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你我(八)
2012年9月
羅伊
暮色漸漸暗下來。
送走一屋子的瘟神,羅伊坐回沙發椅,包圍他的只有一室冷清。
不知不覺又去摸抽屜里的煙。
伸出的手卻半途而廢。
身上有煙味的話,回去那兩個孩子一定會抱怨吧!
叮鈴鈴……
秘書的電話打了進來。
「總裁,團團和圓圓的領養手續和已經辦好了!」
「我知道了!」
目光深幽地掛了電話。
背上悄然升起一絲涼意,初秋九月,天已經不知不覺開始變冷了嗎?
不知不覺想起自己慘遭洗劫的公寓。
粉紅的窗帘,乳白的地毯,暖黃的吊燈——這麼糟糕至極的品味,究竟是誰教給她的?
可是,說不清是哪裡,那些幼稚的裝飾中竟透著一絲溫馨的味道。
腦海里浮現著把昏迷的她送到醫院時的情景。
「先生,你太太右肩的傷勢太嚴重,大概很長一段時間,她不能從事伏案的工作了!」
醫生面色凝重,再三叮囑。
「除此之外,還有另一件事,我必須要告訴你……」
他右手緊緊握著艾倫和貝蒂案子的文件。
幾乎把文件揉成一堆廢紙而不自知。
雲煙,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有兩個孩子陪著你,你應該不會覺得太孤單!
雖然,你自己還像個孩子……
想象著她手忙腳亂地應付那兩個孩子的樣子,眼裡的擔憂漸漸褪去,臉上漾起一抹溫馨的柔情。外面的世界,就算風雨交加,夜路多黑,你也不再是一個人。
「如果我是你,現在一定笑不出來!」
湯姆手裡握著一打報紙,像一陣風暴似的闖了進來。
今天是怎麼了?
好像什麼人都能輕而易舉地闖進他辦公室!
他闔了闔疲憊的眼皮。
又開始咳嗽。
「你看了今天的報紙沒有?!」
湯姆的臉上帶著耐人尋味的表情。
「有關冰球場的報道,不是和么媒體打過招呼,都壓下去了嗎?」他眸光微凝。
「不是冰球場!」湯姆嘆了口氣,把一堆各種各樣的報紙扔到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羅伊伸出微涼的手,一份一份翻閱起來,冷峭的臉上漸漸有了異色。
「幾乎每一家報紙,都上了頭版頭條!」湯姆哀聲嘆氣地說:「媳婦啊,倫敦花公子這個名頭,我可以光榮地讓給你了!」
雖然一個人還是一副嬉笑臉孔,另一個人的俊顏冷峭依舊,兩張帥氣的臉孔卻不約而同地對著報紙沉默。
「據說,今天一早,倫敦的各大報社,都收到了一張神秘照片!」湯姆說著他的調查結果:「照片里是倫敦深夜的街頭,一個長身玉立的俊男,和一個妖艷無比的美女接吻的照片。地點是帝國大廈門口。男女主角嘛,當然就是你,和你的金絲雀啦,媳婦!」
「你再叫一聲媳婦試試看!」羅伊看著報紙上的那張照片,眼底的陰霾越來越深。
「呦,生氣啦?」湯姆連忙換上一張諂媚的笑臉:「我是為你擔心,好嗎?在這個時候爆出這樣的醜聞,不僅對你個人形象,就連集團形象和你手頭上的幾個項目,都是重大衝擊!你打算怎麼解決這件事?」
「我沒有和那個女孩接吻。」在這種時候,他竟還能若無其事。
「你們有沒有接吻,不是現在的重點,重點是所有人都以為你們接吻了!」湯姆卻再也沉不住氣:「我認為,立刻把你結婚的事實公布與眾,給大眾一個已婚好男人的形象,才是對這些報道最有力的回擊!」
羅伊皺起眉,陷入沉思。
湯姆見他不語,急得想熱鍋上的螞蟻。
「羅伊,這種時候猶豫不決,一點也不像你!」
「湯姆——」
「又是為了保護她嗎?」
「去幫我準備一下!」他截住湯姆的話,聲音不高不低,每一個字都沉穩而有力:「這個周末,集團周年慶典,我要舉辦一場宴會,給各界名流都送一份邀請函去。」
湯姆的臉上瞬間有了一絲欣喜。
「邀請函上,寫格林先生和格林太太嗎?」
「不——」他揮了揮手。
「只寫格林先生就可以!」
2012年9月
江雲煙
從羅伊的辦公室出來,江雲煙失魂落魄地走在街頭。
所以,他要把艾倫和貝蒂交給別人了嗎?
為什麼,每一次想多靠近他一步,都會被推得離他更遠?
信步走進一個人頭攢動的廣場。
一個騎著自行車的男孩載著一個長發飛揚的女孩從她身邊擦身而過。他的青澀,她的甜蜜,在她眼前一閃而過,她眼中閃動著羨慕和落寞的光芒。
無憂無慮的那些日子,他和她,都再也回不去了!
慢慢地低著頭踱步,忽然好像踩到什麼,好奇地蹲在地上撿起來一看,居然是一條深藍格子的棉質手帕!
都二十一世紀了,誰還會用這種東西?
正不知所措,一陣皮鞋的腳步聲響起,一根木頭拐杖穩穩在她身前,抬頭看去,面前站著一個發須皆白、精神矍鑠、穿著舊式西服的老人。
「小女孩,我的腿腳不好,可以把手帕遞給我嗎?」一聲蒼老的聲音,老人顫顫巍巍地伸出了手。
「哦,當然!」她連忙站起來,向老人露出一個友善的微笑。
「這條手帕,是我夫人的遺物,我每天連睡覺都要帶在身邊……」老人喃喃地自言自語。
「這樣啊!對不起,都被我弄髒了!」她連忙撣了撣手帕上的灰塵,遞了過去,指尖劃過老人微熱的手心。「老爺爺,你感冒了?」
「謝謝你,小女孩!」老人如珍寶般接過手帕,咳嗽了一聲:「沒關係,是**病了,過幾天就好!」
「真是的,你的家人呢?」她扶起老人,坐在廣場邊上的長凳上。
「他們沒有來看望你嗎?」她有些氣憤。
她從老人臉上的皺紋里,看出了歲月的滄桑和孤獨的寂寞。
最凄涼不過英雄遲暮。
說也奇怪,她居然對這個老人有股難言的親近。從他不怒自威的眼神中,她能感覺到,老人非同尋常的一生和異於常人的脾性。
「他不和我住在一起!」良久,老人嘆了口氣。
「孩子長大了,我也變老了,有的時候,真不知道怎樣才能靠近他……」
老人的嘆息里藏著悲哀。
她用一對溫柔和易感的眸子看了過去。
「靠近?像這樣嗎?」
她笑著輕輕一瞥自己挽著老人的手。
老人微微一怔,嚴肅清冷的臉上露出一絲忍俊不禁的笑容。
「你真是個奇怪的女孩!」
「(*^__^*)嘻嘻……」她擠出一個笑臉。
「看你的樣子,應該受過很好的教育,擁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怎麼會滿腹心事地一個人在這裡散步?」
老人睿智的目光令人難以逃避。
江雲煙面色一暗,然後露出一個可憐兮兮的笑。
「其實,我今天剛被停職……」
「所以,你就一個人來這裡享受夕陽下的悠閑時光?」
老人的笑聲里有一絲安慰的味道。
「如果每天都過得這麼愜意,還能衣食無憂,這樣的日子好像也不錯哦!」她被老人的話逗樂了。
「有時候,停一停腳步,不是一件壞事!」老人仰頭去往天空里被夕陽染紅的雲霞。
「年輕的時候,停下來看一看身邊的風景,才更清楚什麼是自己想要的!」老人深邃而充滿智慧的目光落在她蒼白而迷茫的小臉上。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靠近,只在一瞬間,不是嗎?」
老人說著,用布滿皺紋的手拍了拍江雲煙腦袋。
剎那間,她淚滿盈眶。
這份關懷和親切,就好像很多年前,父親摸著她腦袋的感覺。
在她被送去孤兒院之前。
「別哭,別哭!我不是故意要惹哭你的!」
見到她的眼淚,老人一臉愧疚,慌忙遞過手帕。
江雲煙抽泣地接過,淚水打濕了手帕。
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卻沒有再勸她。
只是又摸了摸她的頭,沉沉地嘆了口氣:「如果你是我孫女,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在這裡哭!」
聽見老人的話,她心裡一陣感動,不由破涕為笑,學著老人的口氣說:「如果你是我爺爺的話,我以後絕不會讓你每天一個人散步!」
夕陽的光芒灑下一片片金黃色的光輝。
一老一少沉浸在一片金黃中。
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臉上各自洋溢著開懷舒暢的快樂笑容。
然而夕陽還是落到了地平線以下,帶走了空氣里僅存的一絲溫度。
一直到暮色降臨,江雲煙才猛然想起那純真的戀戀不捨的眼神,團團和圓圓還在公寓里等著她吃晚飯!還有他……
他會回來嗎?
想起他,她的眼中忽然變得堅定。
如果人與人之間的靠近,真的這麼簡單,該多好……
可是,不管多困難——
她和老人,都有自己必須回去努力靠近的人,不是嗎?
「老爺爺,我該回家了!」
心思既定,她急急地從長凳上站起來。
「天黑了嗎?我也該回去了!」
老人也站了起來,目光沉沉地望著逐漸灰暗的天空。
「對不起,把你的手帕弄濕了!我回去洗乾淨,再還給你……」她握著藍格子手帕歉然地說。
「你留下吧!」老人擺了擺手。
「有一天,你不需要了,再還給我吧……」
老人拄起拐杖,孤傲和寂寞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暮色中。
「可是,可是,這對你是很重要的東西……」
她在他身後喊。
老人卻沒有回頭。
她借著暮色,拿起手帕仔細端詳起來,手帕的右下角綉著一個名字——麗莎*格林。
格林?
和羅伊一樣的姓呢!
看來這個姓的人真的很多呢!
她把手帕裝進口袋。
看來老人常來這個廣場散步,下次再還給他吧!
這麼想著,又看了看錶,心急火燎地向公寓趕回去。
因為從大廈出來沒有開車,只能搭地鐵。
走進公寓的時候,屋子裡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
心中有些失望,他沒有回來……
可是,怎麼連團團和圓圓也不見了?
「團團!」
「圓圓!」
「你們在哪兒?」
她焦急地喊著。
回應她的只有冰冷的空氣。
她吸了一口涼氣。
那兩個孩子竟然像人間蒸發一樣!他們究竟去了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