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章 大夢平生誰先曉

儘管有所猜測，但直面這張熟悉的面孔，武蒼霓恍如隔世，愣在原地，不曉

得該怎麼反應，身旁卻驟然湧現出一股兇惡氣息。

九重萬古威勢沖霄而起，濃厚得猶如實質，一道血影當先沖入屋中，褒麗妲

層層分化，佔滿小屋四方，一齊襲向藍衫男子。

四道分身從兩邊上前，牢牢鉗制住藍衫男子的左右手，數道血影從上下左右

抓出，分取他的頭顱、胸腔、腹臟和下陰，以一人之力，營造圍攻殺局。

藍衫男子面色不改，甚至還有閑暇，右臂被牢牢抓住，右手卻輕輕一晃，周

圍道道血影像被什麼巨力打中，一齊消散。

褒麗妲分身被破，真身則莫名被藍衫男子握住脖頸，拚命掙脫不能，全身酥

麻，萬古之力一點也發揮不出，彷彿成了沒有任何力量的普通孩童，跟著，被他

猛地砸向地面。

「轟」的一聲，地板破碎，木屑飛濺，褒麗妲落在下方的泥土上，倒插如香

，動彈不得，九重萬古之力彷彿擺設，一點效果也沒有，敗得莫名而可笑。

「嘿……呃！」

藍衫男子輕笑一聲，似乎想要說什麼，卻悶哼一聲，看見自己胸口突出一節

劍刃，竟是被燕無雙趁機衝上，一劍穿心，他目光驚愕，嘴唇蠕動，似乎想要開

口說些什麼。

「我這輩子，不想再聽男人說干話了……」

燕無雙視若無睹，猛地抽劍橫斬，藍衫男子頭顱應聲滾落，無頭的屍身向前

跪倒。

「哼！」

燕無雙怒哼一聲，再補一劍，將傾倒屍軀體豎著劈成兩截，內臟滾落一地，

兩片殘軀重重跌落，砸得地板一陣亂晃。

褒麗妲掙紮起身，沖回屋內，看著地上殘軀和頭顱，先是難以置信，接著狂

笑出聲，「哈～～～」

武蒼霓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想不到曾經玩弄碎星團於股掌之間，又令諸天

神佛驚懼的那個人，就這麼死了……簡單得……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天底下沒有殺不死的人……這是他自己從前最常說的話。」

燕無雙低聲說著，眼中憤恨漸漸消解，搖了搖頭，想再開口說話，卻忽然抽

身急退。

倒在地上的兩片無頭殘軀，陡然立起，左半邊伸手抓住狂笑不止的褒麗妲，

再一次往下重砸，將她摔落在地，徹底暈了過去，另一邊足下發力，瞬息追上想

退走的燕無雙，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清脆聲響，燕無雙暈倒跌落。

武蒼霓生出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卻不敢亂動，眼睜睜看著地上的血液和臟

器，自行飛回殘軀之中，兩片再拼在一處，轉身撿起滾到一旁的頭顱，似乎想要

裝上。

……接下來應該可以對話了？

……這要怎麼開口？

武蒼霓猶自遲疑，赫然見到舉起頭顱的殘軀，頓了一頓，迅速化作泡沫，整

個消失，頓時又一次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情況？

「麻煩讓讓？」

驚疑之中，身後傳來聲音，武蒼霓急忙回頭，就見完好無損，依舊一襲藍衫

的男子走過來，從自己側過的身子旁進了屋，回頭朝自己笑道：「許久不見老朋

友了，還是換個體面一點的重生法好了。」

……那麻煩你一開始就換，別做到一半才改好嗎？

武蒼霓心中吐槽，面上卻不曾顯露，朝著藍衫男子微微點頭，算是見過團長

，淡然道：「你真是一點沒變啊。」

「嘿，不要說得好像很了解我一樣啊！」藍衫男子聳聳肩，低頭看看地上昏

迷的兩人，「這兩個才是沒變，還是那麼衝動，也不想想，要是我那麼好殺，哪

里會等到她們來？別說那些永恆者，連我自己都直接動手了。」

武蒼霓無力批評，藍衫男子也不在意，從一旁拉了凳子過來坐下，道：「外

頭挺亂啊，每次我只要走開一會兒，你們就會把事情搞得一團糟，現在不過是走

得稍長點，你們就搞到世界要毀滅，真是代表作啊！」

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會這麼說，武蒼霓錯愕之餘，隱約感到有些不妥。

……你在說什麼？你走開？意思是你本來還會回來？

……你回來要幹什麼？

……不，你究竟要幹什麼？

深自困惑，武蒼霓直接問出口，「你、你究竟是什麼？」

「嘿，真是個好問題！」藍衫男子大笑，反問道：「不過其實這個問題，你

們應該有答案了吧。說說看吧，跟著我的腳步到現在，你們的結論是什麼？」

「你……」武蒼霓猶疑一下，試探道：「你的時空軸不固定，一下在過去，

一下卻在未來，是永恆層級的時空旅人。」

藍衫男子微微一笑，似乎不置可否，「這倒沒錯，大概有三成味道了！不過

你們知道的，不止這些吧？」

「你得天道授命，代行天道意志，是天道為了清理修行者，特別製造的人形

災厄，是不被常理束縛的奇點。」

武蒼霓持續說著，藍衫男子卻笑著搖頭。

「什麼鬼天道，我從來沒見過，最開始的時候，我只是個又宅又鳥的窮學生

，莫名其妙開始穿越，先是到了異世界當皇帝，結果沒事就成天被人背刺。終於

有一天，我被背刺成功，當場掛掉，結果就開始到處亂穿越……等到我穿越滿一

萬次的時候，就開始被人叫奇點了……其實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一萬次？」武蒼霓驚異莫名，嚷道：「怎麼可能這麼多？」

「嘿嘿！」藍衫男子詭異一笑，「被困在同一個時空里，不斷重複同樣的時

光，不住回到原點，反覆刷個幾百次，就很容易了。」

……一萬次？

……反覆幾百次？

談話間，褒麗妲和燕無雙漸漸醒來，聽到這段，也不由一愣，一下子不能把

持自身，各自倒吸一口涼氣。

武蒼霓暗自擔憂，生怕兩位同伴再次上演以卵擊石的戲碼，惹來團長辣手摧

花，又擔心藍衫男子直接出手，消弭後患，一時間不該如何是好，卻見兩人似乎

都被真相嚇住，沒敢妄動。

藍衫男子也不在意，左右瞥視兩眼，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那些永恆者只

看得到我的時空軸錯亂，一下在過去，一下又在未來，以為我能隨意穿越時空，

卻不知我是被到處扔來扔去，反正他們看不見我具體的行蹤軌跡……其實我經常

被困在某段時空中，不斷循環，好像一直在重玩早已破關的遊戲……只不過，一

個遊戲玩久了，玩膩了，還被逼著繼續玩，當然玩法就會有點奇怪了……」

……所以……他根本是被困在時間裡的囚徒？

……說起來，隊長好像說過？

武蒼霓心中驚駭，卻驟然想起一件事，連忙問道：「隊長他聽小白說過，你

曾經重回最早穿越的世界，看著物是人非，最終唏噓離去。」

「小白……」藍衫男子聽見這個名字，略微點頭，卻聳聳肩道：「是有這件

事情沒錯……不過我想他倆都誤會了，他們只看見了最後結果，以為我是多年之

后重回，才感慨唏噓。但實際上，那一段人生，不止是我第一次穿越，也是我第

一次體驗時空的困局，一共玩了有一百二十多次……」

訝異到發不出聲音，武蒼霓無言，藍衫男子搖頭笑笑，似乎看破一切，繼續

解釋。

「在那段人生，我失敗過，也成功過，最初的遺憾，早就在後頭補上……可

是當所有遺憾都圓滿，最完美的結局也不能改變繼續重來的命運后，我就……有

點失控了。」

藍衫男子回憶道：「一開始，我拋開一切，肆意妄為，和過去的我分道揚鑣

，走過邪路，神人共憤，也走過瘋癲之路，干過一切人都根本不敢想像的事情，

最後……卻依舊擺脫不了命運……」

「那你最後……是怎麼逃脫那一段時光的？」武蒼霓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

，只要稍微代入一下，就明白那種人生的恐怖，沒有出路的絕望，會把整個人都

逼到瘋狂。

藍衫男子仰頭望天，面上的笑容似乎有些扭曲，又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答

道：「到了最後，當我對那段時空里的一切都再無感覺，什麼都不想做的時候，

就結束了循環，被扔到新的天地，新的時空之中，再開始新的一段，不斷重複的

困局。」

說著，藍衫男子忽然笑了起來，「但別以為再無感覺就符合要求了，後來我

又在別段人生被困，反覆重玩，玩到心如死水，什麼感覺都沒了，遊戲也沒結束

，最長的幾次甚至玩了萬古……嘿，你沒法想像，過了萬古的悠久人生，一下又

回到從頭，是什麼滋味？別說霸皇沒有，那些永恆者都不曾有過……太初餓鬼你

們覺得很稀罕，我看這東西出來鬧事，大概也看一百多次了……」

連串說話，藍衫男子說得輕描淡寫，卻依稀可以想見，當初這人生讓他何等

痛苦，絕望如狂，光是武蒼霓聽了，想像那種滋味，都有種尖叫的衝動。

……怎麼會是這樣……

……難怪他會是這樣的人？被困在時空里，人生不斷重來。

……那我們，我們又算什麼？他人生旅途中不斷重來的點綴物嗎？難怪他下

得去狠手，如果人生只是反覆重來，他對我們……根本不會有任何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