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下奇書
馬車裡空間狹小,明箏和李氏盡量給傷者挪出更多空間,讓他能夠半躺著。直到此時,明箏才看清這位老者的真面目,灰暗的皮膚毫無光澤,皺皺巴巴,像極了一枚落滿塵土的山核桃,下巴上濃密的鬍鬚卻白得耀眼,看著總覺哪裡不對頭。再看老者鬢角竟然夾雜著幾縷黑髮……
哦?明箏轉念一想,早聽聞江湖上有易容術和假面一說,今天竟讓她遇到了,她調皮地一笑,伸出手去揭老者的假面,手伸在半空停下來,突然被映入眼帘的一個東西吸引住了。那是老者胸前掛的一個護身符。明箏伸手拿起端詳著,她從未見過如此奇異的護身符,上面綴滿五色的石頭、瑪瑙、琥鉑,還有……一旁的李氏本已打瞌睡,被明箏晃醒。
「明箏,你這是作何?」李氏睜開眼,疑惑地望著她。
「我知道他是何人了。」明箏像撿著寶似的,指著老者胸前的護身符自言自語道,「不錯,與書中記載的一樣,這裡是一隻狐狸頭,符上有五彩……」明箏回過頭,雙目放光,驚叫著,「姨母,他是狐族人。」
「啊……你是如何得知?」李氏突然想起茶坊里羅鍋掌柜的話,心下大驚,顏面失色,一下子站起身,忘了身在車廂里,頭猛地撞到一旁木框上,疼的她急忙捂住頭。
車身一晃,白髯老者隨著車廂的顛簸動了下胳膊,胸前的護身符隱入大氅中。明箏急於證實自己,低頭找符,不見了,正要伸手去掀老者的大氅,被李氏抓住手,「明箏,我問你是如何得知的呀?你知不知道狐族人都是吃人的異類呀?」
明箏大笑,她回身取出一直看的那本書,「姨母,這本書里有一部分記載了大明境內十大神秘族群,其首就是狐族,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其實狐族人世代生活在湖南檀谷峪,與世隔絕,直到太祖率大軍經過被敵所困,受其糧草接濟,方轉危為安,太祖感念其相助之恩,后被太祖封王,因其族人供奉九尾狐,才稱狐族,其地封狐地。你看,姨母,他不是來歷不明吧。」
「這本書上是這麼說的?」李氏搖搖頭,「那為何被錦衣衛追殺?」
「待他醒來,一問便知了。」明箏樂呵呵的說道。
「書上還說了什麼?」
「那可多了,我現在總算知道宵石哥哥為何稱為天下奇書了,裡面記載了太多有趣的事。就說狐族吧,檀谷峪與世隔絕,書上說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之地,得天地之精華,因此狐族人男子精壯,善於騎射;女子柔美,善於歌舞。狐族之所以傳承繁衍不息,全憑鎮界之寶狐蟾宮珠,書中記載說此乃世間罕有的寶物。」
「真乃聞所未聞呀?」李氏好奇地問,「此寶物有何好處?」
「書上說此珠,在不同時節會轉換不同色彩,春夏秋冬其色各異,寶珠里隱現一隻九尾神狐,會隨寶珠轉動而飛舞。神狐是狐族的圖騰,九尾狐又是祥瑞之狐,喻示子孫繁盛的意思,你說是不是寶物?」
「確是世間寶物呀。」李氏點點頭。
在明箏和李氏談話的間隙,白髯老者已緩緩睜開眼睛,他眼裡的驚訝和緊張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差一點就要叫出來。其實他早已恢復意識,身上的傷經過明箏的處理已止住出血,只是迫於眼前情景,不便暴露身份。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在如此偏僻野外,竟被一個小丫頭識破,而小丫頭的一般話,無疑像頭頂炸開的一個晴天霹靂,震得他五內俱焚。
他狐族至寶如此機密之事,世上也無幾人知曉,竟從一個小丫頭口中道出,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除非小丫頭手中之書……就是那本攪動江湖於腥風血雨之中、神龍見頭不見尾的《天門山錄》,此書在江湖遁跡多時……而三年前此書被大太監王振得到,幾乎一夜之間助他搜遍天下奇寶,此書為禍江湖已久……後來不知何故此書又從王振手中失蹤……
白髯老者閉上雙目……眼前出現一片火海,檀谷峪屍橫遍野,族人四散奔逃……白髯老者想到此悲慟欲絕,眼角不由滑過一滴眼淚,他的手不知不覺在大氅內伸向佩劍,以他的手段,幾秒之內定讓車上母女身首異處……突然,車裡傳來少女清脆的笑聲,他攥著利劍的手一抖,眼前浮出雪地里那個明媚的笑容,瞬間他清醒過來,少女和這家人把他從錦衣衛的鐵蹄下救了出來。他逐漸冷靜下來,並為自己藏此齷齪之心,甚是羞愧。
但是,如果他的推測不錯的話,《天門山錄》再次現身江湖,又出現得如此怪異,此少女為何人,為何這本書在她手中?這一切讓他百思不得其解。
馬車在顛簸中前行,李氏和明箏顯然乏了,漸漸打起瞌睡,明箏手裡緊攥著那本發黃的書,閉上眼睛睡著了。白髯老者睜開眼睛,猛地坐起身,他伸手去抓那本書,書在明箏的手裡攥得很緊,一時動不了。
突然,車窗外響起幾聲鳥鳴,甚是怪異。白髯老者一愣,手一松,書被明箏揣進懷裡,她索性靠到白髯老者的身上舒服的睡著,鼻孔里還打起呼嚕。白髯老者猶豫了一下,把明箏的身體靠向車廂,自己騰出身體,向窗外探出。
從後面漆黑的夜色里,暮然躍進兩匹烈馬。
「嘎……嘰……」
兩匹馬上之人發出幾聲鳥鳴,白髯老者手指了一下前方,兩匹馬上之人互相對視一眼,猛地調轉馬頭,消失在一旁的黑夜裡。
車廂猛一抖,明箏頭撞向木框,迷迷糊糊醒了。
白髯老者迅速躺到座位上,閉上雙眼。
「張伯,何時能到驛站呀?」明箏睡眼惺忪地問。
「快了,小姐。」老管家回了一句,又甩了下鞭子,忍不住自言自語,「此處怎不見燈光,小鎮上人呢?」
「這是哪兒?」明箏掀開一邊轎簾,看著黑漆漆的街面,家家戶戶緊閉的房門。
「這是西羅鎮,前方就要到驛站了。」
明箏長出一口氣,放下轎簾坐回到座上,發現白髯老者又換了姿勢半躺著,越發對這個神秘的狐族人充滿好奇,她盯著他看了半天,並沒有發現什麼,一會兒便又瞌睡起來……
白髯老者一動都不敢動,他從緊閉的眼縫中,偷偷窺視車廂里一切,直到明箏又打起瞌睡,他才緩緩睜開眼……
馬車在漆黑的街道上獨自前行,老管家絲毫不敢大意,謹慎地駕著馬車。路旁黑暗的屋脊上,突然竄出兩條黑影,黑影在屋脊上飛躍,跟著馬車一路向前。在一個拐角,馬車慢下來,那個黑影飛身跳上馬車車頂,車廂晃動了一下,繼續前行。
馬車行駛了一會兒,那個黑影從馬車車頂飛身躍下,站在了漆黑的街道上。暗夜慘淡的月光照在他刀刻般瘦消的臉上,只突顯一個巨大的鷹鉤鼻,著實令人恐懼。他抱著雙臂仰臉沖一旁屋脊上叫了一聲:
「盤陽,下來吧。」
從屋脊上又飛身躍下一人,此人較矮,又胖,他飛速抵近,問道:「林棲,拿到了?」
林棲充滿仇恨的雙目,此時閃閃放光,他伸出左手,手心中一個橢圓形烏木的令牌,令牌中間刻有一個金色的狐頭,「我已拿到狐王令,浦源,這個內奸,他的死期到了。」
「好。」盤陽點了下頭,突然想起什麼,「那……狐山君王傷勢怎樣?可用咱們……」
「不必,他就在那輛馬車上,他命咱們不得對那輛馬車動手……」
「這是什麼鬼命令?」盤陽有些摸不著頭腦,「那咱怎麼辦?」
「先跟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