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巧取豪奪
那日民亂,鄭遠護著兩位老夫人回到內江趙家避難。趙胥北和吳成及部分家丁衝出鎮子,到資縣姑母家暫避。回鄉打探情況的小斯回報,流民大肆姦淫虜掠,鎮上損失慘重,眾多民戶來不及逃跑,弄得家破人亡。流民搜颳了三天,又向他處流竄,鎮民也開始陸續回歸。
這日趙胥北帶領眾人向姑母和姑父辭行。姑母說道:「家中肯定殘破,不如就住在這城裡,總比那鎮子更安全一些吧。」
趙胥北一臉決然的回到;「國破山河在,家鄉有難又怎可獨善其身。」經過這次劫難,趙胥北徹底拋棄原來那個來這時代享受榮華富貴的僥倖心理,既然來到這個亂世,擁有比當代人更多的知識和經驗,那就不能退縮躲閃。無論前方路上有多少荊棘,都該一往無前。趙胥北暗暗發誓:「無論能否還大明一片朗朗乾坤,至少也要守護鄉梓平安富足」
「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也就不再挽留了」姑母趙薇抽出幾張銀票說道「這些你拿著,再帶些床被衣物回去,明日我派人送些米糧過去」
趙胥北雙手接過,跪在地上,手掌朝上,一頭拜下道:「大恩不言謝,來日一定加倍奉還」說罷眾人啟程繞道內江接上祖母和母親一起返鄉。
趙府房屋多間損壞,桌椅等也大多破損,幸虧反應快,逃難時捲走了大部金銀地契等細軟,去城裡變賣了些首飾,買了一些米面,還有一些臘肉回來。眾人衣食暫時算是無憂,但是鎮上一些中小民戶就悲慘了,流民捲走了所有的存糧,更甭說值錢的首飾家當了,就連死人身上的衣服都被扒走了,鎮上散落的屍體都是赤條條的,返鄉的眾人合力掩埋后,活著的人也是仰望天空,一臉的絕望。
「少爺,劉家老太爺來請少爺和太夫人前往議事。」鄭遠來報。
趙胥北嘴角微微一點冷笑,善後事做的差不多了,這是該分贓了。每每朝代末年,一場大災襲來,官府賑災不利,農民紛紛破產,典賣田地,甚至賣兒賣女,每逢此時便是官紳豪強的盛宴,他們紛紛大發國難財,趁機大肆兼并田地宅院,巧取豪奪。
「走,看看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趙胥北說道。
劉家宅邸亦破損,尚未修復完畢。會客的正堂門缺了一扇,暫時用屏風擋著。王家和張家坐在右側,趙家老安人坐在左側,趙胥北仍然是站在旁側。劉老太爺見眾人都到齊了,雙手抱拳說道「諸位,此次大難幸得上天和今上庇佑,但遺憾的是姜里長全族蒙難,我等甚是悲痛」說著用衣角擦拭了一下沒有眼淚的眼角,繼續說道「我們幾家商量了一下,覺得四郎如今正是風華正茂,又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繼任里長支委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趙胥北在趙家按年齡大排行第四,顧常稱呼四郎。
依國法,十戶為一甲,甲有甲首;一百一十戶為里,里有長,推丁糧多者十戶為里長,其餘百戶為十甲,每年役里長一人,十戶輪流,十年輪一圈,叫做「排年」。中國古代皇權不下鄉,鄉下的治理大多由鄉紳自治,大明的里甲制就是這種體現。里長對於國家來說是服役,但是對於本里本甲的民戶來說又是代表朝廷的管理人員,可是里長和甲長又不列入官府的官和吏的編製,也就不能從國家領取俸祿。里甲除了祭祀,理訟職能外,最重要的是擔負著為國家追征錢糧,提供徭役的職能。在國朝初期,里長在編製黃冊,攤派賦役中上下其手,樹立權威,得到好處。可現如今,天下災荒不斷,戶口蕭條,里甲廢弛。雖一戶止有一二人,可朝廷催科卻要讓這一二人賠付一戶之錢糧,雖一里只有一二甲,卻要擔負一里之稅賦勞役。加上各種攤派,農民承受不了負擔,紛紛逃亡。而地方官卻不顧農民死活,用嚴刑峻法追比錢糧,到時要是交不上稅糧,這裡長,甲長首先就要被鎖拿治罪。所以現在原本大家爭搶的香餑餑反而成了燙手的山芋。
趙家老安人喝了口茶說道:「謝劉老爺抬愛,我家孫兒才德尚淺,恐難服眾,請您還是另請他人吧。」
張家族長插話道:「老夫人此話差矣,這四里八鄉的誰家能和您家比呀,不說您祖上趙老大人,那可是位列公卿的大官呀!就說這四郎也是年紀輕輕就中了秀才,真真是前途無可限量呀。就憑這兒誰敢說個不是。」
「是呀!是呀!咱們鎮的讀書人誰能比的上四郎,我看就四郎合適」王老爺子也附和道。
趙家老安人怒氣道「各位既然如此說,那咱們就有話直說,鎮里到處殘破,土地荒蕪,到了今夏時夏糧開徵時,要是交不上朝廷的租糧,不是把我們放在火上烤嗎!」
「這話是怎麼說得呢!咱們這些老人難道還能看著晚輩為難不成,自然極力幫襯就是了。」劉老爺不無尷尬。
「我願意,我願意」趙胥北出列,向眾人施揖禮,「眾位叔伯,請聽我一言,晚輩願意出任里長。」
「胡鬧,還不退下!」趙家老安人生氣的重重放下茶杯站起。
「不,我願意,孫兒常受老安人教導,深知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道理。」趙胥北斬釘截鐵地說道。
趙家老夫人被氣得又無語又無奈,只得搖搖頭坐回椅子。
「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四郎這裡長是當之無愧的!」劉老爺子似乎有些激動,接著說道:「姜里長全族蒙難,其家五百六七十畝地,我等不忍心看著無人耕種而荒蕪,不如我們幾家代為耕作如何?」
「好!好!劉老爺仁義,我看趙家得一百五十畝,其餘我們三家平分,每家一百四十多畝。眾位看如何!」王家族長說道。
趙胥北心中冷笑明明是瓜分人家田畝還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
張族長接著說道:「遇難之戶,若有無人繼承之地,我等也不能放任不管呀,待統計之後平分。現在正值寒冬,地無所產,受難之小民生活困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應該慈悲為懷,凡房屋田產皆可換糧,我張家願以每畝二兩銀子收購。」
王族長接著道「大善,大善,我看現如今這地價哪值二兩,一兩足矣」
趙胥北只是冷眼旁觀,並不插話。弘治年間,一畝熟田可以賣到十兩以上,江南之田甚至高達三十兩一畝,現如今一二兩一畝亦很難賣出。每逢大災過後,百姓衣食無著,若是朝廷無力賑濟,就只能典賣祖宅田地,甚至賣兒賣女,官紳富戶籍此大發橫財,買田置地,大肆兼并。其時明人鄭廉記載河南情況:「縉紳之家,率以田廬僕從相熊長,田之多者千餘傾,即少亦不下五七百傾。」富者動連阡陌,貧者地鮮立錐,富者愈富,貧者愈貧,到頭來民亂之生,富者又有幾人能保全其身。趙胥北看著堂上眾人,只顧眼前利益,全然忘記了如今已動蕩的情勢,現在兼并的土地又何嘗不是他日別人的盤中餐呢?
最後,眾人議定,各家收購田地均不得超過一兩銀子,又商定每家出五十兩銀子,湊夠二百兩,由趙胥北帶到城裡打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