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奪宮之變

第1章 奪宮之變

夜幕降臨紫禁城,皇宮裡入值的大臣都已離去,在紅牆金瓦殿閣樓台黑黝黝參差不齊的偌大宮城裡,頓時顯得空落,寂寥,在幽深的宮巷裡,冷寂凄涼得似乎能抓出鬼來。三大殿都沒人了,紫禁城中樞的心臟停止了跳動。昏黃的宮燈下,偶爾有一兩個幽靈似提著鬼火般燈籠的太監,四處逡巡,不時發出聲聲鴨公似沙啞之聲:

「小心火燭呵……」

那閹割了的聲音,更襯托出這有了兩百多年的古老宮城死一般的黑夜,是何等恐怖,陰森森,令人可怕。就是太皇太后、皇太后、太妃和嬪妃們居住的后廷各宮各殿,也都早早地關閉了宮門,在高牆深院里自成一統,絕少往來。有的天黑就睡覺,有的聽宮女們彈撥拉唱個曲調,發出輕聲的嬉笑。但牆太高,院太深,那曲調聲,嬉笑聲,是斷斷傳不到外面來的。所以,整個後宮到入夜仍然是死水一潭,了無生氣。

唯一有點生氣的是后廷三宮之首的乾清宮,因為那裡住著登基八年的小皇帝康熙玄燁。順治爺歸天,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扶皇孫玄燁登上寶座,繼承大統時,他還只有八歲。現在十六歲的少年天子坐立不安,夜不能寐,乾清宮外雖然侍衛林立,但到了晚上,他總要把兒時的朋友、宮女蘇麻喇姑、曹寅、貼身侍衛魏東亭等人留在身邊。曹寅是康熙的奶媽孫夫人的兒子,他們倆靠屁股長大。蘇麻喇姑、小魏子也都是兒時蜜友,如今一個做了皇帝,一個是皇帝的玩友侍衛、宮女,這君臣之間仍保留著稚子之情,無話不談。這陣,曹寅等三人陪同康熙走出空曠高大的乾清宮,在漢白玉月台上漫步。

這正是康熙八年五月,一場小雨滌盪了空氣中的塵埃,也把寬闊的漢白玉月台,月台上的銅龜、銅鶴,日晷、嘉量,鎏金香爐,洗涮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在高懸的滿月映照下熠熠生輝。康熙突然仰頭望著高聳夜空的乾清宮,嘆道:

「唉,想不到古老的乾清宮就要倒塌了!」

「乾清宮倒塌?」蘇麻喇姑輕聲一笑,「乾清宮經歷了兩百多年風雨,經歷多次修葺,陛下登基時又大修了一次,皇上,您開什麼玩笑?」

「是的,就要在朕的手上倒塌了!」康熙鐵青著臉說。

皇帝不是說笑,於是曹寅、魏東亭和蘇麻喇姑,都隨康熙的目光,仰望著月光下巍然屹立著的乾清宮。乾清宮是由明代殺侄子篡位頗有建樹的永樂大帝建造,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廡頂,座落在漢白玉石台基上,遠遠看去,金碧輝煌,氣墊非凡,極為壯觀。宮內橫9間,進深5間,高達20餘米。前殿金柱蟠龍,寶座**,寶座上方高懸著順治爺手書的「正大光明」匾額,金字熠熠生輝。東西9間暖閣,上下兩層分隔成無數小間。後有仙樓,穿堂,可通后妃們的交泰殿、坤寧宮。自明代永樂皇帝朱棣至弔死媒山的崇禎皇帝朱由檢,乾清宮就作為歷代皇帝的寢宮,共有14位皇帝曾在此居住。清代順治皇帝在這裡駕崩,一代英主康熙皇帝登基后也居住這個古老宮殿里。乾清宮畢竟太古老了,200多年的老殿,雖經多次整修,有些歷史的記憶,宮變的血腥,那是怎麼修飾,塗抹,也是洗刷不了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康熙突然低聲地,喃喃自語一聲。

緊跟在康熙後面的蘇麻喇姑驀地打了個寒顫,她聽明白了那低沉卻是咬牙切齒的聲音,這才明白皇帝所說的乾清宮倒塌另有所指。

「皇上,請您放心。太皇太后那兒我去過,老佛爺對太師的所作所為,一舉一動了如指掌,老佛爺不會讓鰲拜得逞的。「

「唉,我是怕對不起老佛爺,更對不起生死不明的父皇。」康熙領頭朝慈寧宮走去,護駕的魏東亭和曹寅稍稍落在後面,聽皇上跟蘇麻喇姑交頭接耳說話,「太祖、世祖爺進關打下的江山,難道僅傳兩代就要在朕手上被鰲拜逼宮流血?」

「哪能呢?」

「怎麼不能?歷史上宮變流血還少嗎?」康熙按自己的思路說。

就在這乾清宮裡,明朝末年連續發生過「壬寅宮變」、「紅丸案」、「移宮案」,明世宗嘉靖皇帝朱厚熜差一點被十六名宮女用繩索勒死,嚇得他移居西苑,再也不敢回乾清宮住了。後來的朱常洛,登基后一個月連年號都來不及取,就被奸臣進獻的「紅丸」毒死在乾清宮。大清以來這乾清宮裡也並非風平浪靜:世祖順治爺十四歲登基,當年冊立皇后。在他秉政的短短十年裡,不顧皇族群臣反對苦諫,廢除舊皇后,冊立新皇后,而他心目中真正的情人卻始終是胞弟博穆博果爾的妃子董鄂氏。為把董鄂氏弄到手,逼死胞弟,將董鄂氏接進宮,冊封為皇貴妃。董鄂貴妃因王子夭折,驟然辭世,順治爺哭倒在靈堂上。第三天,他打破慣例封她為皇后。董鄂妃的死使順治爺決心出家,孝庄太后以母后的身份勸他回心轉意,毫無結果。孝庄太后找來企圖引導順治爺剃度的行森和尚的師傅,讓他說服行森,再由行森勸止皇帝。但行森和尚認為能度一個皇上出家乃是好事,不肯從命。師傅只得履行對孝庄皇太后的承諾,將弟子行森在乾清宮後院燒死,自己也行氣自斃。順治爺為了一個死去的女人放棄了皇位。有的內臣說他去山西五台山削髮為僧去了,法號行痴;祖母太皇太后卻說父皇病死在乾清宮,將皇帝駕崩的消息秘而不宣。後來過了好些日子才昭告天下。八歲的他對宮內發生的變故,父皇究竟是死是活,懵懵懂懂似是而非,摸不著頭腦。

聰明的曹寅、魏東亭是玄燁肚子里的蛔蟲,他們知道皇帝發出「乾清宮倒塌」的感嘆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嚴峻的現實緊迫性的。當初蘇克薩哈、索尼、遏必隆和鰲拜四輔政大臣輔佐玄燁登基,康熙十四歲親政。代表關外舊臣勢力,任意圈地換地的鰲拜,把持朝政獨攬大權,要把年輕皇帝變成任憑自己擺布的傀儡。蘇克薩哈要求辭職,還政皇帝。這一舉動觸及鰲拜要害,因為排名第一位的蘇克薩哈辭職(時索尼已死),遏必隆、鰲拜勢必也要讓出輔政的職務,鰲拜不甘心還政退出歷史舞台。他誣陷蘇克薩哈的辭職「背負先帝」,「別懷異心」,羅織二十四條罪狀,要把蘇克薩哈斬首抄家。康熙不同意,以「核議未當,不許所請」。但跋扈成性的鰲拜在康熙面前揮拳捶胸,疾言厲色,對康熙恐嚇要挾,最後連康熙也無法改變鰲拜的決定,結果蘇克薩哈被處絞刑。

鰲拜性情剛愎,器量狹隘,勢力愈張,驕橫日甚。朝賀新年時,鰲拜身穿黃袍,僅其帽結與康熙不同。又經常把各地奏摺拿回自己家中和心腹們商議辦理,不把朝廷官員放在眼裡。有一次鰲拜裝病,康熙去探望他,鰲拜卧床,席下放一把刀。康熙的侍衛魏東亭搜出這把刀,局面很尷尬而緊張。康熙雖年輕卻從容鎮靜,笑著說:

「刀不離身是滿洲故俗,不要大驚小怪!」

由此可見鰲拜的跋扈,也可見康熙把緊張局面消弭於談笑之間的機智應變。直至忠良輔政蘇克薩哈被處絞刑,年輕有為的康熙如何能容忍這樣驕橫兇狠的權臣。他在心底里憤怒地切齒磨牙:「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在暗中準備著,要曹寅、魏東亭挑選60多個有武功有勇力的少年侍衛,在宮中練習布庫(摔跤)。鰲拜上朝也不迴避。鰲拜以為不過是小孩子的遊戲,不以為意,他誤以為「帝弱好弄」,「心益坦然」,並未加戒備。

自從上次在乾清宮大殿,鰲拜視皇帝如小兒,揮胳膊舞拳頭對康熙大不敬,君臣間的關係便劍拔弩張。康熙便打定了除掉鰲拜的主意,他一邊與議政王和心腹大臣密商萬全之策,一邊為了穩住鰲拜,昨日又特意加封鰲拜一等公爵。就在這晚上為慶賀鰲拜加封一等公,太師府張燈結綵,大擺筵席的時候,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康熙帶著蘇麻喇姑,在魏東亭等侍衛和布庫少年曹寅護駕下,悄悄來到了慈寧宮太皇太后的居所。

孝庄太皇太后斯時還沒安息,一見皇帝深夜來探訪,知道事出有因,一場急風暴雨就要在宮內無可避免地發生了。老佛爺剛把所有的太監宮女屏退後,康熙在老祖母跟前一跪,無比激動地對太皇太后說道:

「兒皇不能做阿斗,不能做漢獻帝,更不能做後周柴宗訓!兒皇要自己主宰天下,做一代有作為的令主。」他一口氣說了下去,「我已經忍無可忍,決定明天就要行事,除奸誅凶捉拿反叛逆臣賊子鰲拜。」

跟隨而來的蘇麻喇姑、曹寅、魏東亭,親口聽皇帝說出此話,久久憋在他們心中一口惡氣長長吐了出來,人也顯得輕鬆活潑起來了。

「皇帝都準備好了嗎?」祖母孝庄太皇太后具有崇高威望和非凡才智,不容許任何人侵犯自己心愛的皇孫,她鎮定自若地道,「這事兒只在早晚,是一定要辦的。鰲拜身受先帝厚恩,身為託孤重臣,八年來欺上壓下,枉殺同為輔政大臣的蘇克薩哈,這種亂臣賊子立於朝堂,祖母我一日不安,我大清江山一日不穩。」

康熙見太皇太后早就想到了這一點,便把積鬱心中的憤懣和盤托出地道:

「就說圈地一事,蠹國害民,原是先朝弊政,先帝鼎定天下后,就曾有令廢止。兒皇秉承遺訓,多次下詔禁止。鰲拜膽大包天,置皇命如不顧,竟將皇莊土地一併圈入鑲黃旗下,他這是故意挑起上三旗內不滿,發展到滋事火併。他身為太師,掌管部伍,火中取栗,置下民百姓流離失所四處漂零而不顧,視國家安危如兒戲。」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痛心疾首,連久經政治風浪的老祖母都聽得心動神搖。這時,陪跪一側的蘇麻喇姑也開口說:

「還有,鰲拜最近竟公然矯旨,肆意搜查大臣府邸,私剿民宅,連紫禁城太監、侍衛多數都換上了他的人。這明明是企圖弒君篡位!」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太皇太后雙手合十,滿頭白髮微微顫動地道,「現在是該報的時候了。不過奪宮之舉,皇帝一定要謹慎從事,周密安排。」

「是,兒皇已作好安排。」康熙知道宮變必然伴隨著血腥,他稍感不安地說,「但鰲拜在朝廷經營有年,京城多有他的死黨,人馬,勝負難料,恐遭不測。兒皇想請老佛爺明天一早起駕奉天,迴避數日,待大局稍穩,兒皇再迎聖駕回京。」

太皇太后連連搖頭道:

「此言差矣!我哪裡也不去。皇帝奪宮乃社稷大事,祖母當助一臂之力,我早下懿旨,密令熱河八旗星夜入京勤王,明日就可到京,不必擔心,大膽去做吧!」

康熙沒料到不動聲色的祖母早有準備,竟密調軍隊進京,他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地朝太皇太后磕了一個頭道:

「兒皇謝太皇太后深恩。」

精神振奮的康熙一行走出慈寧宮的時候,看到股肱重臣索額圖又朝慈寧宮裡走去。他一定是應太皇太后之召趕來的,這麼說,表面上靜如死水的紫禁城內,而乾清宮、慈寧宮,這晚肯定是無眠了。回到乾清宮的康熙,在決定自己生死,大清興亡的最後攤牌最後決戰的前夜,他興奮得怎麼也睡不落覺了。他患了熱病似地在龍床上輾轉反側,分析各種勢力,各派力量的對比,經過半年來他與索額圖的艱苦說服,朝廷大臣迅速地倒向皇帝一邊。客觀形勢對鰲拜愈來愈不利,而他還懵然不察。

康熙與索額圖密謀,將鰲拜的親信派往各地,離開京城,又以自己親信掌握了京師的衛戍權。康熙召集侍衛武士和布庫少年說:

「你們都是我的股肱親舊,你們怕我,還是怕鰲拜?」

大家說:「怕皇帝。」

康熙立即宣布鰲拜罪狀,與侍衛、布庫少年刺血盟誓。康熙端著酒杯,一一走到盟過誓的親近侍衛、布庫少年身邊,敬過酒後,按劍而立,滿臉肅殺之氣地道:

「眾位壯士放心,一切都在朕的掌握之中。萬一有不測,朕與爾等共進退,朕敬爾母如朕母,待汝兄弟如朕兄弟,請放心去干吧!」

「謝萬歲!」60名壯士熱血沸騰,一齊低吼,「臣願死力向前!」

康熙在龍床上一一閃過近日來的安排,情景,大膽謹慎的他自是覺得萬無一失,做到了滴水不漏。直到三更更鼓響過,他才安然合上眼打了個盹兒。

第二天,乾清宮前還是平常一派安詳氣氛。正是寅時正刻,昨晚剛慶賀過晉封一等公的鰲拜就跟幾位他的大臣,興緻勃勃來到了乾清宮。自順治初年起,這裡就是皇帝召見大臣議事處理朝政的地方。鰲拜走進大殿,瞅著順治帝御筆題寫的「光明正大」匾,心中突然湧出一種甜蜜而惡毒的笑意:想象自己不日將坐在那御榻寶座上,該是何等心情,何等模樣,那個在五台山做了和尚的順治爺又將作何感想。跟在他身後的班布爾善、他弟弟穆里瑪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臉上紅一陣,紫一陣,露出恐慌。

「宮內沒甚異常吧?」鰲拜回頭輕聲問。

「沒有。」穆里瑪緊張地回答。

離朝會還有些時間,鰲拜打頭走出乾清宮,他不能讓小皇帝碰上看出他的覬覦之心。來到月台丹墀上踱著方步,緊跟在後面的班布爾善悄聲說:

「遏必隆公爺已從蕪湖回來了,昨夜已吩咐下來,聖上今兒個先在這兒召見您,再去文華殿見遏必隆,商議蕪湖調糧的事。」

說話間朝會時間已到,卻遲遲不見皇帝臨朝。忽見一頂八人鑾輿出了乾清宮,朝景運門而去,輿前太監高聲呼叫:「萬歲爺起駕了!」

鰲拜等三人猛地一驚,立即撩袍跪送。等皇帝的鑾輿遠去,一驚一乍的鰲拜爬起來急急拉住走在後頭的老太監問:

「皇上不是在乾清宮臨殿嗎?」

「是。」老太監回頭說,「太師少待片刻,皇上先去毓慶宮練陣布庫才能來,這是半年多來的**慣了,天天如此。」

這時,曹寅笑嘻嘻走了來說:「太師,進殿內坐坐嘛。毓慶宮安靜,離乾清宮又近,皇上喜歡去那兒晨練,一會兒的事。」

鰲拜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那就等吧。但曹寅走後,他哪還敢進殿,像一頭關進籠子里的困獸,在丹墀上不安地走來走去。班布爾善似乎看透了主子的心跡,附耳上來小聲嘀咕說:「如此反常,太師,不如先下手為強,就說宮內魏東亭一夥挾君作亂……」言猶未畢,只見一位老太監從景運門急急走來,躬身對鰲拜說:

「萬歲爺請鰲拜公到毓慶宮說話。」

「去毓慶宮?」鰲拜心裡打了個激凌,「不是說好在乾清宮的嗎?」

「召見還是在乾清宮,只是——」老太監按皇帝地吩咐說,「萬歲爺要太師去那邊指點一下布庫少年的練習,爾後一同過來。」

「嗯,知道了。」鰲拜滿腹狐疑,但也找不出破綻,因為皇帝早就說過,要他去指點那些小毛孩兒的訓練,便對老太監道,「請萬歲稍待片刻。」

老太監躬身退去,鰲拜蹙著眉頭還在猶豫不決,穆里瑪上前一步提醒說:「去不去?」鰲拜骨碌著眼睛一想,不去有違聖命,橫豎紫禁城內多數都是他的禁衛軍,淺水坑裡翻不了船,吩咐班布爾善留在乾清宮前,他一甩袖昂然下了丹墀,朝景運門走去。穆里瑪領著兩名禁衛軍按劍緊隨在後面。把守景運門的禁軍見太師走來,都低頭恭送出門。

鰲拜走了,索額圖兀地領著幾十名侍衛,從乾清門外走了進來,上了月台,沖班布爾善輕蔑地一笑道:「你也是讀書人,秦失其鹿,捷足先登者得,憑鰲拜那點本事,他也能君臨天下?來人,把這逆臣賊子綁了!」

班布爾善被眾侍衛綁了,他並不掙扎,卻哈哈笑道:「索大人,你也不想想,紫禁城裡都是太師的人馬,跟鰲拜撕破了臉皮,皇上還有命嗎?」

「嘿嘿,做夢去吧!」索額圖更是開懷大笑,「九門提督已經換上了吳六一,吳提督的人馬正在保衛太和、中和、保和三大殿中樞,太皇太后從熱河調來的八旗兵馬,控制了整個京城,你就去大牢里聽消息吧!」

一揮手,班布爾善被押走。

乾清宮那邊出事,鰲拜還蒙在鼓裡。出了景運門向北,就是毓慶宮,他剛跨進垂花門,就見孫殿臣滿臉帶笑地迎了出來,說道:

「太師爺來了,皇上正在殿內等著呢!」

「這不是來了嘛!」鰲拜邊說邊大大咧咧朝里走,並沒留意跟隨在後面的穆里瑪和兩名禁衛被孫殿臣攔在門外,門砰地一聲關死了。

鰲拜剛進毓慶宮大殿,心裡雖然忐忑不安,也還不覺得有什麼異樣,及至聽到宮門口「哐啷」一聲,將穆里瑪和兩名禁衛堵在門外,才曉得情況不妙。但既已進殿,環顧大殿四周,並無埋伏,康熙端坐龍椅上,兩邊就站著侍衛魏東亭、曹寅,還有小妮子蘇麻喇姑,這都是小蝦米在他手上輕輕一捏就能捏死,有什麼可懼的。馳騁疆場一生身經百戰的豪氣重新回到身上,他拍拍馬蹄袖上前一步高聲大叫:

「老臣鰲拜,奉旨覲見萬歲!」

說完,他卻並不下跪。自從上次在乾清宮大殿,他以足疾為由不向小皇帝下跪,弄得君臣反目,撕破臉面,皇帝拿他無可奈何。他以病恙請辭在府上休養,皇帝也毫無辦法,以至屈尊下駕去太師府探視,最後加封他一等公爵。原來小皇帝也是欺軟怕硬的軟蛋,嘗到了甜頭,這陣他又故技重演。不料,站在一旁的小子曹寅大喝一聲:

「見了聖上為何還不下跪?」

曹寅比康熙還小四歲,滿打滿算才十二歲,因為是康熙皇帝乳母的兒子,破格晉陞御前侍衛,鰲拜根本不把這布庫少年放在眼睛角里。他還兀自站在那兒,偷眼看看曹寅,又看看康熙,心想老子倒要看看你們一班小孩有什麼招。康熙見一身反骨的鰲拜還是站著不動,心裡冷笑一聲,稍停一下,用嚴厲的嗓音喝道:

「鰲拜,你知罪么?」

殿內靜極了,這一聲斷喝如晴空霹靂,震得鰲拜差一點站不住了。這時,老太監端了一個大蒲團擱到鰲拜跟前,善意地提醒說:「太師爺,跪吧,這是祖宗立下的規矩。」

鰲拜有了面子,也就借梯子下台階,一掀袍子跪了下去,卻又嘴硬地道:

「臣何罪之有?」

康熙啪地一聲,從御座上立了起來,手按寶劍,目光灼灼地瞪著跪在地上的鰲拜,聲色俱厲地數說道:

「爾有欺君之罪!爾結黨營私,枉殺輔政大臣蘇克薩哈,肆意圈地,挑起八旗內鬥,欺矇君主,亂施政令,圖謀不軌,十惡不赦!」

「何有證據?」鰲拜跪在那兒身子開始哆嗦。

「哼哼,」康熙從鼻孔里發出一聲冷笑,「小寶子,把證據給他!」

曹寅的乳名叫小寶,曹小寶聽到皇帝的召喚,按事先他給皇上出的「鬼點子」,一手拿幾張紙片,另一藏在身後的手卻提一桶桐油,輕鬆自如毫不做作地朝鰲拜走來。就在將紙片遞給鰲拜的同時,那一桶桐油澆在鰲拜的朝靴和褲腿上。做完這些,他竟又沒事兒地回到皇帝身邊。鰲拜拿起「證據」去看,紙片上一字全無,象無字天書。鰲拜正在怪異葫蘆里賣的什麼葯,康熙卻又得意地發話了:

「你的罪行罄竹難書,不是幾張紙片寫得下的,來!與朕拿下!」

「哈哈……」鰲拜兀自仰天長笑,「老夫自幼拼殺疆場,身經百十餘戰,百萬軍中取人頭如探囊取物,憑你幾個黃毛小孩想要拿我?」

笑聲剛落,便聽殿角帷幄后「嘩嘩」聲起,一會兒衝出六七十個侍衛、布庫少年,將跪著的鰲拜團團圍住。鰲拜對康熙這一招早有準備,打從上次大鬧過乾清宮,他袍褂里貼身穿著暹羅國進貢的金絲軟甲,柔鋼緬刀腰帶上還束幾把飛刀,袖筒里暗藏鐵尺,每次上朝都是全副武裝。帶武器上朝,雖是大逆不道的死罪,為了以防萬一,他也顧不得這些了。這時,他還是不把布庫少年當一回事,猛地一聲吼:

「小子們,來呀!」

他一揚眉,一甩袖,如卧虎跳澗一躍而起,想給娃娃們來個下馬威。誰知他這一跳,連帶沉甸甸的大蒲團帶了起來。原來這就是小曹寅的連環計,曹寅的父親曹璽是內務府包衣,做過手工作坊,曹寅從父親作坊弄來萬年膠,早將那個大蒲團用萬年膠浸泡。跪伏在蒲團上的鰲拜渾然不覺,這陣蒲團和鰲拜的褲腿、胸脯上的袍子死死粘合在一起。鰲拜一躍而起時,那大蒲團就像一個粘在身上的大盔甲,怎麼也甩不脫。他腰上綁著的柔鋼緬刀、飛刀取不出來,就連袖筒里的鐵尺也因袖口粘死「吐」不出來了。再說,他也根本沒時間來取,因為剛一躍起,朝靴底的桐油嗤溜一滑,早摔了個四腳朝天。待他再一次爬起,又再次摔倒,他就像一隻頻死的蛤蟆在那兒兀自蹦躂,差一點惹得布庫少年們哈哈大笑。這時魏東亭、曹寅、孫殿臣等侍衛、布庫少年一齊上去,毫不費勁就將不可一世的鰲拜,捆死豬一樣捆了個嚴嚴實實。鰲拜捆倒在地上,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費吹灰之力拿下鰲拜后,康熙當即宣布鰲拜三十條罪狀,立即打入天牢。一場奪宮之變由於曹寅的鬼點子,康熙籌劃嚴密,精心布置,不動聲色,沒有動用大軍,沒有經過惡戰,兵不恤刃就取得了勝利。在社會上未發生重大騷動,所以人們評論他:「聲色不動而除巨惡,信難能也。」康熙從此完全掌握了朝政,但念鰲拜資深年久,屢立戰功,康熙對他寬大處理,免死禁錮。其黨羽或死或革。曹寅的父親曹璽因為兒子在奪宮中的功勞,被康熙欽命為江南織造署織造,那是個令人羨慕的大肥缺。

康熙清除鰲拜集團,使皇權鞏固,扭轉了鰲拜一夥倒退的政策趨勢,撇開了阻撓歷史前進的保守力量,使清王朝的封建化和滿漢融合的政策得以貫徹,為進一步恢復生產,削平三藩割據,抵禦俄羅斯入侵,實現國家統一,建立繁榮的康熙盛世奠定了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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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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