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繼續沉默，北薇依舊抱著自己的胳膊，眉頭輕輕蹙起。

蕭明卿嘆了口氣——原來，還是沒有結束么？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慢慢地走出來，叫了一聲，「薇薇，你怎麼去了這麼久，大家都等急了！」

話說的再自然不過，語氣，也聽不出分毫的異樣。

北薇一怔，很快地擦乾了自己臉上的淚，轉過身來，「卿卿啊，對不起哦，剛才有點事！」

對不起？又是對不起？蕭明卿臉上的笑容一滯，北薇啊北薇，你難道就只會說這一句了么？

「沒事，我就是下來看看。冰激凌買好了么？」

「啊，壞了！」北薇彷彿剛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來著，她從地上撿起那個袋子看了一眼，隨即搖搖頭，「都化了啊，我再去買新的好了。」

蕭明卿點點頭，陪著她一起去超市買了新的冰激凌回來，上樓的時候，北薇一言不發，顯得心事重重。

到了三樓，蕭明卿把袋子從她手中拎過來，遞給她一包紙巾，「去洗洗臉吧，被她們看到了——不好！」隨即，她轉過身向宿舍走去，留下北薇一個人在原地發怔。

腳步有點沉重，北薇攥著那一包紙巾，慢慢地走向另一側的盥洗室。

鏡子中，出現的那張臉令北薇著實嚇了一跳，嘴唇紅腫，眼影暈開了，在臉上留下了可笑的痕迹，甚至連淚痕都沒有干，看起來真是經受了暴風驟雨一樣的模樣。北薇自嘲的笑——怪不得剛剛在超市，收銀員看見她時神色那樣古怪。這副樣子，的確是不能讓同學看到呢，否則，他們會認為自己受到了非禮。

確實啊，是受到了非禮，只不過那個人，是她認識的而已。

亞當，亞當，亞當……

這個名字開始在腦子裡揮之不去，北薇突然惱火起來，她將那件外套從肩頭扯下，一把丟在了垃圾桶中。

亞當，你不在天上好好地當你的聖子，你幹嘛非要出現在我的面前，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北薇扭開了水龍頭，雙手掬了一捧水狠狠地撩在自己的臉上，水珠順著臉頰一滴滴滑落，神經猛地一緊。

終於清醒了很多。北薇抬起頭來，看著鏡中的那個濕漉漉的自己，有點想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其實，她早就應該明白的，自從路西法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那一刻起，她的生命就不再平靜。

如果這兩個人沒有出現的話，那麼，她現在還會只是江北薇，只會是一個平凡的人，過著平凡的一生，然後，終有一天，她會遇到一個自己愛的人，他們會過著幸福的生活，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可是，有什麼自從他們出現的那一天就不同了，開始只需要一個序幕，而結束，卻要她用所有去償還。

上帝啊，我知道你在沉睡，所以你沒有看到，你親手導演了一出怎樣的鬧劇。

臉頰上，再度有水滑落下來，北薇甚至分不清那是淚，還是其他的什麼。她看著鏡中的自己，褪盡了明艷之後只剩下蒼白。

慢慢地用紙巾蘸幹了臉上的水漬，她努力地調動著臉上的肌肉，做出一個僵硬呆板的笑容。

走回宿舍的時候依舊失魂落魄，推門而入的那一刻，異樣的喧嘩令她感覺彷彿身在夢中。

劉佳她們吃著冰激凌有說有笑，幾個人湊在電腦前看著新出的暑期檔肥皂劇，沒有人注意到她，真好！北薇想著，真好，這樣就不會有人注意到她的脆弱了。

但是，蕭明卿卻從她的身後轉出來，原來，她並不在屋內，而是已經沉默地看了她許久。北薇飛快地抬頭，看到她臉上心痛的表情。

心痛？卿卿啊，你自以為你能明白么？

驟然間微笑，北薇拉過她的手，「走吧！」

蕭明卿不明所以地隨著她飛奔，下樓的時候幾乎以為北薇已經瘋掉了，但是她沒有。

一直跑到樓下仍然不停，這樣的速度已經超過了人類的極限，但是，心痛的她和絕望的北薇誰都沒有察覺。一直到了一塊草坪之外，北薇才停了下來，她鬆開蕭明卿的手，站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么？誰又知道？

北薇一步步走進去，她的身後突然間多了一個影子。

蕭明卿看到了，她開想開口，那個影子突然間面向她，將一根手指提至唇角，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蕭明卿會意，也跟著他們一同踩在草坪上。

北薇席地而坐，向著蕭明卿招了招手，「卿卿！過來！」

蕭明卿猶豫了一下，依言走過去坐在了她的身邊。

北薇笑著，「怎麼，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跟我說過生日快樂了么？」

「好像——沒有！」蕭明卿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所以她只是點頭，「生日快樂！」

「謝謝！我21歲的生日呢，今天過的很豐富多彩！」北薇一語雙關，蕭明卿聽了，心中又是一陣酸澀。

「是啊，薇薇！你今年都21歲了呢，怎麼還不找個男朋友？」蕭明卿的這話題轉的也太過牽強了點，幸好北薇一向神經大條，聽不出來也不曾多想。

蕭明卿說這句話的時候，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向他們身側掃了一眼——那裡，一個虛無的人影，正在托著腮淡淡地微笑，神色幾乎未變，只是眉角微不可見地皺了起來。

但事實上，北薇不但聽了出來，而且也看到了那個原本她並不應該看到的人，但是她什麼都沒有說。

「我有想過啦！」北薇大喇喇地向草坪上一躺，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將雙手枕在腦後，仰頭望著深邃的夜空，她幽幽地說，「可是，我總感覺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在等我，就在我的身邊很近的地方，他一直看著我，我能夠感覺的到他的存在，但就是看不到他……」說到這裡時，聲音已經低沉地宛若草間的蟲鳴。

蕭明卿卻被她的這句話嚇了一跳，幾乎就要喊出來，但被她生生地給咽回了喉嚨，緊張地看了一眼那個同樣也坐在草坪上的淡淡的人影，蕭明卿看到他揚了揚眉毛，然後便是滿懷欣喜的笑，不由低低嘆了口氣——這個人，真的是曾經的光耀晨星，天國副君，而今的地獄魔王，撒旦之首么？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雙手抱膝，靜靜地看著她們，眸子在夜色中光芒很淡。

見一個美女左顧右盼，搖頭晃腦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尤其是還發生在蕭明卿的身上，那就不能簡簡單單地用「不可思議」這四個字來形容了，要知道她平時可是最注重儀錶和氣質的了。北薇詫異地看著她，「怎麼啦，卿卿？」爾後不等她回答就恍然大悟一句，「你不會是認為我撞鬼了吧？」

蕭明卿又被她的這一句嚇一跳，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只得繼續瞟了瞟那個人影，嘴角略略抽搐。隱了身的段朗也是一臉的無奈，對她搖了搖頭。

他們，卻只看到北薇臉上刻意的笑容，卻看不到她滴血的心。

北薇卻突然「開心「起來，方才眉宇間的鬱結和愁悶一掃而光，站起來吐出舌頭伸平了胳膊一跳一跳地向前走，口中含混不清——「鬼啊，鬼啊，有鬼啊！」

蕭明卿選擇了自動無視她，只是對著她的腳下皺眉頭，又看了看不遠處的一塊小木牌，上面幾個花體的藝術字，「別踩我，我怕疼！」字上還塗了熒光粉，即便是在晚上也會發出幽幽的綠光，那種綠色有點令人毛骨悚然。蕭明卿不由心中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她們，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貌似是……是學校的那塊「神聖不可侵犯」的主草坪耶！

果然，還未等北薇玩夠，一束手電筒光就射了過來，伴隨著幾聲大喊，「什麼人在草坪上？」

看吧，抓人的來了！聽到這聲，北薇的反應比兔子還快，反手抓住了蕭明卿，用上了跑百米的速度一溜煙就沒影了，只剩下後面的幾聲大吼，「喂！同學！別跑！」

北薇之所以能這樣迅捷的反應絕不是天生的，而是——她練出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分外喜歡這裡，幾乎沒事的時候都要來，然後每次都鬧出不大不小的動靜，理所當然會被巡查的校內保安發現，不過，也許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祇護佑——呃，應該說是真的有，那個一直跟在她們身後的那一位不就是么，反正她是從未被抓到過，每次都能成功「脫逃」！

等那兩個巡查保安走遠了，段朗才從草地坐起來，優雅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草屑，他的手中，握著一朵小小的藍色花朵，像是一個倒懸的風鈴一般，身側的草地上，還零星地散落著幾朵，不過因為花朵太小所以被草葉蓋住的緣故，很難被發現。

唇畔勾出了迷人的笑意，他瞭然於心：她是因為這個，才喜歡到這裡來的吧？萬年了，她一直如此，儘管被抹煞了記憶，她卻一直能夠感受的到自己的存在，一直都沒有停止過尋覓。

彷彿回答他一般，漫天的繁星開始一起閃爍，在黑絲絨一般的夜幕之中留下了璀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