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2 如願出嫁
楊霽雪一聽,嘆了口氣,連連搖他手臂:「那怎麼能行啊?娶都娶了,不愛、不寵,那算怎麼回事呢?」
「雪兒啊……」龍懷璋不禁生起氣來,「在你心裡,我就這麼不重要嗎?不管是誰,只要對你說點什麼,你馬上就要把我推過去,滿足她們——原來在你心裡,我就是這麼輕巧,隨便怎麼犧牲都無所謂的嗎?」
「呃——」楊霽雪被問得噎住,好半晌也回答不出一個字,終究泄了氣。
龍懷璋斜瞥著她。
她就可憐兮兮道:「那我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嘛。」
龍懷璋嘆了口氣,把她摟過來:「好了好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至多我答應你,絕不會讓外頭人說嘴你。」
楊霽雪仰著小臉:「終究讓你受委屈啦。」
龍懷璋聞言,頓時一笑,親親她:「你曉得就好。」
三日後,一頂暖轎將楊凝月從朝斕苑抬到景欣閣。南宮無塵特別給配的兩個大丫頭:素馨、蓉秀——將六夫人扶進去。房間里描鴛鴦成雙的紅燭高照,透過蒙頭的紅巾,床上紅色的錦被則綉著百朵婀娜多姿的百合。
戌時,換上喜服的龍懷璋才跨進屋。
喜娘請上將挑開紅巾,又張羅二位新人喝合巹酒,吃大富大貴步步糕和百子千孫紅石榴籽。禮節結束,她同素馨、蓉秀兩個丫頭退出去。
楊凝月雙目含情,凝視旁邊:「懷璋,我們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在一起啦。」站起來,偎依在他身邊,「我真的很開心,你呢?會不會也像我一樣?」
她的眉眼,猶如第二個楊霽雪。然而不知怎的,斜眼一瞥,龍懷璋就是喜歡不起來。
不僅如此,他渾身都生出排斥,輕輕將她推開:「我還有點事情有做,你先安歇吧?」
「懷璋!」
「我覺得,你和錦璇、佑薇、靈琅她們一樣稱呼我為『上將』,更合適。」
楊凝月軟綿綿的身子不由得一僵。
龍懷璋來到外廂,打開早就吩咐龍海搬過來的公文。邊看,便提筆蘸著硃砂,逐一批示。桌上的燭火微微跳動,他專心地寫著,一字一句都細心斟酌,唯獨忘了旁邊還站著個滿心在渴望他的人。
楊凝月眼圈紅了,呼吸急促,拚命忍,才不至於在今天這樣特別的日子裡流淚。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她驀地把手背到後面,接著,靠近過來:「上將,公務明天起來再處理也不遲呢。」十指間銀芒閃動,突然向前面扎去。
但這一回,她失敗了。
龍懷璋眼疾手快抓住她兩隻手,分別往外一折,楊凝月痛哼,手鬆勁,好幾根兩寸長的銀針掉在地上。
「墨憐之所以在洛城找到你,是因為他要追查一批莫名其妙失蹤的青壯年男子。這些人共同的特徵就是長得不錯,身體強壯,數量也不小,所以城外二十里的水仙庵就成了重點搜查的目標。水仙庵的師太花蔓,就是那個讓諸多青壯年男子莫名消失的罪魁,而她的本事就是刺穴控情。」
楊凝月一陣顫抖:「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對你來說,用這種方法已經到不得已而為之。你在之前封我穴道那件事,算起來,我似乎還要謝謝你。」說到這裡,龍懷璋用力把她推開。
楊凝月踉蹌後退,直到摔在牆壁上方才站住。臉,好像白紙一樣,又羞又急又怕,眼淚,終於控制不住成串滴落。
「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她軟倒在地上,「如果不這樣,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方法可以接近你。」
龍懷璋冷笑:「難道非要那樣,你我才可以有密切的關係嗎?」
楊凝月不住哽咽,回不上話。
「人與人之間,什麼時候除了那樣的關係,就再也沒有其他方式了呢?你是雪兒的姐姐,不促成這樣的關係,自然,我也會把你當成我的姐姐。我可以請旨,也復你『公主』的名號,滿朝權貴,但凡合適,我能保證,必定讓你風光大嫁。屆時,夫唱婦隨,一樣榮華享盡。」
「可我只喜歡你,我只想嫁給你。」
龍懷璋無奈說得口乾舌燥:「這樣的話,那你也只能接受你固執己見的後果,」長吁口氣,「還是那句話,你先安歇,今天晚上,我要把這些公文全部批完。」
朝斕苑。
楊霽雪坐在朝著西北角的窗下,以手支頤,對月出神。
算算時辰,景欣閣那裡應該「芙蓉帳暖度春宵」了。關係親厚的姐姐,和深愛的他,這樣的事情,無論什麼時候,她都從未料想過。
想想上一世,她雖然委身龍煉琛,在信王府,每日價受到龍煉琛的蹂躪、侮辱,但是,懷璋至始至終心繫於她。一直到朝和門事變,也只是王妃南宮無塵有一子嗣,遭到龍煉琛的屠殺。沒有魏氏,沒有關氏,沒有燕氏,連北汗公主赫南昭霞也未曾走進他的心一分一毫。
漫漫人生,其中一個點被修改了,隨後很多很多事情都得到修改。
她的懷璋,在這一世,到如今,都被保護得很好很好。可是,偏偏他那個人,她先讓給了南宮無塵,接著被分給魏氏、關氏和燕氏。現在姐姐楊凝月也分走一份。以後呢?會不會更多的女人擁擠到懷璋得身邊?
靜兒提醒她:「公主姐姐,不要再看啦,時間很晚了,我陪你去睡吧?」
楊霽雪突然一抹臉,手指擦到一片冰涼。她連忙拿手帕把臉擦乾,然後站起來:「是啊,是不早了,我現在……現在就去睡覺。」結果,一轉身,撞到了旁邊的花凳。
靜兒眼疾手快,才接住那個明窯長頸瓶。
楊霽雪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走太快了。」想要將花瓶接過來,一低頭,卻又和靜兒的額頭碰在一起。
兩個人都被碰得好痛。
楊霽雪甚至一跤跌在地上,慌得靜兒顧不得疼,連忙來扶。扶又沒扶起來,兩個人最後跌在一處。
靜兒急忙問:「是不是跌疼了?」
楊霽雪很想忍,但是忽然間忍不住,驀地抱著靜兒嚎啕大哭。
「我真的不想騙自己,也再也不想偽裝,我心好疼,一直都很難過!」
「我知道,我知道,」靜兒也落了淚,「為了上將,你忍受了太多的委屈。」
兩個人抱頭痛哭,好一會兒,靜兒才說:「你有沒有想過,那時候去北汗的時候,乾脆呆在那裡不回來?至少,你沒那麼愛赫連王子,無論他娶多少個小妾,今時今日,你就不會這麼傷心。」
「愛而不得,也是一樣。可能為人這一生,便是要這麼痛苦的。」
哭到累,靜兒擦擦臉,打了熱水,給楊霽雪洗臉。靜兒自己也把臉好好抹了抹,最後,兩個人一起並頭躺在床上。
「靜兒。」楊霽雪輕喚。
「嗯,公主姐姐。」
「我雖然不會再去北汗,但是,可能有一天哥爾翰還會來乾都,到那時,你就可以和他一起走啦。」
靜兒心中一喜,旋即又發現不對:「我不去北汗,我要一直陪伴在你身邊。」
楊霽雪握著她的手:「我總要學著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困難。所以,今晚,是最後一次。」
清晨,靜兒先醒了,見楊霽雪還睡著,便躡手躡足、穿衣下床。剛從屋裡出來,抬頭看見一人穿花而來,她簡直不敢相信,揉揉眼睛,失聲叫道:「上將!」
龍懷璋批了一夜的公文,還是神采奕奕:「公主還睡著?」
靜兒茫然不知所以:「呃,那個,是、是還睡著。」
龍懷璋一笑,邁步進屋。
側坐在床邊,他看見楊霽雪臉上未乾的淚痕。還有眉頭,也微微蹙著。他不由心疼,摸了摸她軟軟的臉,然後又伸出手,輕輕去撫那微蹙的眉頭。
楊霽雪輕嘆一口氣,喃喃:「靜兒,又是你。」
龍懷璋忍不住俯下身,親親她的臉:「不是靜兒,是我。」
楊霽雪嘴角輕輕一扯:「我們不要看見他。」
「為什麼呢?」他輕輕問。
「因為會少很多事啊。」楊霽雪嘴角的笑意在擴大。不過,也就一會兒功夫,她那剛被撫平的眉頭又皺起來。睡夢中,不知怎的出現的一片繁花盛開的草地不見了,她又來到了朝和門。
飛逝而來的冷箭!
噴射而出的鮮血!
楊霽雪肝膽俱裂,縱聲長呼:「懷璋——」
龍懷璋連忙把從床上坐起來的她摟在懷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楊霽雪渾身亂顫,上上下下找。
龍懷璋輕拍她的後背:「你剛才又做夢了,我沒有受傷。」
「是夢?」
「嗯。」龍懷璋點點頭,又親親她,「感覺到了嗎?這才是真的。」把她放在床裡面,他和衣往外面一躺。
楊霽雪總算理清頭緒,這才記起今天是他和楊凝月新婚的第二天,連忙推推他:「唉,你這會兒怎麼到我這兒來了?總不會姐姐不讓你呆她那裡吧?」
龍懷璋不答,鼻息聲響起,已經睡著。
這一下,傅悅府里炸開了鍋。
「你們知道嗎?凝月公主新婚唉,上將連床邊都沒碰,批了一夜的公文噢。」
「哪有批一夜!沒多會兒就走了,去了朝斕苑。」
「攬月公主都不給凝月公主一點面子嗎?」
「親姐妹,這種事情上還要分清楚的呀,畢竟上將只有一個,寵愛還不是獨一份才行?」
「攬月公主據說很得意……」
「哈哈,怎麼不是?表面上大度的事情都做了,其實拿準了關鍵。」
「上將根本不會喜歡攬月公主以外的人嘛,除了南宮夫人以外。」
…………
真是說什麼的都有!
景欣閣里,丫鬟素馨進屋:「夫人,魏夫人、關夫人來了。」
楊凝月連忙擦了擦眼角流下的淚,還沒來得及理妝,魏錦璇和關佑薇聯袂而入。
「妹妹,」關佑薇止不住笑了一聲,「新婚燕爾,怎麼形容反而越發清減了呢?」
楊凝月連忙請她們坐,又讓素馨上茶,自己坐下,嘆了口氣:「上將事務繁忙,哪有多少時間顧得上這裡呢?」
「是上將沒時間呢,還是上將根本也不想到這裡來?」
魏錦璇說完,楊凝月拿著手怕掖了下臉頰,低垂的二目中射出森冷的光。
關佑薇見狀,連忙道:「凝月公主,與其讓你把我們看成來嘲笑你的敵人,不如我嘴快,就實話實說了吧。我們的上將確實很忙,但是,也不是忙到連家裡都顧不上。那有限的時間呀,還不是原應分配給我們的,最後都被別人霸佔去了?」
楊凝月沒有接茬,只說:「南宮夫人是正妻,得寵愛也是應該的。」
魏錦璇哼了一聲:「只是南宮夫人的話,我們還用這麼生氣,巴巴地來你這裡說說?」
關佑薇接道:「凝月公主,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們也是為公主你打抱不平來的。同為前朝的公主,實際上,朝斕苑那位的地位,和你的地位,還不是螢火與明月之間的區別?就是現在,公主你的背後有整一個暉虞楊氏做後盾,她又有什麼?說難聽一點,我手下的巧月,爹爹還在戶部下面當個小差,哥哥最近還入了工部,朝斕苑那位卻連個娘家人都找不著。在之前,我和魏姐姐就一直受她欺壓,如今,你又被擠兌成這樣,憑什麼呢?」
「地位如此低下的賤人,是可忍孰不可忍?」魏錦璇進而強調。
楊凝月內心的不服不甘徹底被點燃:「你們說得都沒錯!」
那兩位互視一眼,魏錦璇先道:「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連成一線?」
楊凝月瞧瞧她,不答。
「楊霽雪之旁,無人能得上將真心對待。但是,如果沒了楊霽雪——公主形貌和楊霽雪如出一轍,想來上將偏愛你們這一類——將楊霽雪除了,楊霽雪現在擁有的一切,可不都成了公主你的?」她繼續遊說。
楊凝月頓時心動:「還可以這樣?」
魏錦璇嘴角一挑:「人的喜好總有些模式。公主請想,朝斕苑那位和上將又不是青梅竹馬這等特別的情誼,我聽曾經晉州來的舊日府中的人說,也不過因為她生得比旁人出挑了些,所以讓上將一見鍾情了而已。」
關佑薇接上來:「凝月公主,怎樣呢?」
楊凝月思忖許久:「我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