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你我（十）

2012年9月

羅伊

H酒店裡笑語喧嘩，熱鬧非凡。

羅伊端著一杯紅酒，在一眾賓客間風度翩翩，英挺洒脫。

無論什麼樣的場合，什麼樣的人，都能應付自如，進退有度，這些年每一次戰役，他都打得很漂亮，即使只有一個人。

「甜心，來一杯威士忌嗎？」

剛結束了和貝達集團董事長的寒暄，一個熟悉而魅惑人心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驀然回首，久違的那個女孩站在一片絢爛的燈火中。

紅裙飄舞，明艷依舊。

「羅伊，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娜塔莎！」

他手中的酒杯微微傾斜，紅色的葡萄酒晃了晃，映出她嬌艷可人的面容。

「怎麼，帝國集團的周年慶，格林夫人沒有和你一起出席？」輕啟紅唇，濃妝艷抹，娜塔莎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她的目光落在羅伊左手樸實無華的戒指上。

「格林夫人，在家裡有更重要的事！」羅伊眼光淡淡，帶著點點溫馨。

越是平淡，越能戳痛人的心臟。

娜塔莎臉頰紅了紅，唇邊帶著一抹取笑的意味：「不會是格林夫人不敢來吧！外面現在都在傳，帝國集團的少夫人，是個丑得見不得人的悍婦，所以格林少爺才整天在外流連，招蜂引蝶！」

「是嗎？」嘴角微翹，羅伊神色間仍是淡然：「外面的野花再香，也比不上家裡一盞不管多晚都會為你而亮的燈！」

他邊說邊牽起娜塔莎的手，慢慢滑入舞池。

「只要格林夫人不介意，逢場作戲的事，每個人都會，不是嗎？」

娜塔莎一抬頭幾乎觸到他的唇，面頰紅得更厲害，他迷離而誘人的眼光擾得她心神蕩漾，難以自持。親密的距離，曖昧的動作，就算逢場作戲，從前的羅伊也絕不會這麼做……

四年不見，羅伊，他真的變了嗎？

「羅伊，你不是說過，全世界只有一個江雲煙嗎，為什麼又娶了別人？」終於忍不住，娜塔莎失落地問出口。

羅伊沉默了一秒，淡淡一笑：「全世界只有一個江雲煙，這一點，從來都不會變，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娜塔莎滿心疑惑地看著他的笑臉，聽見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在他們中間響起。

「喂，你們……誰說我不介意的？」

幾乎同時，羅伊和娜塔莎向發出聲音的人看去，只見穿著一身飄逸脫俗白色長裙的江雲煙，婀娜多姿，裊裊婷婷地站在他們之間。

「你怎麼會在這兒？」娜塔莎好一會兒才認出是她，吃了一驚。

羅伊眼光掃過一身出塵脫俗的那人，暗暗深吸了口氣，眼角漸漸升起一絲無奈的笑意：「格林夫人，你大駕光臨，怎麼不提前通知我一聲？」

他鬆開了娜塔莎的手，站在靠近江雲煙的一邊。

江雲煙嘴角微揚，盈盈淺笑，順勢挽住羅伊的胳膊：「格林先生，如果提前通知你的話，怎麼有幸看到你的逢場作戲呢？」

娜塔莎驚異地看著羅伊和江雲煙兩個人一唱一笑，俏皮鬥嘴的模樣，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她就是格林夫人！怪不得！怪不得你說全世界只有一個江雲煙！」

羅伊眼中掠過一絲頑皮。

看了看娜塔莎羨慕嫉妒恨的表情，江雲煙伸出bulinbulin閃閃發光的左手，堆起一臉的笑容：「瞧，我們的結婚戒指，克什米亞頂級的水晶，價值比得上和泰坦尼克號一起沉落海底的那顆海洋之心哦！」

娜塔莎眼光一滯，在江雲煙手上的水晶戒指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才酸溜溜地回嘴：「只有沒有品味的人，才會用這麼俗氣的東西炫耀自己！」

「那也比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好的多！」江雲煙笑眯眯地接過話。

「你……」娜塔莎臉色一白，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羅伊站在一邊，看著兩個女人的明槍暗箭，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

忽然，一個帶著外國口音的聲音由遠而近。

「格林先生，你還記得我嗎？」

羅伊向來人看去，一個大波浪捲髮的年輕女孩穿著鵝黃色的短裙從舞池邊上緩緩而來。嗆人的脂粉味，性感誘人的雙腿，帶著點沙啞的聲音——

「你是——露西！」

他記起，她就是那個雨夜，他在帝國大廈門口遇見的夜店女郎。

也是這次轟動倫敦的桃/色/新聞的女主角。

暗暗皺起眉，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位，就是你太太？」她顯然聽到了他們剛才的談話。

「沒錯，她就我太太——江雲煙！」

他沉著地一笑，不大的聲音，足以讓整個宴會的人都聽見。

霎時間，宴會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江雲煙身上，一時間議論紛紛，傳說中從來沒出現過的格林夫人居然出現在今晚的宴會，這可是個難得一見的大新聞！

「格林夫人，那些報紙，你都看了嗎？」露西露出一個古怪的笑：「那天夜裡，格林先生對我可是好的很啊！」

羅伊眸中冷光一凝，掃過露西盛著更深的倔強和哀愁的一雙眼睛。

「哦？」江雲煙看清她的長相，微一失神，隨即笑著挑了挑眉。

「所以，今天我是來道謝的！」

露西忽然大笑，笑得把全場的目光都吸引到她身上。

不少眼尖的人已經認出，她就是報紙上那篇緋聞的女主角，在周年慶的晚宴上，恰巧和格林夫人同時出現，分明能讓人嗅到來砸場的味道！

「我的先生，向來對任何人都很好，就算是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這一點你最清楚了，不是嗎，露西小姐！」江雲煙看向露西，簡簡單單幾句話，已經把她逼到死角。

觸到江雲煙誠摯而聰慧的眼光，露西臉色微微發白，眼中的哀愁無端加深一層。

「沒錯，他是個好人，可我……」

她猛然抬起頭，從短裙里掏出一把藏好的尖刀，直向羅伊胸口插去！

「我還是非做這件事不可！」她凄厲地尖叫。

「羅伊，小心！」

幾乎同一時間，江雲煙和娜塔莎驚恐地尖叫喊著。全場的賓客也大驚失色，啞然側目。

眼看刀刃快觸到羅伊的胸口，江雲煙想也不想，搶到他身前，毫不顧忌自己地用自己的背阻擋了利刃的去路。娜塔莎愣在一旁早已嚇得手腳發涼，呆在原地。

鮮紅的血順著刀刃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

羅伊面色凜然，穩穩地握住刀刃，刀刃停頓在離江雲煙一寸不到的地方。他一邊握緊刀刃，一邊擁緊懷裡的江雲煙：「你以為，我還會讓別人再傷害你一次嗎？」

她茫然地抬起頭，一雙迷迷濛蒙的眸子不安地瞅著他，淚光不知不覺盈滿眼眶。

保安沖了進來，制服了近乎瘋狂的露西。

她癲狂地大笑起來：「格林先生，我們的事，已經傳遍了整個倫敦！你別想用那點兒臭錢打發我！我恨你，我恨你，哈哈哈……」

羅伊扔掉尖刀，掃視了一遍四周一眾賓客好奇和驚異的神情，把江雲煙放到自己身後，平靜地向保安揮了揮手。

「放開她！」看向露西的眸子里閃動著柔和的光芒。

突然失去了著力點，露西像一灘爛泥倒在地上，臉上仍掛著狂亂的慘笑。

「你可以走了！」他口氣中帶著憐憫。

「什麼？你是說真的？」露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收住了笑。

「你是個好女孩！」他眼光中透出超凡的睿智和成熟：「不管是誰指使你做這一切，他的目的都沒有得逞！」

平靜無瀾的俊容上飄起一絲滿懷柔情的笑意。

「因為，你的行為剛好向所有人證明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格林夫人都會永遠站在格林先生身邊！」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江雲煙，唇邊笑意不絕。

全場的賓客看到這裡，倒有多數不再關心三人間的糾纏不清，欽佩起這對年輕的小夫妻。不管他是不是格林家的少主，她是什麼背景出身，危難中寧可為對方失掉自己性命，才是今天宴會上，最令人驚奇和動容的吧！

「小女孩，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忽然，江雲煙俯下身，目光澄澈地看著露西。

「我……我……」露西驚恐地向後縮了縮，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我能看的出來，做這樣的事情，不是你的本意，對不對？」她的輕言細語彷彿帶著某種魔力，當你發現的時候，已經走進了你心裡。

「我猜，你一定很需要錢，所以才會被逼這麼做！」她笑了笑。

「你怎麼知道？」像傷疤被揭開，露西渾身一顫。

「因為，我也有過像你這樣的眼神……迷茫，悲傷，灰暗……」她的臉上露出了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剛來倫敦的時候，我每天只能做一點兒基本的畫圖的工作，那點兒微薄的工資，付了房租和生活費，就所剩無幾了，那個時候，我還要負擔生病的爸爸……」

「今天怎樣才能多賺點兒錢呢？那成了我每天早晨醒來唯一想的事情！幸好，後來我的一個設計得了獎，我得到了成為一個設計師的機會，才有能力支付一切開銷……」

「小女孩，讓我們幫助你吧！」聽著江雲煙的回憶，羅伊心中萬分感慨，原來，你曾經過得那麼艱難，那個時候，我卻不在你身邊。

他向坐在地上的露西伸出了手。

「就像那個晚上一樣，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他淡然一笑，眼光清亮。

露西坐在地上，抬起一雙迷亂的眼睛，看了看羅伊清亮的眼光，又看了看江雲煙誠摯的笑容，終於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撲進江雲煙大哭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彷彿要把所有委屈全部哭出來似的。

「我撒了謊！我和格林先生從來沒有做過那種事情！那天晚上，他只是看我可憐，才給了我一些錢，希望能幫到我！」

「沒關係，哭吧，好好哭一場，把不開心的事都哭出來就好了！」江雲煙輕輕拍著她的背，臉上漾起一抹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仰頭看向羅伊。

羅伊也笑著看向她。

他與她的目光在空氣中交匯，融合在一起，緊緊纏繞著彷彿再也分不開。

「那天晚上，我離開帝國大廈以後，有一個神秘人到嘉頓樓找到了我，說他拍下了我和格林先生的曖昧照片，只要我答應他把事情鬧大，他就會給我一大筆錢！我真的不想這樣做，可是我弟弟被卷進了幫派鬥爭，打傷了人，家裡急需一大筆錢付賠償金……」

「那個神秘人是誰？」江雲煙看著她，輕聲問。

「他的名字好像是……」

露西話未出口，羅伊卻咳嗽一聲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格林夫人，我想露西小姐現在很需要休息！」

說著又轉向露西：「小女孩，今晚我的助手會安排你休息的地方！明天，她會帶你去帝國集團的基金會！放心吧，所有事都交給我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露西仰著一雙盛滿愧疚的眸子，看著羅伊，只是坐在地上傻傻地掉眼淚。

江雲煙把她從地上扶起來，回到羅伊身邊，他緊緊牽起她的手。

帝國集團的周年慶，在一個令人驚奇的結局中落下帷幕。

散場的時候，羅伊牽著江雲煙走出酒店，分明能感受到身後尾隨而至的敬重和羨慕的眼光。

有夫人如此，怎麼會不讓人羨慕？

輕柔的晚風裡，握著她小手的大手不覺緊了緊。

兩人走進車裡，一路上開得出奇的平穩和緩慢，好像怕這樣溫馨和安詳的時光，一轉眼就會消失不見似的。

「剛才，你為什麼打斷我問露西那個神秘人是誰？」終於，遲疑了一下，江雲煙開了口。

「一個有足夠自信的男人根本不在乎他的敵人是誰。」

微微一頓，他緩緩說。

「因為他不會輸。」

身旁的人彷彿微微一怔，飄來一串銀鈴般的輕笑。

其實，根本就不用問。

那個把半個倫敦攪得天翻地覆的神秘人是誰，他早已猜到了。

只是，有些事，她不必知道。

回到公寓，剛一走進客廳就能聽見一陣陣微微的打呼聲，走近沙發一看，才發現電視里的動畫片還在放著，團團和圓圓已經四仰八叉地佔領了整個沙發。

客廳里只開著一盞昏黃的檯燈。

就像每一晚她等他一樣。

兩個人相視一笑，一人抱起一個孩子，走進卧室，把他們塞進被子里裹好。

大約感覺到了什麼聲響，團團揉了揉眼睛，從睡夢中醒來。「姐姐，姐姐，你真的把哥哥帶回家了！」他看了看羅伊，又看了看江雲煙，連聲驚喜地喊。

「哥哥，你去了哪裡，我好想你！」聽見團團的聲音，圓圓也醒了，立刻抱住羅伊的胳膊不放。

「抱歉，哥哥最近太忙了！」他寵愛地用大手撫過兩個孩子的頭：「以後我一定常常回來陪你們！」

「常常是多長時間？」圓圓失望地低下頭。

「可不可以每天都回來陪我們？」團團一雙靈活的大眼睛轉了轉，瞅了江雲煙一眼，然後可憐兮兮地望著羅伊：「哥哥，你知道嗎，其實姐姐每天晚上都在等你哦！」

「雖然她沒說，可是我們知道她很想你！」圓圓也一臉期待地抬起頭。

「團團，圓圓，你們……」江雲煙輕斥一聲，臉紅得像只可愛的小蘋果。

「我答應你們！」

羅伊低沉動聽的聲音突然響起，嘴角帶著一抹溫暖如春的笑意。

「以後一定每天都回來陪你們！」

「噢耶！太棒了！」

「以後每天都能見到哥哥和姐姐咯！」

兩個孩子聽見他的承諾，快樂地在床上打滾，又蹦又跳起來。

他看了看兩個快樂無比的孩子，又悄眼去看站在床邊眉間涌動著難言的喜悅的人，轉身向門口走去。愛耍賴和撒嬌的人，一個就夠了，如今卻又多了兩個！

「我去睡書房！」

他沒有忽略她聽到這句話時眼中悄然升起的失望。

兩個孩子也立刻安靜下來。

圓圓立刻耷拉著腦袋，坐在床的一角，安靜地沉默起來。

團團仰起一張小臉，賴皮地拽住他衣角，一句話不說眼淚一顆一顆地往下掉。

「今晚留下來陪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小小的臉蛋上真摯和悲傷的表情幾乎可以拿最佳影帝獎。

嘆了口氣，終於在童真的胡攪蠻纏里妥協。

「還不快點躺好睡覺？」他關了燈，簡單地命令著：「你們兩個睡中間，我和姐姐睡兩邊！」

話音未落，團團和圓圓已經開始一個勁兒地搖腦袋。

「不要！中間太擠了！我不要睡中間！」

「我們睡兩邊，你們睡中間！」

兩個孩子一人分別拽起他們中一人的手，把他們拖到床上，然後一人一邊地把他們堵在中間。團團睡在江雲煙右手邊，圓圓睡在羅伊左手邊。

許是這一天實在有些倦了，沒一會兒，兩個孩子就在黑暗中呼呼大睡。

躺在中間的兩個人卻保持著微妙界限。

又過了許久，身邊的人似乎睡熟了，嬌柔地喘息著，再不顧及什麼，不客氣地把頭靠在他肩上。

有些事不管過了多久都沒變。

他嘴角浮起一絲愉快的笑。

聽著兩個孩子的打呼聲，感觸著被子上微溫的熱氣，呼吸著身邊人身上的清甜的體香，在黑暗中悄悄牽起了她的小手。

或許，這就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