什麼事?」
擺擺手,示意所有的人都停下,郁筱羽趨步來到她的面前,恭敬道。
我……
婉蕾想要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有什麼事?她能有什麼事?
她能說出她的恐慌,她的無助?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苦澀一笑。
「沒事,只是這些傢具成色仍好,所以搬動的時候一定要小心,切莫磕了碰了。」
郁筱羽深深的望她一眼,目光中隱藏著一絲嘆息。
「奴婢知道。」
王爺大婚,負責府中事宜的人卻是側王妃,這個驕傲率真的女子,是如何承受著這份煎熬。
「王妃,奴婢還有一事。」
郁筱羽躊躇片刻,轉身道。
「什麼事?」
「翩風已經十九,論才華與學識,絕不在奴婢之下,所以奴婢想招翩風入府,幫著奴婢料理府中事宜。」
十九?
婉蕾一怔,那個俊美的男孩已經轉眼成為少年,歲月還真是不饒人。
「他要願意,就讓他過來吧。」
婉蕾眯著眼,凝望著滿府刺眼的紅色,感覺心底悶悶的,一種鈍沌的疼痛正在心口處蔓延開來。
還有十日,淳于非就要迎娶她人,大紅的喜字,大紅的燈籠,入眼的每一件物品都在提醒著即將發生的事情,原來做一個「賢妻」是如此的困難。
提起逶迤的裙擺,她剛想走出去清靜清靜,門口的小廝卻領著一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參見王妃。」
男子走到她的面前,跪地請安。
「什麼事?」
婉蕾的眉宇間不自覺的隴上一層貴氣。
「這是鳳冠的樣式,還請王妃過目。」
男子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張草紙,在陽光下輕輕展開,遞到她的面前。
這一次,她再也無法淡然處之。
咔嚓一聲,長長的指甲斷裂在掌心,鮮血瞬間涌了出來,滴在繁華而高貴的鳳冠上,透著幾分妖異。
「王妃!」
一直留意她動靜的郁筱羽不由臉色一變,迅速來到她的面前,待打開她緊握的粉拳時,掌心處滴淌著的鮮血讓她不由一怔。
王妃的心究竟有多苦,才能將自己傷成這個樣子而不自知。
「圖紙先放這裡,王妃今天身體不太舒服,稍後我會派人給你回復。」
「是。」
中年男子退下,郁筱羽緊緊壓住她的傷口,拿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錦帕在她的手上纏繞幾圈,匆匆的帶著她轉向東苑。
王爺就要大婚,此時不宜見血,若是被有心人士看到,恐怕又是一場軒然大波。
瑞祥軒。
略有刺鼻的創傷藥粉灑在她的傷口之上,鮮血稍微止住一些,只是她的臉色卻蒼白的可怕。
「這是怎麼了?」
紫筠從外面回來,見到刺眼的血漬不由一怔。
「王妃不小心割傷了。」
郁筱羽抬頭瞅了她一眼,沉聲回道。
攤開掌心,已經乾涸泛著褐色的血漬赫然在目,看著傷口,紫筠神色一冷,水眸略微複雜。
她這是又何苦!
當初準備婚禮事宜的時候,王爺就不想讓她插手,可是她偏偏要自己準備,真是不明白,為何她要如此虐待自己。
「郁總管,王妃近日身體不太舒服,剩下的事情就有勞你了。」
紫筠小心的為她的傷口纏上一層白布,仔細的打上一個完美的蝴蝶結,凝聲道。
「我知道。」
郁筱羽點點頭,見她沒有大礙,微微俯身,沉默的離開。
面對愛情,即使擁有陽光般燦爛的王妃,也會痛苦至此,這情愛究竟有何魔力?
婉蕾怔怔的盯著地上的某一點,沒有焦距的雙眸透著絲絲迷茫,宛如迷路的孩子,不知道該走向哪裡。
紫筠只覺得眼眶一酸,玉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的頭輕輕的靠在自己的懷中,柔聲嘆道。
「你該知道,王爺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婉蕾不禁凄然一笑,輕咬著下唇,抬眸望向她,乾涸的雙眸沒有一滴水霧。
「我知道他是身不由己,只是不知道這樣身不由己的事情還有多少,我沒有怪他,只是突然覺得好累,累得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
「累了就歇著,不想看就不要看。」
紫筠眼眶微紅,強忍著眼底的淚水,她茫然無助,卻又故作堅強的摸樣真的讓人心疼。
日子一天天過去,婉蕾再也沒有露過面,所有的事情都由郁筱羽和紫筠全權辦理,就連淳于非想要見她,也被她拒之門外。
大婚這一天,終於來臨。
因為迎娶的是朱雀國的公主,所以場面甚為宏大。
紅色的長毯從城門一直鋪到睿王府內,一身紅衣的淳于非坐在白色的馬背之上,如玉的俊顏在陽光下閃爍著琉璃般的光芒,嘴角雖然揚著笑容,可是眼底卻是一片冷然。
站在王府門前,淳于軒的目光卻不時的瞟向院內。
這個時候,她的心一定難過到極致吧。
懵然,他的黑眸一縮,本不該出現的纖弱倩影正出現在他的眼前,蒼白的臉色和紅艷的嘴唇讓他的無端的疼痛起來。
既然如此痛苦,又何必強求自己。
來不及細想,他迎步上前,瑩然的黑眸充滿了心疼。
「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沒什麼」婉蕾嘴角微微上揚,扯開一抹讓人心碎的笑容,淡道「這些日子可能有些累,畢竟王爺的婚事可是頭等大事,不能馬虎一絲一毫。」
「這些都是你親自操辦的?」
淳于軒眼中的心疼幾乎滿溢。
「是啊,也只有我明白他的心思。」
淡淡一笑,清淡道極致的話語卻透著濃烈的苦澀。
為她最愛的人準備婚禮,這是多麼大的諷刺。
她來的時候,只是他將她抱入府中,沒有儀式,他們甚至都沒有拜堂,嚴格意義上來說,他們是不是還算不上夫妻。
恍惚間,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已經響起,紅色的十六人花轎緩緩的落在王府門前,一襲紅衣的淳于非伸出如玉的手指,輕輕撩起珍珠串成的珠簾,將一身紅衣刺繡的惠芷雪抱下花轎。
嗩吶聲,鑼鼓聲,道賀聲,一聲聲傳入婉蕾的耳中,刺進她的心底。
轉過身,淳于非抱著新娘剛要邁入大門,卻在余光中瞥見那張素白的容顏正僵直的站立在一旁,他的手不由一抖,險些將懷中的新娘摔落在地。
不是說不來觀禮嗎?為何還要出現?
她的臉色怎麼那麼蒼白,身影也消瘦許多……
怔怔的望著她,一時間他竟然忘記了前行。
淳于軒覺察到他的失神,連忙轉首湊到她的耳邊低聲道。
「大家都在看著,二哥還要行禮。」
這時,婉蕾才意識到大家眼底的詫異來自何方。
想也沒想,她嗖的一下鑽入淳于軒的伸手,冰涼的小手緊緊的抓住他的衣袖,彷彿這是她在大海中唯一的浮萍。
淳于非眸色一沉,深深的望她一眼,這才轉過眼眸繼續前行。
婉蕾最終沒有勇氣觀禮,在淳于軒的攙扶下,她疲憊不堪的避開人群,來到後花園一處僻靜的涼亭,徐徐坐下。
微風拂面,陽光燦爛,可是不知為何,她卻感到一陣陣寒冷。
「若是不舒服就回屋歇歇,現在大家都在忙,沒有會在意你的離開。」
淳于非的聲音溫柔低沉,夾雜著一絲心疼。
「回去哪裡?」婉蕾凄然一笑「瑞祥軒已是他們的新房。」
淳于軒一怔,隨即想到惠芷雪是正妃,自然要與淳于非住在一起,那她……
「若是找不到地方,我可以收留你。」
淳于軒眨眨眼睛,半真半假笑道。
「若是當初我開口的時候,你就能收留我,也許就不會有今天。」
婉蕾勉強一笑,乾澀的紅唇微動。
清風吹打著湖面,金燦燦的陽光落在波光嶙峋的湖面上,反射出一道道五彩的光芒,梨花白色的花瓣隨風飄揚,落得一地的斑白花蕊。
他們兩個人就這樣對視而坐,卻又各自陷入自己的回憶之中,如果,如果真的有那麼多的如果,這世界上是否還會有那麼多的傷心人。
「若你現在仍然願意開口,我必不會拒絕。」
淳于軒的眸底閃爍著眸中瘋狂的光芒,定定的望著她。
「不!」
婉蕾此時才意識到自己說的是什麼。
狼狽的避開他炙熱的黑瞳,她一轉身面向湖光,將纖弱而孤寂的背影留給他。
該死,事情已經夠混亂,為何她還要在這裡添亂。
捋順亂成一團的思路,她揚起一抹笑容道。
「我沒事,你是王爺,這種場合豈能失禮,三爺還是去觀禮,我也回去歇著了。」
揚揚手,她手掌心的傷口因為適才的用力再次離開,白色的手絹頓時染上點點玫紅。
「你受傷了?」
淳于軒一怔,隨即如一陣風般站到她的身旁,抓住她手上的玉手,眸色陰沉。
「我沒事。」
婉蕾退縮的想要抽回素手,但是卻被他牢牢握住,不肯鬆開。
「還說沒事,傷口都已經裂開,即使內心再痛苦,你也不該傷害自己,難道你不知,還有人比你更痛嗎?」
他的情緒有些失控,大手一拉,狠狠的將她帶入懷中,緊緊的抱住她,彷彿一鬆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瞬間,她就被陌生的男人氣息所包圍,耳邊聽聞的是他略微有些急躁的氣息。
她整個人瞬間怔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