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落定 異香
男子也看見了她。
少女身上穿著的衣服有些臟污,臉上也有几絲血漬,頭髮也失去發簪的束縛而胡亂披散在後背上,她甚至連動作都極為隨意,便是這樣,他還是被驚艷到了。
他的眼中劃過一絲讚賞,雖然閃的很快,但還是被正看著他目光的澹臺夏捕捉到了。
她心中頓時多了幾分說不出的得意,隨即她很快想到這種想法既危險又膚淺,就很快壓在了心底,只是還是高興的,她眼底便帶了几絲笑意。
這讓她本就清麗脫俗的一張臉上多了幾分生機,看的男子目光越發的溫柔。
呼延林晚放下帘子,主動半蹲在澹臺夏的面前,輕聲問道:「你就是王說的間諜?」
他的嗓音本來就不是那種給人壓迫感的聲音,此刻放輕放柔了說話更澹臺夏覺得好似有一根羽毛拂過自己的耳邊,她只聽著都要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我,我是也不是。」她差一點就屈服在他的溫柔中,答了一個是字。
好險,澹臺夏在心裏面拍拍胸膛,這個男人真是太狡詐了,居然對著她使用美男計,她還有點要中計的跡象,這樣不行,不行。
澹臺夏,冷靜,冷靜,從現在開始,忘掉一切皮囊,皮囊乃是浮雲,浮雲隨風飄過……
就這麼給自己洗腦了幾遍,再抬眸看向呼延林晚時,她的眼神中便只剩下了沉著冷靜,在沒有剛才看著他時若隱若現的含羞帶怯。
呼延林晚在心裡惋惜了一番,可能是因為是曇花一現的表情,他覺得剛才的澹臺夏,比他初見時都要好看上三分。
他只這麼想著,面上還是那副溫柔的能滴出水的樣子,他問道:「何為,是也不是?」
澹臺夏垂下長長的眼睫,眼珠兒轉了一圈,緩緩說道:「這個是也不是的是字,是那人指控我為間諜的是,並非是我承認的是。那這個不是,就是我不是間諜的意思。所以我,並不是間諜。」
她解釋的很是清楚,呼延林晚哦了一聲,眼中出現恍然大悟的神情,只是因為虛假的原因,他這個表情看起來很是敷衍,澹臺夏想跟著做個表面樣子都做不到,強忍著自己翻白眼的衝動。
「那你既然不是間諜,王又讓我來問什麼呢?」他這話說的奇怪,目光卻一動不動的盯著澹臺夏,想在她的臉上尋找一個答案。
澹臺夏再次有了翻白眼的衝動,多年來良好的教養讓她忍住了,她只能深呼吸了一口之後開口說道:「那就不知道了,我唯一知道的是,有人誣陷我是間諜,還把我關在這裡,至於他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會讀心術,自然也無從得知。」
她提示的夠明顯了吧,如果這個呼延林晚還在這裡審問她,她真的是要懷疑這裡所有人的智商了。
畢竟能說出那麼明顯的拍馬屁的話,想來也是高不到哪裡去。
「你說得對。」呼延林晚給予了她肯定,隨即就站起來說道:「這件事情不能聽信與你的一面之詞,還得找另外一個人與你對峙,這才具備意義。」
他這番話,既像是說給澹臺夏聽,也像是提醒著自己辦案的規矩,總之澹臺夏聽得很是無語。
她怎麼忽然覺得,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奇怪。
澹臺夏驟然想起來她曾在某個話本上見過一句話,具體是怎麼說的已經忘記了,大致意識便是,若是你覺得周圍的人都很奇怪,唯獨你一個正常人,那你便需要反思一下,到底是周圍的人不正常,還是你自己不正常。
現在澹臺夏就陷入了深刻的懷疑中,從接觸到少年開始,到後面的王,再到現在的呼延林晚,便是周圍的男男女女都對她的容貌很是不感興趣,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讓往日因為總是因為容貌過盛而受到諸多注目禮的澹臺夏很是不適應。
這裡的每個人都很奇怪,現在澹臺夏想起來那句話,便開始是不是自己才是那個奇怪的人。
可自己奇怪在哪裡呢?
她想不出來,可能是她太笨了,澹臺夏在呼延林晚掀開帘子走了之後,敲了敲自己腦殼,皺著眉反思。
天空就在她不知不覺的反思中悄然黑了,她的帳篷中沒有蠟燭之類的照明工具,只倚靠著皎潔明亮的月光,澹臺夏這才意識到時間流逝的飛快。
呼延林晚就這麼走了?她像是才想起來這個問題一樣,蹭的一下站了起來,望了眼安安靜靜的門口,腦子中登時出現鋒利雪白的刀刃劃過自己之間的情形,便硬生生壓制住了自己拔腿走向門口的衝動。
可是司空陽怎麼辦?他一個滿身傷痕的小孩子在那裡空無一人的草原中,還傻傻的等著她帶著水回去呢。
澹臺夏越想越覺得心慌,當下便不管什麼別的了,大聲朝著四周喊道:「我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們快去請呼延林晚過來!」
這下周圍的人沒有商量,一個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很快響起,澹臺夏便知道這人是去找呼延林晚了。
呼延林晚來的並不算慢,澹臺夏還沒想好要和他說些什麼,他就掀開了門帘,澹臺夏倉皇抬頭望過去,見他換了一身較為樸素的衣衫,心裡不知道為何,覺得違和感更重了。
「你想起來什麼了?」他沒有要寒暄兩句的意思,單刀直入的問道。
「我,我……」澹臺夏吶吶了兩句,腦子裡面瘋狂轉動著,她靈光一現,走了兩步離呼延林晚稍微近了一些。
少女此時的外在不是很好,呼延林晚下意識的皺起了眉,腳步挪動了一下,差一點就後退一步拉開和澹臺夏的距離,可是比澹臺夏的聲音更先到達的,是她身上的體香。
那是一股空谷幽蘭的香味,乍一聞可能感覺不到,香味淺淺淡淡,還容易和青草的清香混淆了,可是只要澹臺夏一湊近在他身邊,那股香味就持久而幽深的往他鼻子裡面鑽,他幾乎是控制不住的深吸了一口氣。
這香味很好聞。
澹臺夏的話說完,正要凝了心神去觀察聽到這句話的呼延林晚下意識的微表情,就見他面中有絲坨紅,眼睛輕眯,嘴角帶著迷之笑容,而眼神沉醉,出乎了澹臺夏對他所有表情的預估,澹臺夏心中疑惑。
這個表情又是什麼意思呢?沉醉?他有什麼可沉醉的,她又不是湊過來與他說了什麼情話,不過是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值得沉醉嗎?
她這麼想著,便退回了最開始的位置,呼延林晚這才大夢初醒一般,他隨即就換上了警惕的目光。
他總算是明白了少年為何如此警惕眼前的少女,她手無寸鐵,看起來也柔弱極了,卻被少年一口咬定是個間諜,他起先也很是不解,現在他終於明白了。
「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是不是間諜。」
他沒了耐心,緊繃著一張臉,後退了一步,質問著澹臺夏。
澹臺夏還沒想明白他沉醉的點在哪裡,驟然聽到他這句嚴肅的質問,整個人都懵了。
這是不演了攤牌的意思嗎?她後知後覺到,心裡還覺得有點可惜,她正體會出樂趣來了。
「那我也最後一遍回答你,我不是!」澹臺夏想了想,儘管這裡也不太安全,但總歸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她至少還能照應司空陽一二,且也是為了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她主動說道:「我有個弟弟,叫司空陽,才不過幾歲的樣子,你們若不信,把他帶來單獨詢問便知道了。」
她是這樣想的,小孩子總不會說謊吧,他們可以不信她一個大人說的話,那小孩子呢?
卻見呼延林晚的眼睛更加幽深了,澹臺夏無意間瞄見,心中一個咯噔,壞了,她這步棋走錯了!
他們肯定把司空陽當成她的同黨和接應了!
澹臺夏這個後悔啊!可是說出去的話如同潑出去的水,收是收不回來的,澹臺夏只能拚命想著在說些什麼找補一下,至少,能擺脫一個嫌疑也好。
「我記錯了,我弟弟,早就死了。」她忽然就淚如雨下,兩步走到呼延林晚面前,抓著他的袖子,哭的很是慘烈。
她身上的香味因為情緒的激烈而變得更加濃郁,更何況她此刻還是和他這麼近,呼延林晚垂在身側的手動了一下,他的表情一片恍惚,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她的脖頸間撫摸了。
「你,離我遠一點。」他幾乎是咬著后槽牙,用自己所剩無幾的理智克制說道。
澹臺夏見他表情鬆動,還以為自己的哭訴有效果,哪裡肯聽他的話遠離他,自然是乘勝追擊,另一隻手跑到腿邊,猶豫了一下,狠命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感傳遍了全身,她的眼淚更加真實了一些。
「我那個苦命的弟弟,昨天就在等著我的水,我找了一天沒有找到,他是活活渴死的啊,我的弟弟啊,命好苦啊……」澹臺夏自顧自哭的很是投入。
沒注意到她頭頂上的呼延林晚兩隻眼睛都紅了,他垂在身側的手終於不受他的控制,緩緩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