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慕容名首
待到了頗超軍近前,便見一人席地而坐,身後八名護衛傲然站立,秋雲渡猜測就坐之人必是席慕容無疑。
秋雲渡遠遠便下馬,快步走到近前,向那人施禮道:「落難之人秋雲渡見過席全首!」
席慕容擺了擺手,又向秋雲渡伸出手來,秋雲渡連忙上前,席慕容輕輕拉住他坐在自己身旁,仔細打量了他一番,笑道:「雲渡身遭大難,幸心志尚未喪卻。」
秋雲渡心中沒來由的一暖,眼淚幾乎奪眶而出,當下道:「多謝席全首挂念,雲渡......」
席慕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索無邪與束重嫌良妒能,竟冒天下之大不韙害死秋大全首,當真是人神共憤!所幸雲渡尚存,秋大全首之仇有望得報了!」
秋雲渡道:「如今雲渡尚無處存身,何談報仇?」
席慕容道:「今日我正是為此而來。我仰慕秋大全首已久,即便對雲渡也是真心欣賞,在此我代表頗超部正式邀請雲渡,雲渡之意如何?」
秋雲渡一愣,問道:「席全首此舉顧及雲渡甚深,但云渡豈能因一身之命而連累頗超部?」
席慕容搖頭道:「雲渡過於顧慮了。你是擔心細封部知道我部接收了你,會率軍前來討伐?哼哼!細封部實力雖強,但我頗超部豈會怕他?沒有秋大全首在細封部,僅靠一個束重我還不放在眼裡,而且近年頗超部與野離部、往利部、左封部聯繫緊密,細封部不來則已,若真敢來,當心我一舉將細封部滅了!」
席慕容的話語中有股強大的自信,這些話若由別人說出來,秋雲渡定會笑他不自量力,但此時他不會,因為這是由席慕容說出來的,現在來看當今唯一一個敢於誇口滅掉細封部的人,除席慕容外再無他想。
的確,以頗超部的實力或許不敢與細封部單獨對抗,但若加上野離部、往利部這古黎八大強部之列的盟軍,又有往利部大全首容敏揚,此人也是古黎十大名首之一,三部聯軍要與失去秋邦之的細封部較量,誰勝誰敗當真難以預料。但此時秋雲渡心中想的卻不是這些,他想到的是頗超部目前的宗主尚虛。尚虛此人性格軟弱,好聽讒言,以席慕容之能此時尚不能得其全心信任,若非頗超部次全首翁方開,席慕容恐怕連大全首也坐不上。翁方開是年已六十八歲,古黎十大名首之一,為頗超部的創建發展立有不朽之功,尚虛的父親在世時幾乎全靠翁方開之能才得以建立頗超部,待尚虛接任宗主后也是對其格外信任。尚虛雖好聽讒言,但只要是關於翁方開的壞話他絕不會相信,可見對他的信任。尚虛雖然不看重席慕容,但翁方開對其卻是格外看重,他知道自己年歲已長,已無太多的精力來維護頗超部了,因此才在尚虛面前一力推薦席慕容,甚至將大全首一位讓出來給他,可見翁方開對他的推崇。但正因為如此,尚虛對席慕容並不是像相信翁方開那樣相信他,即便席慕容作戰如何神妙,他都以為是翁方開從中指點,這也說明了尚虛此人是何等的固執!
秋雲渡能想到這一層,也說明了他絕非目光短淺之輩。如果自己答應了席慕容加入頗超部,即便自己能存身,但以尚虛此人之性格,絕不敢主動招惹細封部,自已在頗超部中究竟能達到何種成就也極難說。
想到這裡,秋雲渡再向席慕容施禮道:「席全首恩情雲渡此生難忘,但尚請席全首原諒,雲渡早已心存去處,勢不能為席全首效力。」
席慕容臉色看起來並未有何異常,僅是頓了一頓,方道:「我知雲渡之志甚深,如此就不勉強雲渡了。此去北方路途遙遠,艱難險阻難以預料,望雲渡保重為上!」
秋雲渡一聽心中不由滿腹感激,站起身來向席慕容深深施禮道:「雲渡謹記席全首深情,若有機緣,雲渡當為席全首效犬馬之力,縱然粉身碎骨亦絕不退卻!」
席慕容也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我在此相見,我別無它物相送,僅有一宗干肉送上,讓軍士在途中也好果腹。」
秋雲渡只得再次謝過,與席慕容、席步凱告別。頗超軍中早有數百人跟隨在秋雲渡身後,每人身上背著兩三個包裹,包裹中便是席慕容所說的干肉了。
巢所塗等人見秋雲渡安全歸來,又有這麼多干肉送來,心中大喜,個個讚佩席慕容不已。當即不再逗留,趁天色未明,加緊上路。
席慕容遠遠望著秋雲渡離開,看了站在旁邊的席步凱一眼,道:「如何?究竟是我說對了吧?」
席步凱頹然道:「我就是不明白,如此良機為何秋雲渡竟輕易錯過?」
席慕容嘆一口氣道:「你雖與雲渡一起被譽為古黎三少首,但說到慮事長遠恐怕你尚遜他一籌,我之所以早就想到他不會加入頗超部,乃是因為宗主之性格,雲渡怕是也想到這一點,才沒有屈身而來。」
席步凱經席慕容點明方點了點頭,道:「若非宗主如此軟弱,頗超部豈會僅有目前之局面?」
席慕容冷聲喝道:「不可背後議論宗主!」
席步凱自知失言,尷尬一笑,岔開話題問道:「以父親看來,秋雲渡此去前途若何?」
席慕容長長吁了一口氣,道:「前途雖有萬千艱難,但若雲渡一旦站住腳跟,他必會令世人側目,步凱,記住我說的這句話:若他能有所作為,那就是另一個秋邦之現世了,不,要比秋邦之還要厲害,古黎大地將無人能是其對手!」
席步凱不由一時愣在那裡,良久才艾艾問道:「父親所言不會言過其實?」
席慕容遙望著秋雲渡遠去的方向,肅然道:「不會!秋雲渡之才即便現在已幾可列入名首之列,若再經過艱難困苦的錘鍊,他定會成為當世第一人,步凱,說不定到時我等也要不得不與其戰場相見了!」
席步凱驚道:「既然如此,父親今日為何還要放他走?」
席慕容艱澀的一笑,卻沒有回答。
秋雲渡有驚無險的脫離頗超部,沿著花湖邊緣往東北趕去。接下來的路有兩條,一條是直接向西穿過米擒部範圍,然後往北穿過白蘭部直奔目的地——可蘭部西南的維原,這條路最短,可惜的是要首先經過的米擒部素來與細封部有聯繫,秋雲渡逃走的消息說不定細封部早已用快馬送到米擒部,若真是如此,從米擒部經過那就非常危險了。因此秋雲渡才選了第二條路:繼續沿著花湖走,漸漸轉向北,然後經過河曲部邊緣徑直向北到達鞏唐部,從鞏唐部穿過到達維原。這樣雖然要繞很遠的路,但相對來說安全多了。
有了席慕容送上的一宗干肉,這支鐵騎軍暫時沒有了挨餓的隱患,但即便如此,這些干肉也要節省著吃,否則一路上他們就要靠打獵、挖草根充饑了,這樣一來不但容易暴露,而且也影響行進速度。
但不管怎樣這些干肉也不是永遠吃不完的,待進入河曲部地界后,這些干肉已經所剩無幾了。而且此時秋雲渡等人正處在一個非常尷尬的情形下:千餘人正行進在河曲部東部一片荒灘里,這裡不但沒有樹林,而且雜草不生,一眼望去全是砂石土粒,非但找不到吃的,連水源也沒有。在堅持了幾日後秋雲渡深知如此下去這些人怕是還未走出這片荒灘便會饑渴而死,不得已之下只得下令往正西行進,這樣雖然愈加靠近河曲部,但至少能尋到一片樹林存身,還能多少找到一些吃的。
於是在小心行進中,不到一日終於望見了綠油油的樹林,眾人心中大為振奮,秋雲渡卻不敢大意,接連派出數十人在密林周圍打探,待確定密林中並未危險後方才進駐樹林。
隨著周圍繼續打探消息的人返回,秋雲渡終於知道了自己等人所處的位置。此人他們正處在河曲部東南方向,若從此處徑直往北走,沿途都有樹林隱蔽,這對他們來說是個好事。可是還有一個壞消息,他們現在所處位置的西北方駐紮著一支軍,此時他們還不知道那裡有多少人,若往正北走,很容易被他們發覺,雖說此時河曲部對秋雲渡態度如何尚未可知,但還是那句話,秋雲渡此時不敢去賭,他只有繞開那支軍。為此,秋雲渡下令派出一支百人隊在四周搜索食物,牛賁自告奮勇,率人而去,其餘人在此休息。秋雲渡雖然知道牛賁性情魯莽,但經過一個多月的行軍牛賁表現的還算乖巧,這才同意他去,哪知就是這次牛賁卻惹來了大禍。
卻說牛賁帶人出去尋吃的,秋雲渡的軍令是去尋些野味或者能吃的野果、草根之類,剛開始牛賁的確是按照秋雲渡的軍令來的,只是尋到能吃的東西太少,牛賁不由心中焦急,往外搜尋的範圍越來越大,約莫過了小半日,牛賁無奈之下就要返回的時候,卻意外發現了在西北方有一些散民居住。牛賁細看之下不由大喜,這裡既有散民,那就肯定有牛羊牲畜,而且看起來這些散民不過數百人,並無軍士駐紮,若不進去搶些豈不白白浪費機會?牛賁當即下令一百人聚集,慢慢靠近那些散民。因為他們出來尋找食物,並未帶著馬匹,因此直等到他們靠的很近的時候才一擁而起,朝那些散民奔去。其實搶掠些牲畜原本沒有什麼,只要不傷人就沒關係,現在古黎各處劫掠的情況層出不窮,各部間也相互劫掠,但先前我們說過,牛賁此人非但魯莽而且殘暴,因此他率領的這一百人不但劫掠,而且殺人,所見民眾不管老幼一概亂刀砍死,一時間這裡慘叫連連,莫多無辜民眾慘死當場,牛賁見殺的差不多了,才下令眾人尋到牛羊,當場宰殺,將大部分肉用布包了背在身上,這才緩緩往密林中退去。
秋雲渡見牛賁這麼長時間沒有回來心中不由驚疑,待看到牛賁帶著眾人身背著一個個的包裹后不由的駭然起身,他哪能看不出他們背的是什麼?包裹上仍有血跡滲出,如此多的包裹絕不可能是打到野味了,只有一個可能,他們去搶民眾的牲畜了。
秋雲渡上前一把拉著牛賁喝道:「這些是怎麼來的?」
牛賁因為劫掠了這麼多吃的尚在洋洋得意,笑道:「正巧讓我遇上一些散民,我便搶了一些牛羊肉回來。」
秋雲渡急問道:「那些民眾怎麼樣了?是否潰散了?」
牛賁嘿嘿道:「我豈能容他們逃走?早被我們一個個砍死了。」
眾人聞言大驚失色,巢所塗怒喝道:「胡鬧,誰讓你殺人了?如此一來豈不暴露我等行蹤,而且又與河曲部結怨?」
牛賁一愣,強辯道:「那裡沒有活人了,又怎會有人知道?」
巢所塗深知牛賁為人,他做事豈會幹乾淨凈?不由罵道:「只要有一個人逃走便會暴露我等行蹤,你這個蠢牛,你可有把握一人也不放走?」
牛賁不敢保證,當下愣在那裡。
秋雲渡當即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險。一旦此事暴露,這支鐵騎軍勢必再也難以躲藏,若再徑直向北那無異於自投羅網,而且先前不管河曲部對自己態度如何,自己殘殺他們的民眾,河曲部定然不會饒過自己,如此北邊已經不敢去了。往回退?已不可能,向東朝往利部走?也不行,到達往利部之前要經過一大片荒灘,自己等人可能還未到往利部便已經餓死了,想了一圈,秋雲渡當即感覺到自己等人已經陷入了死地。
事情的確如秋雲渡所料,他們目前的處境可說是條條路都不通,秋雲渡遇到了逃亡以來的第一次生死困境。
勞言與巢所塗也頃刻間想到了自己等人所處的境地,但饒是他們想盡辦法,也無法想出一條出路來。
此時卻真正顯出了秋雲渡心思機敏的優點來,他一旦看清自己所處的困境,當即下了決定。首先他招來蓋映、宗義二人,令蓋映帶數十人往北查看那支軍的動靜,那支軍距離此處最近,最有可能首先率軍趕來;又令宗義前往西南方查看,他料想沒有多遠應該也會有河曲部的軍士駐紮,因為那裡是河曲部與米擒部的邊界。二人走後秋雲渡又下了一個非常明智的決定:將鐵騎軍所有的配屬裝備全部脫下埋起來,只留武器與馬匹,如此一來雖然鐵騎軍的戰力將大幅度下降,但至少不會讓人一眼看上去便認出是鐵騎軍來。待一切準備妥當,秋雲渡下了一個讓人費解的軍令:全軍急行,往正西行軍。
正西,那是河曲部的腹地,越往西越危險,但眾人唯秋雲渡之命是從,毫無猶疑。眾人動身不久便見蓋映遠遠趕回來,向秋雲渡稟報道:「正北約有五千軍正朝我們當初存身的密林奔去。」
秋雲渡點點頭,道:「他們必是已經發現我等行蹤了。」轉而下令改道西南。
出了密林已是一片坦途,秋雲渡下令上馬急行,約跑了十幾里路,前面隱隱約約發現又有莫多散民居住,秋雲渡登上一略高處仔細看了一番,向巢所塗下令道:「你帶五百人前去劫掠,記住,除了搶掠牛羊,還要將民眾盡皆屠殺,但不要殺盡,留下三五人報信。」
巢所塗一愣,心道:「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搶?」但他對秋雲渡頗為信任,當即領命而去,秋雲渡卻與勞言帶著剩餘的人緩緩而行。
不久巢所塗帶人返回,所獲頗豐,秋雲渡下令眾人合作一處,繼續向西南行,秋雲渡心中道:「最好前方還有散民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