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 暗下手腳
端午這日,楊霽雪吩咐靜兒準備了酒菜,又讓靜兒親自去景欣閣一趟。
靜兒走了,她不停倚門而盼。盼了幾次,也沒見有人來,不覺心灰。回到屋裡,剛坐下來,聽到院門被推開的聲音。楊霽雪一時激動,忙奔到門口。
「雅芙,霓裳?」
趙雅芙急忙一笑,臉現尷尬。
越霓裳卻很無畏:「攬月公主,我們有話,要和你談談。」
楊霽雪聽出她口氣不善,不明所以,慌忙往裡讓:「好啊,快請進。」
越霓裳坐下來,茶也顧不得喝,直通通說:「你對瓊華到底是什麼感覺?如果一點兒都不喜歡他,請你直白和他講,讓他死了這條心,然後好和我回玄秘幻境。」
趙雅芙很著急,不住埋怨:「霓裳,你不可以講得這麼直啦。」
越霓裳等她一眼:「都是我心裡最想說的話,怎麼就不能說了呢?」扭頭又對楊霽雪說,「公主,你是上將最喜歡的二夫人,你也喜歡上將,你們兩情相悅——這點大家都知道。可瓊華是個笨蛋,明明知道他那一番心思要白費的,可是,就是因為你總是要吊著他,不讓他離開你,這樣子,他就放心不下,所以每天鬱結不開心,使得我和雅芙都很難過,這些你都知道嗎?」
楊霽雪驚呆了:「你、你在說什麼?瓊華他——他怎麼可能?」
越霓裳更加來氣:「要不然呢?你以為他千里迢迢來這裡為什麼?他本是個自由自在的人,一點兒約束也不受的,現在每天憋屈在那座院子里,還不都為了你嗎?」
楊霽雪目瞪口呆,好一會兒,緩過神問趙雅芙:「她說的,都是真的嗎?」
「呃,」趙雅芙含糊其辭,「也不全是啦。」
「你走開啦!」越霓裳氣得把趙雅芙撥在一邊,「雅芙姐姐是因為不想得罪你,但是,我既然來這裡了,哪有理由和你扯謊?現在就一句話,你若是個有心的人,看在瓊華也為傅悅府赴湯蹈火過,給一紙絕情書,讓我帶回去,好讓慕容瓊華那個笨蛋死心。然後我和雅芙好帶他離開乾都!」
正說著,靜兒從外面進來:「公主姐姐,凝月公主來了。」
楊霽雪連忙對越霓裳說:「這件事情,稍候我再仔細想一想。」轉身來到門口,熱情招呼,「姐姐。」
楊凝月輕移蓮步,邁入屋中。
趙雅芙拉拉越霓裳,自己先拱手:「凝月公主!」
越霓裳翻翻眼睛,隨便拱了下手:「你好。」
楊凝月冷月一樣的目光在她們臉上流轉而過。
楊霽雪招呼她們:「都來了,就一起坐吧。」
趙雅芙附耳,對越霓裳說:「你不是還要攬月公主的准信嗎?便吃一頓飯,也不打緊。」
越霓裳這才勉為其難:「那好吧。」
楊凝月也不挑剔,任由楊霽雪給自己將杯中斟滿。
楊霽雪舉起杯子:「姐姐,咱們乃是親姐妹,以後在同一屋檐下,我們一定要互相包容、互相支持,我敬你!」
楊凝月沒有立刻搭腔,盯著面前的杯子,過了一會兒,才從袖子里伸出手,緩緩捏住杯子。楊霽雪這一杯在空中停了好一會兒,手都算了,她才舉著杯子迎上來:「有妹妹在,當然一切都會順遂。」
酒杯相碰,「噠」的一聲清脆。
楊霽雪一口將酒喝了,楊凝月舉起左手,掩著杯子,虛喝了一口。
越霓裳拿著筷子:「我可以吃了嗎?」
楊霽雪忙道:「妹妹請自便。」
楊凝月將手帕團成一團捏在手心,瞅了旁邊素馨一眼。素馨忙上來斟酒。她把杯子端起來:「雪兒,這一杯,我敬你。」
楊霽雪受寵若驚,忙舉杯來迎。
趙雅芙吃著菜,目光一閃之間,突然看見楊凝月手中的手帕濕了一塊。
兩位公主第二杯也喝了。
楊霽雪自覺和姐姐之間得以和解,眉飛色舞,非常開心。
「姐姐,你可要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姐妹的情意可都一定不能變噢。」
楊凝月垂手身邊,一滴殘酒,順著手帕滑落在地。
趙雅芙長練暗器,聽風辨物本事極好,裝作失手,筷子掉在地上。「哎呀,瞧我這亂的。」俯身去撿筷子。楊凝月雙手將手帕團起,正要收進袖子。但是,手帕全部都濕了的樣子,趙雅芙還是看了個真切。
靜兒要給她換筷子。
趙雅芙說:「靜兒,今兒個被霓裳老不早吵起來,覺沒睡好,有些頭疼,你可有去風膏,給我抹抹,清醒一下?」
靜兒信以為真:「有啊,我去給你取。」
「不,」趙雅芙站起來,「味兒大,我還是和你進去吧。」
她走了,越霓裳怪不自在:「我去看看,雅芙怎麼樣了。」起身也進去。
留下楊家姐妹,又過了片刻,那三個人均不出來,楊霽雪這才說:「姐姐,那天晚上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楊凝月臉一白,冷笑道:「知道了又怎樣呢?你還會真心把上將分給我?」
楊霽雪舉起手:「我發誓,自從答應了姐姐,我絕沒有背後要算計姐姐的意思。」噓了口氣,放下手,「要不這樣,你再等等。興許懷璋真的太忙了,南方蕭盛書還未完全歸順,北汗國虎視眈眈不算,逃去北汗的莫黑塔蠢蠢欲動,不一定什麼時候就要打回來。再等些時候,諸事都穩定下來,我多和他說說,會改觀的。」
「你剛才叫什麼?」
楊霽雪一愣。
「我成親那一日,上將進來,我滿以為父皇仙游后我的苦難從此結束了,很開心,也叫了一聲『懷璋』,你猜我旋即聽到了什麼?」
楊霽雪猜到,不敢說。
楊凝月便自己說:「上將讓我稱他『上將』啊。滿府上下,連南宮夫人也要尊稱一聲『二哥』,唯獨你!『懷璋』這兩個字,只是你的專利!」
「姐姐……」楊霽雪感覺到氣氛再度緊張,想要辯解,不知從何說起。心口突然一疼,她只當是難過了。
「有人說,上將之所以喜歡你,是因為你長得美。」
「姐姐——」楊霽雪心口疼痛加劇,一陣難言的悲傷更是洶湧而來。
楊凝月冷冷凝視著她:「所以,你真的想我好,就從現在起徹底消失吧。」
楊霽雪身體一軟,「咕咚」整個人栽倒在地。她這才反應過來:「你、你對我做了什麼?」
楊凝月卻不回答,冷道:「既然妹妹身體不適,我也不便打擾,這頓飯,就到此為止吧。」
靜兒和她擦肩而過,正奇怪,突然看到屋子裡情況,嚇得失聲大叫:「公主姐姐,你這是怎麼啦?」
楊霽雪大口大口喘著,呼吸困難,即便如此,還是用盡全身力氣讓靜兒噤聲:「噓,靜兒,不要叫,不要叫得誰都聽到。」
靜兒手忙腳亂,好不容易把她扶上凳子。楊霽雪伏在桌上,一邊用力喘息,一邊忍受著從心口傳來的陣陣撕裂。
又過了一會兒,後門響。靜兒忙奔過去,只見趙雅芙、越霓裳全來了。
越霓裳很不高興:「幹嘛又把瓊華拉到這裡來?」
趙雅芙慌得捂她的嘴:「你小聲點。私闖傅悅府,還到這裡來,罪名很大。」
越霓裳這才罷了。
慕容瓊華來到楊霽雪身邊,蓋了塊手帕在楊霽雪手腕,爾後號脈。
「脈很急。」
趙雅芙問:「真的中毒了嗎?」
慕容瓊華思忖著,少頃問她:「我曾託付你查過,這個凝月公主來乾都之前,到底在洛城經歷過什麼,可有所獲?」
趙雅芙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才豁出來:「好啦好啦,本來這事腌臢,我是不想由我的嘴巴來提。但現在,還是全告訴你們吧。」
這話說得有點長,虧得她口齒清楚、條理清晰,在場的人才聽得一點兒都沒岔。
越霓裳當先驚訝:「看起來那麼高傲的凝月公主,竟然在水仙庵那種地方呆過?而水仙庵的老尼姑元沁還做了那麼多年囚禁眾多男子采陽補陰這種下作的事情?」
靜兒也很感嘆:「難怪公主姐姐一開始囑咐上將,讓上將幫忙找凝月公主,上將遍尋洛城也找不著了。」
「水仙庵那種地方,不是有密報,熙軍不可能前去騷擾。」趙雅芙解釋,「此乃一,還有一點,出在已經死了的簡忘川,這個人對楊凝月死心塌地,但是楊凝月很顯然對他沒有意思。」
「楊凝月對那種人當然沒有意思!」越霓裳已經徹底被噁心到,「她覺得她還是千尊萬貴的貴妃所生的金枝玉葉嘛,能夠重新找回從前呼風喚雨的日子,唯有傅悅上將才值得依附。那簡忘川,即便皇甫懿不死,也沒什麼了不起,更何況皇甫懿死了,這個天下眼見著已經是龍家的天下,她怎麼可能任由自己委身下嫁?」
慕容瓊華隔空點穴,為楊霽雪推血過宮。
楊霽雪心痛胸悶的感覺這才好些。
趙雅芙又問:「到底能不能確認是何種毒物?」
「下三路的門派裡面,出現過諸如『青花娘娘』這樣的女魔頭,采陽補陰練她的水明功。這種功夫威力很大,練成之後根本不需要毒物加持,便能獨步一方。」
「這就不是青花娘娘的手段咯!」
「嗯。」
「那還會是誰呢?」
「你剛才也說了,飯菜是靜兒準備的,楊凝月從頭至尾也其他異狀。」
「只兩個人的酒杯碰了兩次。我也是用毒的,可我的毒,如果擦在我的酒杯上,碰到了攬月公主的酒杯,而攬月公主並沒有喝到蘸毒的那一邊,就不會中毒。」
「所以,這應該不是毒。」
趙雅芙愣住了:「不是毒?那為什麼會讓攬月公主心痛胸悶呢?」
「雅芙,你平時可有遇到一些事情,突然呼吸很急,心裡很痛的情況?」
趙雅芙想想,搖頭。
越霓裳跳過來:「我有啊。」瞪起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盯著慕容瓊華,「就是我對你掏心掏肺,你卻始終假裝看不見,或者讓你和我回去成親、你又百般推辭的時候,我都會氣得喘不上氣,然後心裡又痛又恨。」
聽她這麼一說,趙雅芙都想到了:「不是毒,是會自己走的蠱毒。會采陽補陰,又是用蠱毒的高手,那就是她——巫族聖女花蔓?」雙手一拍,「花蔓的柔情似水,確實可令中者務必對下蠱者忠心耿耿,那樣才能保證蠱毒隱藏內心、不會發作。如若不然,就會像攬月公主這樣。」
越霓裳越聽越不懂:「不是在說元沁老尼姑嗎?怎麼又扯到這巫族聖女,還有那什麼柔情似水,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趙雅芙一時沒法和她解釋:「等回去了,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又問慕容瓊華,「是蠱毒的話,你還能救嗎?」
慕容瓊華想了想:「我可以傳一個小周天的玄秘太虛功給公主,玄秘太虛功不能驅趕這類蠱毒,但是可以略微壓制。還有一個缺點,一個小周天無法持久,還得每隔一天續一次才行。」
越霓裳不幹:「那你不是得隔一天,就來這兒一趟?」
「這也不行!」慕容瓊華對靜兒說:「我不能私闖這裡,要為公主續功,得麻煩你。」
楊霽雪已經聽了好久,大致上聽懂了一切,插言道:「那我後天和靜兒去藏音閣看望凌筠去——本也是打算得空就去坐坐的。」
「那好。」慕容瓊華很是歡喜,「既是這樣,我就暫且告辭。」
門口傳來沐雨和露兒的聲音:「三夫人、四夫人!」
靜兒一驚:「是魏錦璇和關佑薇。」轉身一看,慕容瓊華早已不見。趙雅芙和越霓裳並肩擋在一排書架前面,見魏錦璇和關佑薇自顧自闖進來,便聯袂迎上來。
楊霽雪恢復了元氣,冷冷道:「你們來幹什麼?」
關佑薇目光四下里尋找,什麼異狀也沒有,便笑道:「聽聞公主後院的花開得十分茂盛,我想去後院看看。」
靜兒擋住她:「這是朝斕苑,請四夫人自重。」
楊霽雪目光清冷:「靜兒,讓她去。愛看什麼,只管看個夠好了。」
靜兒心虛,只是不讓。魏錦璇走上來,抓住她的手腕往旁邊一扔:「你主子都說了,趕快閃開。」昂首闊步,搶入後院。
後院里開著滿園的無盡春,粉紅色、紫紅色、天藍色的大花球擠滿了小道。最高處也不過膝蓋,怎麼看,都藏不下一個人。
楊霽雪對慕容瓊華的輕功很有信心,連龍煉琛都看不清他行蹤,這會子功夫,魏錦璇、關佑薇難能在這裡看到他?所以,她淺笑盈盈緩步而來:「怎麼樣,我這兒的景色確實不錯吧。這種無盡春花開之時,一團錦繡,非常好看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它名喚『無盡』,從四月起開花,一直開到夏至方才止息,當真是春天常駐、花開不敗!你們若是喜歡,我讓靜兒著人挖兩盆,再給你們送過去。」
魏錦璇、關佑薇沒找到想要找到的人,到聽她一番奚落,兩個人面面相覷,心有不甘,又不得不虛以委蛇。魏錦璇哼了一聲,關佑薇皮笑肉不笑說:「等我們院子里空出地兒來,再勞煩你這兒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