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雪地救狐
兩隻蒼鷹一前一後穿過黑雲,俯身向山坡衝去,那濃烈的血腥味刺激著鷹仰脖長嘯,尖利的嘯聲響徹天際……虎口坡下的山谷正經歷著一場酣戰,戰馬嘶鳴,兵器相交,聲震山谷……
明箏趴在雪窩裡,看了半天,才看出一點眉目。
剛才她坐在轎車裡就隱約聽見這邊廝殺聲,哄著姨母走後便跑過來,只想過來瞧一眼就走,但是這一眼就把她牢牢地吸引住了。雖然她從十歲就跟著隱水姑姑雲遊四方,也見識過一些江湖場面,但今天這種大陣仗還是把她驚得目瞪口呆。
酣戰的雙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法奇絕,雙方纏鬥在一起,只見一片刀光劍影,一時分不出勝負。她再細看雙方的著裝,這才看出點門道。
一方著錦衣衛的官服,手持綉春刀,有十幾人;另一方只有七八人,但無論著裝還是兵器都五花八門,著實讓人眼花繚亂。單從著裝來看,他們不像北方人,倒像是南方某些少數族群。他們身披黑色大氅,大氅上以五色絲線刺繡出奇異花朵和五色狐狸頭,人人戴毛皮頭飾,頭飾上插滿各色羽毛。
此時,一個騎白馬的族人手持長劍突然發力,長劍閃著銀光,上下翻飛,似風火輪般橫掃千軍,他一人將錦衣衛幾名高手打翻在地,他詭譎的身法使得錦衣衛陣腳大亂,節節敗退。眼看局勢已向這群神秘的族人傾斜,剩下的幾名錦衣衛已漸漸無招架之力。
突然,從谷口湧進幾十匹戰馬,馬上之人嘶叫著沖向這裡……被困的錦衣衛看見援軍已到,興奮地大喊:「寧大人來了,寧大人來了……」
白馬族人刀刻般瘦長的臉上,一陣慌亂……突然一揮長劍,向後退去,「不好,上當了,保護狐山君王……」
族人中一個白髯老者對白馬上人大喊:「林棲,撤——」
援軍中一匹黑色戰馬似箭般沖在最前面,馬上之人冷目鐵面,凌厲中帶著股陰鷙。被困的錦衣衛看見此人一馬當先衝過來,一陣歡呼,士氣大振。此人就是聲名威震四方的錦衣衛指揮使寧騎城。他在一般人眼裡是個傳奇人物,好像橫空出世,年紀輕輕就坐鎮指揮使之職,對於他的出身及閱歷對外人永遠是個謎。
寧騎城此時正處在暴怒之中,如果這次天賜良機再讓狐山君王跑了,他如何去向王振復命?想起那日在司禮監王振對他下的死命,滅族滅口,他心裡又躥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對四周視若無睹,眼神犀利似鷹目緊緊盯住那匹白馬,厲聲喝道:「抓住狐山君王者,賞銀百兩……」
「寧大人,」寧騎城身後衝過來一匹棗紅馬,此人裝扮竟與那群族人一樣,一樣的黑色大氅,頭上也戴著插有羽毛的頭飾。他一臉驚恐地大叫起來:「寧大人,白馬之人不是狐山君王,是他的護衛林棲。」
寧騎城猛然回頭,暴怒道:「豈有此理,浦源,你若敢欺瞞,小心腦袋落地。」
浦源抹下額頭的冷汗,心下驚栗,「寧大人,小人豈敢有瞞,即投奔你,豈敢有二心……這群人裡面沒有狐山君王……」
援軍呼嘯而來,團團圍住那群族人。援軍里還有三個蒙古勇士打扮的兇悍男人,他們嘯叫著圍住那群族人。雙方再次廝殺起來,一時間刀光劍影,殺聲震天……
族人中顯然也看到寧騎城身後的浦源,白馬族人一馬當先衝過來,怒喝一聲:「浦源,你個內奸,快拿小命來……」
「林棲,我只聽命於老狐王,我不認什麼狐山君王,你快把他交出來吧,告訴我,他藏在哪裡?」
白馬上人怒不可遏地要衝過去,被身後白髯老者喝住:「林棲,快撤——」
看出狐族人要跑,寧騎城命令圍住不得放過一個人……
寧騎城一聲冷笑,他陰鷙的面容冷若寒冰,勒馬擋住眾族人退路。突然,他舉起綉春刀催馬向族人發起攻擊。迎戰是那位白髯老者,白髯老者持一把長劍,由於寧騎城臂力過人,刀劍相交,只聽一陣「噹啷啷」的響聲,雙方都感到了虎口發麻,均有所震動,互相深看一眼。
寧騎城眯著雙眼盯住白髯老者,搞不清他的身份,便大聲問道:「寧某奉命剿賊,請問來者名號?」
「哈哈,奉命?奉誰的命,閹賊王振陷害忠良,人神共憤,我是狐族人,老狐王發狐王令,號令天下,鋤奸懲惡。我也是奉命。」白髯老者不卑不亢地說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讓你有來無回。」寧騎城一陣冷笑。
「來吧,少廢話。」白髯老者怒道。
兩匹戰馬瞬間衝到一起,刀劍纏鬥到一起。白髯老者的劍法也非同一般,與寧騎城戰了十個回合不相上下。寧騎城心裡暗暗吃驚,能接住他十招之內的就很少,說明這位白髯老者定是出自名門高手。寧騎城在接招的間隙,看見白髯老者鬆動的鬢角間露出几絲黑髮……
寧騎城猛然醒悟,此人定是戴了假面,剛才蒲源說族人里沒有狐山君王,難不成就是他?看武功如此不凡,應該就是,狐山君王的真面目他沒有見過,聽蒲源說劍術極高,被江湖人稱,一劍走天下。
對於這個新發現,寧騎城興奮不已,他絕不能再讓狐山君王跑了,想到此,他揮動綉春刀,使出了他的絕技,一刀封喉。一道青黑的寒光直取白髯老者咽喉,刀還未到,寒光便直晃眼睛。白髯老者看著劍氣肆虐,直逼面門,卻不躲不閃,突然一聲長嘯,凌空倒翻,一柄長劍從空中直取寧騎城心臟而來。
這一劍從天而降,不怒自威,震撼人的魂魄……
四周的錦衣衛驚恐地僵直了身子……沒想到寧騎城也是反應奇快,突然仰躺馬鞍,巧妙地躲過這驚天一劍。眾族人在這種氣勢下,趁熱打鐵,向錦衣衛衝去……
一場混戰後,雙方都傷亡慘重……
白髯老者一臉血光終殺出一條血路,三匹馬緊跟著他向北邊且戰且撤……
寧騎城狂喝一聲:「快追,狐山君王就在他們之中……」
四匹馬退出谷口,向坡上小道奔來。在岔道口,白髯老者大喊:「就此分開……」
突然,一陣箭雨從身後射過來,四個人紛紛中箭……但四人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分成兩路疾駛而去,後面的追兵也被迫分成兩路追擊而去……
山坡上,一個青色身影迅速向坡下奔去……明箏本想繞近道跑向馬車,沒成想正碰見追擊的馬隊,她身影矯健地躲起來,很快藏進積雪厚重的雪窩裡。
一匹馬從明箏藏匿的坡上飛馳而過,馬蹄踏下雪片飛濺……突然,馬上之人身體一晃,一頭栽下來,滾到明箏面前的雪窩裡,那匹馬似受到驚嚇徑直向前飛竄……
明箏吃驚地看著面前的白髯老者,身上衣衫血跡斑斑,二隻箭分別射進肩胛和背部,血已染紅他的袍子,不遠處追兵正向這裡追來。
明箏想也沒想,迅速把白髯老者拉進身邊雪窩,堆起雪蓋住他的身體,又拽過一些乾枯的樹枝隱藏住自己。白髯老者仍然有些意識,他突然瞪大眼睛盯著明箏,明箏調皮地對他眨了下眼睛,用一隻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別出聲。片刻后,急促的馬蹄聲從他們頭頂疾馳而過……
錦衣衛消失在山道上,大地又變成一片死寂……
谷口邊的樹林里,管家老張頭縮手縮腳跑出來,左右查看動靜,認定官兵走了,這才敢跑回樹林把小馬車拉出來,車廂里傳出老婦人悲切的哭聲。
「老夫人,你且淡定,老夫這就去尋小姐……」管家一遍一遍安慰李氏。
轎簾一掀,李氏紅漲著眼睛彎身下車,一邊還埋怨道:「唉,就不該在這兒停車,怨我,不該下車,這丫頭跟著隱水姑姑野慣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這可如何是好呀……」
「你能看得住嗎?腿在她身上長著,」管家伸手攙扶李氏,「老夫人,她不會走遠的……」
「姨母,我在這裡——」明箏一身血跡,神不知鬼不覺得出現在兩位老人面前。
管家和李氏轉回身,看見明箏身上有血,李氏腿一軟就癱在地上,管家急忙拉住明箏:「小姐,你身上哪兒受傷了?快讓老夫看看。」
「不是我的血。」明箏說著,一把拉住老管家,「張伯,快跟我去救一個人。」
李氏聽兩人如此一說,方清醒過來,「回來,不要惹事啊……」李氏想要阻止……發現兩人已向山坡跑去。
山坡背陰的地方積雪很厚,明箏領著老管家踏著雪向剛才藏身的地方跑去,遠遠就看見雪地上一片殷紅。明箏和管家跑上前迅速扒開積雪,傷者失血過多昏迷過去,兩人七手八腳把白髯老者拉出雪窩。
「還活著。」老管家試了傷者尚有鼻息。
「不可——」李氏氣喘吁吁地跑過來,「我的小祖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此人來歷不明,穿著如此古怪……不可呀,快快離開吧……」
「姨母,在這荒山野嶺,如果我們撒手不管,此人必死無疑。」明箏俯身查看傷者兩處箭傷,「好在都不是要害,車上有止血膏。」
「要不這樣……」老管家知道明箏自小混跡江湖,滿腦子俠義,遇上這事她必管不可;但也明白李氏心性謹慎,只好在中間和稀泥,「咱們把他帶到前方驛站,送醫館可好?」
明箏立刻點頭同意,李氏也不好再反對。三人連抬帶拽,把傷者順著坡拉到馬車邊,幸好地上積雪未融化,讓他們的行動減輕了難度。
李氏一邊喘著氣,一邊抱怨:「這個白鬍子老頭,沉得像頭牛……」
「人家是習武之人,身板硬……」老管家說,「看年齡在我之上,體重卻可抵我兩個,真是奇怪……」
三人幾經周折才把白髯老者拉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