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千堪王

女王來到案幾前，手撫上了熠熠生輝的王座，耳邊響起了先王的聲音，眼裡又恐又恨。

「子陵，貴為長公主，孤予你生殺予奪的權利。」

見她仍是一臉震驚，他來到身後，將刀握在她手中。他的手冰冷，刺痛了她。

「父王，子陵做不到。」

話音剛落，一記耳光「啪」的一聲打在她臉上。

「知道違背孤的意願是什麼下場嗎？擁有至高權位的你若是不懂珍惜，孤大可另立他人為儲。」

最終，她顫動的雙手仍是結束了眼前無辜之人的性命。

目光交錯，她又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千堪王撫桑的光景。

千順王閡居當朝十年慶典，他就坐在這王座，各地王族特來慶賀獻上貴重物品。

他一臉橫肉，眉目暴戾，面上雖笑著也令人心驚肉跳。

王后付子異，立於他旁也是小心翼翼。

場景變換，他們在那郁語園，各宮妃嬪領著王子公主前來道賀，好不熱鬧。

她埋著頭跟在王後身后，王後面上掛著笑容，語氣卻有些憂慮，小聲的提醒著她，「前些日子你惹惱了王主，今日更要謹言慎行。」

「兒臣明白。」

「切記，莫要在忤逆你父王。」

「若，父王的作為……」

王后趕緊打斷了她，「莫要多言，你只需去認同，貴為長公主，你應當知道你的責任。」

她滿目皆是失望，從前你們都教導子陵，要知書達理，懂為人之道為君之道為女之道，而今入了這宮殿，所謂謙謙君子，不過貽笑世人。

這時，一個美人兒走來，只是多給人陰鬱之美，眉目皆是愁容，她牽著一個瘦弱的男孩，男孩目光是一片懵懂，兩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

她迴避著所有人的目光，閡居仍是在眾人中一眼看見了她。

他戲謔的笑道:「瞧，誰來了。可是罪臣之女，默矢？」

有人附和著笑起，對她指指點點。一時之間，她成了矚目的焦點，眾人的笑柄。

撫桑見狀，哇哇大哭起來。

誰知，閡居竟毫無預兆的將其中好事者的頭顱一刀斬下。

人群中驚慌失措，紛紛跪拜在地，高呼:「王主，息怒。」

撫桑也是嚇得止住了哭聲，全身僵硬動彈不得。

閡居扔掉手中的刀，越過眾人來到默矢身前。

「雖是罪臣之女，卻深受孤的寵愛。」

默矢始終不發一言，將撫桑的手握更緊。

閡居彎下身腰捏了捏撫桑的臉，「好小子，見了父王，卻也不行禮？」

默矢見狀，有些驚慌，「王主，撫桑還小，鮮少來這宮中不懂規矩，還請王主不要生氣。」

撫桑被他嚇得直往默矢身後躲，閡居拍了拍他的臉，心滿意足的回到了主席位。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千堪王撫桑，他的臉上還掛著淚水，對周圍的人都充滿恐懼。

說來，這年他才九歲。身為一個父親，在年僅九歲的孩子面前殺人，這是何等的惡劣。

她深知，眾臣對她的父王皆是敢怒不敢言。

她默默的握緊了拳頭，這時，王后的手輕輕的落在了她肩上，在她耳邊說道:「子陵，母后要阿婆教於你的那些道理，希望你始終銘記。雪國未來如何，全憑你的為人。」

她現在才明白，那時母後為何不帶她在身邊，就是怕被這深宮的罪孽沾染了她。

只是，她終會被這深宮的事物左右身不由己，身為一國之主，若是為明君，終要為大局拋棄自我。

就像那千堪王，終是從單純懵懂的孩童，變作了殺人不眨眼的怪物。

對於這個弟弟，她是心痛的，他的經歷她雖未曾親眼所見，也是知曉其中一二。

默矢為罪臣之女，只因王主貪戀其美色，將其強留在宮中。默矢多次赴死未遂，后因有了千堪王放棄了這個念頭。

只是沒曾想，最終阻止她赴死之人，也是最終親手將她虐殺至死的人。

聽說，那時千堪王就在現場，親眼目睹自己的父親將母親殺死是何等殘忍？

說來這罪臣默協，若是為雪國子民他又何罪之有？

想至此，她命人前來殿前，來者跪拜在地等候她的差遣。

「將這王座銷毀，孤要最好的工匠重新打造。」

侍者一聽，先是一驚，而後也只得領命退下。

千堪王府

深夜，幾名侍女正在伺候撫桑沐浴，他像個孩子仍人擺弄。

他的肩上有一道藍青色的雲霧，鎖骨上穿刺有數十個細小的鐵環，其中也斷裂的鎖鏈痕迹。

侍女每每見了，都觸目驚心，小心的避開他的傷口。

等出了浴池，幾人忙活著為他更衣。

回到寢宮，一路都是燈火通明，侍女簇擁。

這時，一席白衣紅帶的女子走來，幾名侍女喚著「紅襄姑姑」退到了一旁，在他的床榻下蹲坐。

女子褪去了自己的衣裳，鑽進了被窩。她伸出去將撫桑抱在了懷裡，撫桑順從的將頭埋在她胸前。

等確定他睡著了，女子沖著侍女揮手，侍女點頭，將兩旁床帷閉上，再輕輕的退出了房間。

深夜，林檎突的立起身子，他下了床榻去看同住的袁琪，等確定他確實睡著了才出了房門。

走廊行至一會兒，他來到儲君的房間，輕輕的推開了房門。

儲君半夢半醒中，察覺有什麼人在看著自己，他猛的睜開眼睛，看見了林檎。

「你？」

「有事。」

林檎示意他去外面詳談，他正好也有話想問他。

兩人到了庭院涼亭，屋外的寒氣令儲君打了個哆嗦。

「你的身邊跟著一個小姑娘，是誰？」

儲君驚訝的看著林檎，他怎麼知道？

「你恐怕有殺生之禍。」

「禍從何來？」

「就是那小姑娘，不，確切的說是那妖物。」

「你從何處得知？」

「若你想救她，就帶她離開吧！過不了多久，興許就是明日，千堪王會親自來這大敖山。」

儲君不急著答覆他，「我也有話問你，你與雪國朝政到底有什麼關係？為何……」

「為何我會這麼清楚嗎？就算你問我，我也不能告訴你。」

「那你的話有幾分可信。」

「信與不信全憑你。」

林檎覺得自己已經沒有繼續停留的必要，他走出涼亭，積雪被踩得「咯吱」作響。

儲君陷入兩難的境地，若是離了大敖山他又何去何從？他的仇有如何去報？

「林師兄，有何見解？」

林檎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他，表情變得複雜。

「我有個建議。」

「林師兄且說。」

「你何不親自去找千堪王？」

「什麼意思？」

「我曾經在南國有一段愉快的回憶，當聽說南國被覆滅，心中多是惆悵。」

儲君震驚的看著他，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記得南國王室有刺青的習俗，那日見你肩上的太陽花，多少明白了什麼。」

儲君變得警惕，「你知道我的身份，所以特意接近我。」

「我對你沒有惡意，只是一個建議。末國之君，身負血海深仇，怎會甘心困在這小小的山丘？我不知道你來雪國目的何在，若你想復國，何不試一試？」

「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如今，霸國不斷征戰，土地越加遼闊，你再不行動，恐怕再想翻身，難上加難。」

儲君聽后，笑的陰鬱。

「雪國是發現我的利用價值了？」

「你何不這樣想，雪國利用你靈王的身份，你利用雪國的資源，說來也算是同盟。」

「那我又怎會知這是不是雪國的陷阱？」

「你可知，霸國與雪國已經定下婚約？」

儲君微微停頓，抬起頭的表情有些難以置信。

他笑著搖了搖頭，「既然如此，你卻要我向千堪王提及復國之事，有何用意？」

「儲君，你還是太單純了。」

儲君將手指攥進掌心，眉頭緊皺，耳邊迴響起侍衛長說的話，「現在的你，還太弱小。」

「你認為雪國與霸國定下婚約只是簡單的聯盟嗎？你可知道這其中的玄機？」

儲君悶聲道:「也許，雪國是想從霸國公主口中得到什麼信息？」

「我更覺得是霸國想利用公主得到雪國的情報，只是不知為何，霸國的公主並沒有立即應允，提出了兩年為期。」

儲君笑道:「清政無夜與一般女子不同，她不會甘心成為傀儡。」

這下輪到林檎意外，「你似乎認識霸國的公主？」

儲君的笑容被陰影覆蓋，「她可是覆滅南國的大功臣，如今位居炎王，如此人才我怎會不識？」

林檎猜測著兩人之間的恩怨，儲君看出了他的想法。

「她雖是你雪國未來的王妃，也是我復仇名單中第一個誅殺之人。」

林檎聽了，反而鬆了一口氣。

「我勸你最好在她立為王妃之前動手，否則到時候你會成為雪國與霸國共同的敵人。」

儲君突然恍然大悟，這林檎步步引誘我，實則是想阻止霸國與雪國聯姻，他為何這樣做？難道……

這時，積雪從房檐上「啪嗒」掉落而下。

儲君陷入沉思，任何事物一旦超過其承受範圍，就必定會隕落崩裂。

他看向眼前的人，他到底在承受什麼？他與雪國朝政淵源頗深，能輕易的得到王城中的消息，卻又要極力阻止兩國聯姻。這其中，到底有什麼關聯？

林檎已經來到儲君身邊，手自然的搭在了他肩上。

「在這個生殺掠奪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仇恨，只是有的人選擇遺忘苟活於世，有的人卻選擇背負著仇恨痛苦的活下去，只為了有一天能親手斬斷這恨的根源。」

儲君第一次在林檎的眼裡看見了極深的痛苦和恨意，他清楚的看見林檎眼裡泛著淚光。

儲君低頭哼笑，他雖不知林檎的仇恨是什麼，但他已經搞懂一件事情。

「想利用我的並不是雪國，而是你。」

「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