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落定 投誠
澹臺夏後頸處的汗毛立了起來,她的心臟猛然一跳,一種慌亂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不自覺伸出手摸了摸後頸處,眼眸往上抬起看了一眼,眼皮狠狠一跳。
這個眼神她可不陌生,最早在懸天谷的宮殿中,她曾見過幾次,唯一中招的一次,自己的嘴唇腫了半天,可是把她難受壞了。
她趕緊後退幾步,躲開即將到來的危險。
但還是有點慢了,她不知道呼延林晚是不是仙人,畢竟她現在沒有修為,無法判斷,可儘管呼延林晚不是仙人,反應和速度還是比澹臺夏要快一些的,幾乎是在澹臺夏的前腳掌剛抬起來,呼延林晚的溫熱的大手就揪到了她的后脖頸,澹臺夏全身的汗毛一下子就全部豎了起來。
帶著些許急促的滾燙吐息緩慢靠近她,澹臺夏不敢再有任何的猶豫,右手直接摸上后脖頸呼延林晚的手,同時腳下仍舊後退著。
呼延林晚的力氣不小,澹臺夏沒能撼動他的大手,只能把頭儘力往旁邊避開。
因著她的動作,呼延林晚遠離了異香,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他看著自己的動作,神情一僵。
澹臺夏感受到后脖頸的手指繃緊了力道,便知道呼延林晚恢復了神志,她看著自己避之不及的動作,不知怎的,也摁跟著有些尷尬。
她一下子就不敢再有任何的動作了,只等著呼延林晚自己把手從她的皮膚上移開。
呼延林晚卻沒有任何動作,他低頭垂眸看著身量正好矮了他一頭的澹臺夏。
她的唇瓣離他如此的近,若不是他突然清醒了,想必會一低頭就能吻上那兩片唇瓣,好叫它們不那麼乾裂。
澹臺夏見他雖然清醒,但動作僵著,絲毫沒有要離她遠一些的舉動,只能自己動動手,把自己的后脖頸拯救出來。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她後退了一大步,在有限的空間里讓自己和呼延林晚保持了最大的距離。
他心裡頓時覺得空蕩蕩的,好似破開了一個大洞。
「你叫什麼名字?」他低聲問道。
澹臺夏不敢再有什麼別的舉動,她低著頭,躲避著呼延林晚的視線,回答道:「澹臺夏。」
「澹臺,內陸人的姓氏。」
澹臺夏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快速抬眸看了一眼呼延林晚。
「所以我真的不是間諜,我甚至都不知道那片水源竟然還是有主人的。」
呼延林晚靜靜思考了一會兒,空中是令人尷尬的沉默,澹臺夏的呼吸都放輕了許多,差點憋死了自己。
「你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怎麼能不明白呢?」半晌后,他嘆息一聲。
澹臺夏有點明白他說的話,又有些不明白。
「草原上已經平靜了很久了,可是偏偏有人不喜歡這樣的平靜。」
所以就要找個苗頭,來挑起一場戰爭,澹臺夏出現的時機正好,又是個查不到身世的內陸女子,這是天賜的機會。
她其實一開始腦海中閃現過這個想法,但這樣的想法實在是太陰謀論了,她便自己推翻了。
沒想到竟然真的是這樣。
「無論你到底是誰,你都只能是一個身份,那就是哪個部落派來的間諜。」
澹臺夏忽然覺得草原上的傍晚真冷,凍得她直打哆嗦,她只能慢慢蹲下身抱緊了自己,汲取著身上為數不多的溫度。
「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我還跟你們王說,讓他告訴我草原上有什麼部落,我挑一個好聽的選了。」澹臺夏苦笑著說出來。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我可以活下去嗎?」
澹臺夏不想死,司空陽為了救她都變成了那般的模樣,她的生命來之不易。
「很難。」
因為沒有人信任她,而只有死人才不會開口爭辯,才能讓半信半疑的事情都變成無法對質的事實。
「我不能死。」澹臺夏猛然抬起頭,聲音里壓抑著淚意,她堅定地說。
呼延林晚帶著些許悲哀的眼睛和她對視著。
澹臺夏一雙杏眼裡燃燒著火苗,她說道:「我活著才是對你們利益的最大化。」
呼延林晚看著她的眼睛,透過這雙眼睛,他看到了她頑強的求生欲,於是他開口接話時便帶著一絲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憐憫:「此話何解?」
「唯有我活著,才能讓那些部落整日活在恐懼中,再收買一些人動動手腳,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會是多大的美名。」
澹臺夏急中生智道,其實她說完自己也鬆了一口氣,這許多年的兵書和話本,總算沒有白看。
「你這些話,不應當同我說。」呼延林晚想了想她說的話,心裡是很贊同的。
「我只是一個沒有什麼報復的閑散人,手中並無實權。」他的眼中快速閃過一絲不甘心,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叫澹臺夏看見的。
澹臺夏看見了,但她在猶豫,因為無論是那個滿臉鬍子的王,還是面前的呼延林晚,對她來說都是初次見面的陌生人,若不是今天的這步田地,她一個都不想選擇,她是想自由的。
這些陰謀陽謀的事情她統統不想參與,因為能見證太多人的惡劣的一面,這和她心中的美好世界背道而馳。
可她又想了想,那個虎皮座椅上的人眼中並無憐憫,哪怕他是萬人之上的王,也應當對生命有著憐惜之情,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
想到這兒,她又撩起眼皮看了眼正盯著自己的呼延林晚,腦海中出現一個自己曾經看到過的故事,便問出了口。
「假設你坐在一輛馬車中,馬兒受了驚,不受你的控制了,而正巧前方是一個岔路口,一條道上是正在玩耍的七八個孩子,另一條道路上是一個拿著碗乞討的乞丐,無論選擇哪一條,馬車都會在遇到障礙物的時候停下來,你會選擇哪一條道路?」
呼延林晚眼中出現一絲趣味,他的唇角揚起了一個笑意,便垂下長睫,靜靜思考了起來。
他想的時間不長,澹臺夏沒有等很久就聽見他緩緩說道:「其實不一定要犧牲哪一方的生命,我可以喊小乞丐去和那群孩子站在一起,這樣另一條道路上便暢通無阻了,我便跳車,叫馬兒自己跑去。」
澹臺夏聽了他的答案,並沒有從地上起來,她低著頭看著地上,搖了搖頭,聲音悶悶的說道:「你這個回答投機取巧,並不是我要的答案。」
呼延林晚的眼神嚴肅了起來,他繃緊了唇角,看著澹臺夏說道:「你要哪一個答案呢?你可別告訴我正確答案是犧牲小乞丐的性命,以最少的犧牲換取最大的利益,可乞兒本就比旁人少了些運氣,再被馬車壓死,又何苦來人生一遭呢?」
澹臺夏看著地上鋪著的一層白布,因為布實在太薄,有些倔強的草兒就鑽了出來,不甘心就這麼被蒙在裡面,要出來享受新鮮而自由的陽光和空氣。
她扶著膝蓋慢慢站了起來,仰著頭和呼延林晚對視,說道:「這是不是你內心真正的選擇我不知道,因為你知道我想要的答案。」
呼延林晚怔了怔,待回過神看著澹臺夏的目光就變了,澹臺夏感受得到,這時呼延林晚看著她的目光才真正把她當做了一個人,而非可以隨意犧牲的生命。
「我還有個弟弟在外面,他外表看起來七八歲的模樣,受了一身的傷,我怕他熬不過今晚。」澹臺夏沒有再說什麼,背過身,有些疲憊的說道。
呼延林晚登時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放心,他會好好活下去的。」呼延林晚沒有再多做停留,轉身就出了帳篷。
掀開帘子走出的時候,澹臺夏聽見了他對著守衛說道:「王一向慈悲,哪怕是間諜,也不會苛責的,你們去準備點吃食和水,給裡面的姑娘送了去。」
澹臺夏聽著他的吩咐,嘴角咧開了一個笑容,她終於能填飽肚子了,只是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她的眼眶一片通紅,瘦弱的能看見肩胛骨的後背抖個不停,她把手咬在嘴裡,嗚咽著不讓自己哭出聲。
這一晚,她不僅吃上了熱乎豐盛的飯菜,呼延林晚還讓人送來了厚厚的毯子和棉被,她睡在暖和厚重的被子里,卻一絲睡意也沒有。
司空陽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定然是可以在呼延林晚手下好好活著的吧,他可千萬別犯什麼倔,先把自己的傷養好了再說,帶著這樣的希冀,她閉上了眼睛。
一整晚都被夢魘纏身,澹臺夏很是疲憊,早晨的第一縷陽光照在她的眼皮上的時候,她睜開了雙眼。
她的周圍很是寂靜,她揉了揉酸澀無比的眼睛,有些迷茫的想到,這個時候,怕是正片草原都還沒醒。
是個逃跑的好機會,她內心忽然冒出來這個想法。
逃跑這個詞,可是伴隨她及笄后的大部分時間了,好像她自從從林家出來以後,就疲於奔命。
原來這就是大人們的世界嗎?澹臺夏嘆著氣想到,至於逃跑,她在想到的一瞬間就放棄了。
也許等她變得足夠強大時,才能擁有真正的自由,她想,權力可真是個好東西,她以前怎麼就沒想到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