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閱選

二月二，龍抬頭，冰雪消融，桃開鶯啼，萬物復甦。晴空萬里的艷陽高懸於如水洗過般蔚藍的天際，徐徐拂面的春風攜著淡淡的花香陣陣沁人心脾。

蕭月璃不得不暗嘆天家將閱選之日定在今天的巧妙心思，京中冬日嚴寒漫長，苦苦熬了一整個寒冬的百姓們正是需要好好熱鬧的時候，今日既是節慶，又是天家大選，喜上加喜的繁華，自然讓百姓們感恩戴德。

舞龍舞獅早早的就在街邊敲鑼打鼓，關了大半個嚴冬的鋪面小攤也都重新掛鞭開張，隨著各府官邸內駛出一輛比一輛氣派的馬車，京師的熱鬧繁華也在此刻到了頂點。

蕭月璃坐在環佩圍繞的朱漆馬車內，身邊是貼身隨侍的花粹，有條不紊的行在京道之中，伴著震耳欲聾的鞭炮鑼鼓聲，奔向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城。

花粹細細理著蕭月璃宮裙邊微微褶皺的絲線，笑道：「二夫人說了，這身衣裳只有穿在姑娘身上，才不算暴殄天物。」

蕭月璃闔目小憩，似是並未將花粹的話聽進去。

今日清早梳洗上妝時，她猶豫再三，終是再度穿上了那身靛藍雲棉鍛綉銀絲薔薇的宮裝，配了雲白素錦雙蝶鞋履，再並上腕間那隻瑩白的玉鐲，如此簡單而不失規矩，也算是她對這場早知結局的戲唯一用心的地方了。

馬車行了足足兩個時辰，才終於在皇城之外停下了步伐。

蕭月璃搭著花粹的臂肘緩緩下了馬車，正式打量起眼前這座巍峨大氣、金光閃耀的皇宮。朱紅的宮牆，墨綠的磚瓦，赤金的宮門，還有那一隊隊如同泥塑一般，身穿暗紅盔甲的禁衛，都在無聲說明著這道宮牆背後殘酷的尊貴。

蕭月華在蕭月璃之後下了馬車，穿著一身扎眼的玫線並蒂織錦月季宮裝，髻邊斜插一支赤金蝶穿芍藥步搖，步搖下墜著細細的流蘇，行走之間，流蘇隨風擺動，叮噹作響，人未到，聲先至，倒叫人不得不對她多看幾眼。

如此用盡心思，顯然是對中選志在必得。

花粹解釋道：「姑娘，這是毓貞門，二夫人說，嬪妃入宮只能走毓貞門，只有中宮皇后才能從皇城的正門尚清門進入。」

身穿暗灰襖裙的四名司儀女官，正七嘴八舌的教導著秀女們禮儀，一壁又吩咐著眾秀女按母家出身高低兩兩成行排好隊，至於隨侍的丫鬟婆子一律趕到毓貞門十丈外，不準靠近宮門。

蕭月璃與蕭月華既是姐妹參選，自然要站在一起，蕭月璃自己倒沒什麼，只是對她視若無睹，反倒是蕭月華極為不自在，彷彿在蕭月璃跟前便低了一頭，莫名的心虛讓她無法直起腰桿。

耳邊是司儀女官嘈雜的聲音，蕭月璃只覺心浮氣躁，便沉下心來盯著腳下的暗灰石磚，細細數著上頭的細紋裂縫，方能讓自己平靜下來。

窄長的宮道上從遠至近響起沉悶的梆子聲，聲聲敲在秀女們的心上，隨即響起內侍洪亮的三聲通傳，揭開了秀女們的命運：

「閱選開始！秀女入宮！」

「閱選開始！秀女入宮！」

「閱選開始！秀女入宮！」

隨著最後一聲落下，宮道兩旁的琉璃燈盞驟然亮起，卻並非是燭火的暗光，而是晶瑩的綠光，還隱隱透著金色，鋪就了這條通往權勢富貴的道路。

秀女們對此情景都嘖嘖稱奇，司儀女官反倒是見怪不怪，一如既往的鎮定，引著目瞪口呆的秀女們款步走進這座皇城。

紅牆綠瓦下開了大片的碎花，奼紫嫣紅的猶如女子姣好的面容，滿懷希冀的向著朝陽盛放。

蕭月華驚奇望著一路的風景，熠熠生輝的宮殿宛若瑤池仙境，暗紅宮牆亦透著威嚴尊貴，來往屈膝恭迎的宮人們令她不禁心頭亂撞，她必定要中選，必定要做這人上人，必定要將蕭月璃踩在腳下！

司儀女官目不斜視的在前方領路，繞過了幾座繁華的宮殿，穿過了芳香四溢的御花園，又過了幾條蜿蜒的長廊，才將秀女們引到了一處屋中，匾額上用朱漆貼著金箔清晰的刻著三個大字：絳雪軒。

司儀女官福身道：「各位姑娘請在此靜候，等下便會有內侍來傳姑娘們，通常是六人一組，被喚到名諱的姑娘隨著內侍前去鴛鴦殿覲見即可，中選的小主便是留下官家名牌，賜下宮嬪專有的百鳥朝凰金絲荷包，隨後暫居本家，待冊封旨意下來方能入宮，而落選的姑娘則是被撂了牌子，或當場指婚……無論結果如何，都是各位姑娘們的造化了。」

「多謝姑姑。」

司儀女官受了禮，心滿意足的退了出去，另按規矩命禁衛們守住絳雪軒的門，這是怕哪個不長心的大膽秀女錯了心思，私自跑出絳雪軒衝撞了聖駕，或犯下更大的過錯。

早年局勢動蕩，即便天家選秀，眾世家也不敢貿然將女眷送入宮中，若有個萬一，那家族就會跟著覆滅，如今局勢既已穩定，而天家也難得選秀，眾世家自然是要抓住榮華富貴的機會，故而此次閱選，秀女倒是頗多。

蕭月華在茫茫人海中，一眼便看見了趙寶琳與沈玉潔，忙不迭的湊上去說話，一臉的殷勤討好，這三人是一丘之貉，湊在一塊總有說不完的「貼心話」。

蕭月璃在京中時間不長，認識的人也不多，現下倒樂得清閑，便悄悄的退出嘈雜的人群，倚著牆角小憩片刻。

她今日三更不到便被王氏姐妹與花粹揪起來梳妝打扮，又按著規矩折騰了幾個時辰，早已乏累不堪，左右這戲還未開場，她便趁機歇一歇，否則等到上台時，她便沒力氣應付了。

蕭月璃靜心凝神，彷彿周邊嘈雜的一切都擾不了她，直至內侍尖銳的通傳聲響起，才將她拉回現實。

「傳孫漣漪，齊瑩，趙寶琳，蕭月璃，蕭月華，成羨覲見！」

蕭月璃整了整褶皺的裙擺，隨著那幾個被叫到名字的秀女兩兩成行，排著隊走出了絳雪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