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幻象中的尤萊亞

稀疏的陽光透過烏雲灑落於大地，周圍充斥著壓抑的氣氛，滿眼望去，儘是看不到邊的黃沙，這裡人跡罕至，沒有一點生機。

無數又黑又大的影子綿延在山野的盡頭，無數狂野的氣息不斷傳來，伴隨著拂起的狂風，如虎嘯猿啼般的嚎叫聲在耳邊嗡嗡作響。

一輛馬車正在平原上急速行駛著，車輪的運動的鏗鏘聲接連不斷，隨著幾聲驚悚的咆哮，埋伏在四周的魔獸聞聲追趕，受到驚嚇的馬兒則急忙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此時的氣候顯然是入秋，天氣有些陰晦，只見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被魔獸摧毀的荒村，沒有絲毫生命的氣息，當看著這些的時候，內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諾婭將臉伸到馬車外，呼吸著新鮮空氣，嚎叫聲漸行漸遠，只見追趕的魔獸們被遠遠的甩在後面，她皺著眉頭，看向正坐在馬背上，用力揮舞著韁繩的金髮少年。

「……尤萊亞」諾婭又輕聲念叨著他的名字，露出些微苦惱的表情。

眼前的少年自然不是他們所熟知的，在未來已經死去的那個『尤萊亞』，只不過在由洛婭的意識所誕生出的這片心象中，尤萊亞又是擔任著怎樣的一個角色？

「……咳咳呃…！」少女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原本由於傷勢過重而昏迷，在她身上包紮了不少止血的繃帶，諾嵐彷彿受到馬車的顛簸而醒了過來，在看到眼邊正扶著她的諾婭后，急忙把她推了出去。

「——你別碰我！！」

「呃……你的傷還好吧？」

「用不著你來操心！」諾嵐擠眉弄眼地，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撫摸著身上還在隱隱作痛的傷口，露出一絲吃力的表情，當感受到正在行駛中的馬車，她立刻將目光轉向窗外「我們這是要去哪？」

聽完，諾婭坐立不安，臉上頓時浮現出一絲複雜的表情「那個……尤萊亞……他說要帶我們去附近的臨時營地進行暫時避難，所以……這就已經在路上了！」

「……笨蛋，你緊張什麼啊，他又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尤萊亞！」

「……我沒有緊張，只是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做！」

「切，還說不緊張，你就差點沒直接暈過去了吧！」

「……才沒有！」諾婭的臉上帶起如少女般青澀的紅暈，總有那股楚楚動人的韻致，她膽怯地緊緊盯著諾嵐「不過……還是謝謝你，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諾嵐臉色頓時一緊，

「——打住！我可沒有特意想要救你，只是那隻粗俗的怪物惹我不爽而已，我也沒想到在這裡我的身體會變得那麼貧弱，而且到最後還是被別人救了啊！」

諾嵐一邊咬牙說，一邊緊握著拳頭，好像為那時的經歷而感到屈辱。

隨即，她呼了口濁氣，甩掉所有煩惱的思緒，然後望著遠處。

「話說回來，關於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嗎？雖然不曉得這裡與外界的時間是否同步，但最好還是別花太多時間，在洛婭的靈魂崩壞前，我們必須儘快找到她！」

諾婭點了點頭，思考著說：「我有個想法，既然已經遇到了尤萊亞，未來的我的心中也佔據極大份量的尤萊亞，那麼，就算在這片心象中，也必然不會是普通的角色，我想他一定就是切入點，通過他，我們應該能夠找到未來的我！」

「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首先，我們需要弄明白這裡所發生的一切！」

「嗯，這片空間就是未來的我內心的真實寫照，雖然情景不同，但這裡應該也發生了與現實中類似的狀況，如果沒猜錯的話，她也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如果是那樣，可就麻煩了，要以我們現在的狀態……」

諾嵐欲言又止，她的臉色忽然又變得陰沉，眼神里泛起了一絲波瀾，她極為不情願地搖了搖頭「算了，不管怎麼說，我們先並肩作戰，你可別拖我後腿！」

聽完，諾婭以牙還牙地大喊：「是你別拖我後腿，別讓我再分心照顧你！」

「誰要你照顧啊，就這點小傷！！」諾嵐不屑地聳起了肩膀。

就在兩人談話的時候，馬車的顛簸聲停止了，尤萊亞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到了！」

他們急忙停止了爭吵，一臉焦慮地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營地，那裡搭建了數十個簡易帳篷。

他們在一座隱蔽的山腳邊建立了臨時基地，周圍的植物被浸染地變了顏色，高聳的樹木上可以看到葉脈狀的清流，幽暗的天幕依然散發出滲人的光澤。

映入眼帘的是飄揚的紅色旗幟，周圍則布滿了大量身穿盔甲的士兵來回走動，每個人的眼中都蘊含著視死如歸的決心，他們的目光緊緊地望著遠處。

在看到馬車停靠在營地邊，以及金髮少年的時候，他們紛紛涌了過來。

眾人的語氣此刻都變得稍稍有些顫抖，仰望著金髮少年的眼神中，彷彿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敬仰，紛亂而毫無條理的話語中，也都帶著發自內心的強烈情感。

「您終於回來了，路上沒發生什麼意外吧！」

「接下來就拜託您了，我們所有人都深深信賴著您！」

尤萊亞接連點頭，他鬥志昂揚地向所有人表達了他想要拯救世人的決心，他的臉上雖然是溫潤的笑容，而諾婭忽然意外的捕捉到，少年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陰霾。

短暫的寒暄過後，尤萊亞將諾婭和諾嵐帶到其他地方進行安置。

那裡集結了很多衣衫襤褸的人，因為營地里除去兩人外，還收容了其他不少來自於各個地區的難民，他們無疑是遭到魔獸襲擊后家破人亡，被僥倖救了回來。

十幾個人顫顫巍巍地蹲坐在角落裡，臉上的皺紋如一張枯樹皮，深陷扭曲的雙眼直接滲出淚來，他們身上只有一件足可以遮擋身體的破衣裳，手裡捧著一個碗，低著頭顫抖地喝著碗里只剩一半的稀粥，其孤苦伶仃的樣子，實在令人憐憫。

當看到又有人來了，他們紛紛睜大了眼睛，可憐巴巴地望了過去。

這時候，負責發放伙食的士兵當即盛了兩碗熱粥遞到了兩人面前。

諾婭遲疑了一會，然後朝著諾嵐看了過去，只見她依舊滿臉的傲慢和煩躁，於是，諾婭急忙揮了揮手，笑道：「我們不餓，給其他人吧，讓他們多吃點！」

「好吧，不過先提醒你們，待在營地里別亂跑，不然我們可護不了你們！」

「……什麼意思？」

「我們馬上就要前往最終之地進行決戰！為了打倒征服世界的魔王，為了解救處於水深火熱的無辜民眾，為了那些已經犧牲的戰友，我們必須成功！」

說著，那名士兵心情無比亢奮地握緊拳頭，目光火熱地盯緊兩人。

「等等，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魔王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諾婭突然問道。

「什麼，你們不知道嗎？」

諾婭糾結地咬著牙，急忙胡亂編了個借口道：「那個，我們之前也被魔獸襲擊，意外掉落山崖，雖然僥倖沒死，但不小心砸到了腦袋，過去的事情都忘光啦！」

聽到諾婭的敘述，身旁諾嵐身體猛地抽噎了一下，然後扭過臉冷冷地瞪著她。

「啊，真虧你們還能活下來啊……」

士兵無奈地嘆息，然後便向她們簡單的講述了這個世界所發生的事情。

從他的口中得知，所謂的［魔王］是大約三年前突然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它擁有無與倫比的強大力量，瘋狂地向人類展開進攻，僅僅三年就毀滅了大半的城市。

為了拯救世界，王國投入了最大戰力組成了魔王討伐隊，但抗爭之路總是異常困難的，在面對魔王以及無數魔獸的威脅，他們卻是勢單力薄，經常被打得潰不成軍。

而就在人們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出現了一名傳奇少年，他通過了無數考驗，拔出了勇者之劍，並獲得了精靈們的庇護，終於為人類的絕地反擊提供了希望。

「什麼童話故事啊，總感覺在哪裡聽到過！」諾嵐不耐煩地皺緊著眉。

諾婭面色複雜地低著頭，左思右想，那雙深邃的眸子里彷彿涌動著一種說不清的意味，她急忙追問：「那個……尤萊亞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尤萊……亞？」

「就是剛才救了我們的人！」

「他現在正在進行作戰會議，還請你們沒事盡量不要去打擾他！」

「那我等他結束好了吧？」

「喂，你這傢伙！」

這時候，諾嵐猛然大叫，她訝異得翹起眉毛，無比抱怨地盯著諾婭，然後急忙伸手扯著她的衣服把她拽到一邊「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別急啊，我只有我的想法！」

諾婭一邊安撫著她，一邊語重心長地道：「這裡是未來的我內心的悔恨、恐懼和絕望所誕生出的心象，也是與現實相互平行的世界，我們所見到的雖然不是尤萊亞，但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又是尤萊亞，這個世界的我，既不是我，但同時，她又是我！」

「……你的意思是，這裡的他們應當與未來的你擁有著類似的經歷？」

「……沒錯！」諾婭肯定地點了點頭，臉上浮起一絲微笑。

「不過，我們遇見的尤萊亞還好好活著，他可沒死啊！」

「嗯，所以這才是切入點啊，只有先通過尤萊亞找到『我』之後，再進一步的確認了！」

「你要怎麼確認？」

諾婭再次笑了笑「當然是問他一些只有我和她才知道的秘密了！」

聽完，諾嵐的臉上不禁流露出模稜兩可的表情。

在過了一會兒，遠處的人群發出淡淡的騷動，位於營地中心最大的帳篷走出數道人影，開完作戰會議的眾人四散，而尤萊亞走在人群間，他的臉色比旁人更加沉重。

「我出去吹吹風，放心……走不遠！」

帶著這樣的說辭，尤萊亞離開了營地四處轉悠，來到空無一人的沙丘邊，由於是夜晚，周圍環境總是格外凄冷而蒼涼，遠處傳來不知名的野獸的低吼。

尤萊亞無力地坐在一塊石頭上，抬頭望天，柔弱的月亮被烏雲漸漸隱去，只有數顆星星在努力的放光，它就像被人丟棄的玻璃珠一般，充滿了感傷。

在這片荒涼的夜景下，總是顯得格外陰沉，彷彿在熟悉的面孔下，美好的平靜被打破，彷彿只有在獨自一人的時候，他才能感嘆起這身不由己的命運。

尤萊亞的臉色總是顯得惆悵，雖然面對魔王的威脅，他也鬥志高昂，但與其他人相比，他們的決心始終不在同一個地方，比起拯救世界，他彷彿還有自己的秘密。

就像為了遙遠的過去沒能做到的事情而感到悔恨，從而失去了無比重要的東西，所以，他決心要做完那時候沒能做到的事，為此不惜犧牲自己的生命。

忽然聽到的腳步聲，摩擦柔軟的沙地，從耳邊微微傳來。

尤萊亞立刻將視線轉了過去，只見兩名少女氣喘吁吁地朝他跑了過來。

「竟然把守的那麼緊……還好沒被發現，追過來！」

他們揮灑著臉上的汗水，一邊擔憂地望著身後，當看到尤萊亞后，露出了笑容。

「終於找到你了！」

「啊，你們……？」尤萊亞很快意識到他們是剛才被自己拯救了兩名少女，但詫異於他們為什麼會不顧危險地專程過來找自己，便直接開口。

「有什麼事嗎？」

諾婭大叫：「聽說你們明天就要正式進攻魔王，所以請帶我們也一起去！」

「你們也去？」

尤萊亞驚訝地皺著眉，然後勸誡道：「你們不怕危險嗎，事實上，這次的進攻我們的勝算並不大，是無奈之舉，不放手一搏，等待我們的只有毀滅，但你們依舊要去的話，其實用不著找我，直接向將軍大人報告就行了，不過他估計是不會答應的……」

「不，關鍵我們還有別的問題想要問你！」

「別的問題？」

諾婭的臉忽然繃緊，神色無比凝重地注視著尤萊亞「其實，你早就認識魔王了對吧，你雖然掛著討伐魔王的名號，但是你自己的目的並不是殺死魔王！」

「……」

「而是拯救她，沒錯吧？」

諾婭不禁咬著牙，眉頭也愈加皺緊，流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

然後，她緊緊盯著尤萊亞那逐漸變得動搖的眼神。

「她……也就是魔王，是你曾經……最重要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