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多情卻被無情惱(七)
相比她的一心躲避,石尉寒態度堅決很多,他起身放開她的裙擺,改而握住她的手,沉聲問道:「三娘,這麼長時間過去,難道你還沒有想清楚?你到底要躲避到幾時?」
他溫暖的大手觸及她略微冰涼的肌膚,讓她感到暖意和不舍,同時又生出一種快要被燙傷的錯覺,舍也不行留又不敢,一時間竟然是左右為難、進退維谷。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眼光閃躲不敢看他,支支吾吾答:「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你先放開,我、我今日須返家,現下忙著去收拾東西,若是有什麼事情,以、以後再談吧。」
石尉寒似渾然未聽到她的話,不容她逃避,徑直問:「三娘,你難道真要給公子岩做妃子嗎?」
江子萱自答應江邵樂的請求以來,從未流露出半點傷心和不願,可被石尉寒這一問,她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委屈,眼睛頓時濕潤起來,透過氤氳霧氣,看著他大氅上的皮毛,哽咽難語。
她明白,淚水是軟弱的象徵,卻也是信任和依賴的徵兆。好像孩子摔倒后若無父母在場總是勇敢的爬起來,有父母在時,卻要撒嬌、哭泣。自她有記憶開始,便沒有撒嬌的對象,老師素來嚴厲不由她軟弱,兄長雖驕縱她可到底常年不在身邊。不想,她都已經是及笄的人了,在石尉寒面前反倒如一個急需安撫的孩童般。
察覺到她的軟化,石尉寒長臂一伸,摟她入懷,將她的腦袋輕輕按在了他厚實的胸膛上面。
「三娘,我仰慕你。」
他懷裡的人一僵,雖然他對她一直極好,可卻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直白的話語。她張了張嘴,理智告訴她應該拒絕,可此刻在她腦中佔據上風的是感情。
她吸了一口氣,聞著他身上的味道,枕著他堅實的胸膛,眼淚奪眶而出,順著她的眼角流淌,最後無聲無息的落到他的胸前。
「大郎,我……」
「什麼?」
「我也仰慕你。」
她心裡有他,如同他心裡有她一般,說不清楚誰的感情更深些,但是此情此心卻是完全相同的。
她話落,石尉寒身體一震,面上帶著驚喜,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三娘,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大郎,我與你心意相通!」
石尉寒雙眼瞬間璀璨如星宿,深邃眼眸中閃過流光溢彩,下意識將她摟緊,道:「三娘,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晚有一天會將心給我的!」
江子萱被他的喜悅感染,臉上明明還掛著淚痕,眼角卻同時浮現出了笑意。只是這樣的喜悅到底還是偷來的,短暫得如流星劃過。
過了好一會,她的理智終於恢復,他們不該再這樣,他有了婚約,她也即將做公子岩的妃子,不如趁著現下沒有彌足深陷早點脫身的好!她想得清楚,心痛不已,但還是理智的伸出手,輕輕推了推他。
石尉寒一個久經沙場的大丈夫,卻比她更加的兒女情長,那咧到耳根的嘴角即便到了此刻也沒有收回,眼睛更是快要眯成一根線,被她推了一下后,以為她是害羞,遂調侃道:「怎麼?可是害羞了?放心,我早已經吩咐過,不會有人過來的。」
他越是歡喜,她越感酸澀,幽幽說道:「大郎,你有長笙公主,我有江家拖累。我們兩人,以後還是不要見面吧!」
前一刻,石尉寒還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這一刻,便如置身寒潭之中,半響也回不了神。他的笑容尚來不及收斂,便僵在了臉上。
江子萱趁著這個空當,輕輕推開他,後退兩步,不敢看他,害怕看到他失望和傷心的神情,低聲說道:「大郎,這輩子,是我欠你的,若有來生,我一定會報答你!」
石尉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待確定她是認真的,不由嗤笑一聲,反問道:「三娘以為你我真有來生?」
「大郎……」
「縱使有來生,你便能做到承諾?須知,今生你我能夠相遇,你尚且不能許給我,來生何其飄渺,你又怎麼能做到今生的承諾?」
「我……」
「三娘,你不必多說,我只問你,你說你心中有我的話,可是真的?」
江子萱緩緩頷首,即便以後要形同陌路,她卻不想在這件事情上面欺瞞他,讓自己後悔不已。
見狀,他再次笑了起來,道:「既然你我兩情相悅又不能相守到老,那我們不如仿效卓文君和司馬相如……你看如何?」
江子萱雙眼圓睜,幾乎要懷疑自己的耳朵出現了毛病,心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小聲問:「你是說……我們私奔?」
「對,私奔!我們今晚就私奔!不要管別人會如何,就我們兩,走得遠遠的,若是你喜歡,我們就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隱居起來。若是膩了,我們便學你的老師,雲遊天下。」
江子萱有剎那的動搖,若是能夠與他在一起,過閑雲野鶴的日子,踏遍千山萬水,何嘗不是美事一樁?可是,她瞬間想到了他這些年的努力和成就,想到了江邵樂那雙充滿疲憊和焦急的眼睛。
縱使她的心不斷勸說著她,答應他吧,答應他吧。她尚存的理智卻不能讓她作出如此自私的舉動,只能苦笑的搖頭。
「你不願意?」
面對石尉寒的詢問,她只能再搖頭。
「大郎,司馬相如與你不同,他遇到卓文君之前正是身無長物、家徒四壁、窮困潦倒的時候。他將卓文君從家裡誘哄走,即成就風流美名又得了諸多實惠,何樂而不為?可是你少年成名,享有卓越功勛,若是就此離去,只能讓這些年的努力付之東流,你如何能做到毫不在意?而我,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江家的人被公子岩處決,看著你從千古名將成為無名小卒!」
石尉寒抿唇看著她,半響方才很是認真的說:「對,你說得極對!你不能,我也不能,所以,我方才不過是說笑而已!」
「什麼?」江子萱一陣錯愕,她以為他真的生出了這般念頭,竟然只是說笑嗎?
隨即,她又有些惱怒,她心情如此沉重,他卻還有心思說笑?想著,她轉身便走,不再看他。
注意到她沉了臉,石尉寒這才有些著急,連忙疾步上前,將她的去路擋住,道:「三娘,你可是生氣了?」
她不吭聲,垂著頭,越加覺得自己委屈。但仔細一想,這委屈來的實在是太過莫名其妙,他說要私奔時她生怕他會真的去做,可他承認自己是說笑時,她又感到了失落和不公……
石尉寒見她兀自垂首,收斂了臉上的表情,正色道:「三娘,就像你所說那般,若是私奔,你我就要放棄本來所有我們的一切,所以,我們不能私奔,不但不私奔,我們還要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誰也不阻撓!」
江子萱被石尉寒所流露出的霸氣所震撼,抬首愣愣看著他剛毅的臉頰,忽然覺得,站在她面前的是蓋世英雄,自有手段去對付重重困難,她何必自尋煩惱?
他握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句接著道:「三娘,自古以來聘則為妻奔為妾,我絕不會讓你如此委屈。」
「可是長笙公主和太后……」
石尉寒打斷了她的話,道:「此事你不必擔心!對我來說,我只害怕你的心不在我這裡。如今,我既然確定你的心在我這,你便是我唯一的妻!」
他說對他來說害怕的只是她的心,他說她是他唯一的妻!她無聲重複著他的話語,喜悅好似一眼清泉,汩汩從她心間流出,起初只是讓她品嘗到絲絲清爽,而後才發現滿心滿眼儘是甘甜非常、耐人尋味。她的心被這樣的滋味所侵佔,已經傾向於相信他、依靠他……
可是,她的顧慮不能因為喜悅而被全然打消。
她抿唇,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大郎,那日我與兄長的話你都已經聽到了,我父親還在公子岩的手裡,他手上有我父親私賣糧草給胡人的證據,我……實在沒有辦法。雖然我與江家上下從無感情,可兄長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
石尉寒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道:「此事,你不必太過擔心,現下時局不穩,幾個皇子之間爭鬥得厲害,公子岩他未必有精力對付江家,他以此為要挾,便是看準了你江家的力量能夠幫助他。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與江家為敵!再說,一切有我,總能想到辦法。」
江子萱聽他話里的意思,竟然是要幫助江家,她心裡既是感動又有些不忍。他是殺敵衛國的大丈夫,一向仇恨坑殺漢人的胡人,可她的父親,竟然為了一點利益便與胡人私下裡做起買賣來。更為可恨的,他賣給胡人的是糧草。這樣的行為,無異於暗暗支持胡人!
他是個將軍,要他去幫一個為了蠅營狗苟之利就可以投敵叛國的人……想到這裡,江子萱就感到心痛,為他而痛。且,她心裡生出羞恥感,都道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可她江子萱,的的確確因為自己父親的所作所為蒙了羞。不僅如此,還讓他這樣一個鐵骨錚錚的大丈夫一起蒙羞!
石尉寒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將她眼前的頭髮別到了耳後,道:「三娘,你不要多想,此事我並不為難,也不光是為了你,也為了我石家!如今皇家步步緊逼,連一向不問政事的太后都已經開始行動,若我們一味忍讓,只怕早晚要被皇家悉數絞殺!」
(大家看完以後,記得投個鮮花留個言神馬的自持一下果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