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問
葉一平道「我想問問關於你父親的事情。」
丁義禮連頭都沒有回一下,還在慢慢倒酒,冷冷道:「你說。」
葉一平道:「我想知道你父親到底是不是你殺死的。」
秦四哥道:「對啊,你父親如果不是你殺的,你儘管說,秦伯伯為你做主。」
丁義禮舉至胸前的酒杯突然停止,臉色也變得十分沉重。
他忽然望向窗外蒼白的月色,笑了笑,嘆道:「秦伯伯的好意,侄兒心領了,可我現在說不是我殺的,你們會信嗎?」
秦四哥道:「信啊,當然相信。」
他又朝身旁的人說道:「你們說,是不是?」
誰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做出反應。
他們沒有說話,並不代表他們已經是在默認,而是他們根本不相信丁義禮,只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葉別秋忽然說道:「我也想問丁少莊主一件事情。」
丁義禮道:「秋仙請講。」
葉別秋道:「我想知道丁少莊主會不會使劍?」
丁義禮道:「你是想問我,我的房間里為何會放著一把劍?」
葉別秋點了點頭。
丁義禮還沒說話,李九忽然說道:「沒錯,你明明不會使劍,一個不會使劍的人,房間里為何會放著那樣一把寶劍,這明擺著就是你在撒謊,你會用劍卻故意隱藏自己,很明顯,你就是兇手。」
秦四哥對李九厲聲道:「那你說,如果兇手真是丁義禮,那他用劍殺了人之後,為什麼還要用暗器再劃一遍呢?難道他害怕別人不知道他是兇手,所以才故意這樣不成?」
葉別秋剛剛也一直在想這些問題,一個專門用暗器的人,用劍殺人本就是為了擺脫嫌疑,那為什麼用劍殺了人之後,還要用暗器再劃一遍呢,這樣做的話,那之前所做的一切豈非都毫無意義?
還有,丁十二已經死了好幾天了,可是現在才被發現,而且還是在春雷山下被發現的,劉辰說葉無煙是他的一位故人,那丁十二的死,跟春雷山莊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還有何花蕊,丁十二是前幾天遇害的,何花蕊一家也是前幾天搬走的,二者之間會不會也有什麼聯繫?
這時,葉一平也道:「對對對,沒錯,若我侄兒真是兇手,那他殺了人之後就沒必要用暗器再劃一遍了,這擺明是有人嫁禍給他。」
李九搖著頭,嘆道:「唉,他就是知道你們會有這樣的心理,所以才用了這辦法擺脫嫌疑。」
韋老大皺眉疑惑道:「李九兄弟,此話怎講?」
李九道:「我問你們,丁莊主死了,在場所有人都多少有些嫌疑吧?」
所有人互相看了一眼,只有點頭。
李九又道:「如果他是兇手,他用劍殺了人之後,再用暗器劃一遍,那大家肯定就都覺得他沒有嫌疑了,因為他也是受害人,他被人栽贓嫁禍,這樣一來,他不就是擺脫嫌疑了嗎?所有人不都覺得他不可能是兇手嗎?」
秦四哥冷冷一笑,道:「李九兄弟,你這想法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吧。」
趙堡主低頭沉思,道:「其實,李九這個假設也不是沒有可能。」
秦四哥道:「一派胡言。」
他轉頭接著道:「秋仙,韋老大,葉二哥,你們怎麼看?」
葉一平顯然有些為難,道:「這個……」
葉別秋忽然道:「我想看一下丁少莊主的左肩膀。」
眾人有些不解。
韋老大道:「肩膀?為何要看他的肩膀?」
葉別秋道:「韋老大有所不知,我昨天晚上見過葉無煙。」
「你見過葉無煙?」
眾人異口同聲,驚訝道。
葉別秋道:「不止見過,我還用劍將他的左肩膀給刺傷了。」
葉一平鬆了一口氣,大喜道:「如此甚好,那我們就看一下丁義禮的肩膀,看看有沒有劍傷,這樣一來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丁義禮又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淡淡道:「不用看了,我的肩膀確實有劍傷。」
葉一平的笑容忽然凍結,所有人的臉上的表情也已凍結。
李九道:「所以,丁少莊主承認自己是兇手了?」
丁義禮淡淡道:「不。」
李九道:「不?你現在又不想承認了?」
丁義禮道:「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我只承認我的肩膀有劍傷。」
李九道:「秋仙剛剛說了,葉無煙肩膀上有劍傷,你身上也剛好有劍傷,你不是葉無煙是誰?」
丁義禮道:「就算葉無煙有劍傷,那難道身上有劍傷的就全是葉無煙?」
李九愣了愣,說不出話來。
丁義禮接著道:「葉無煙是有劍傷沒錯,但不是每個有劍傷的人都是葉無煙。」
李九顫聲道:「這……這……這根本就是強詞奪理。」
丁義禮笑了笑,沒有說話,低頭繼續喝酒。
葉別秋道:「丁少莊主能不能把劍傷給我們看一下?」
丁義禮道:「當然可以。」
說完,他拉開胸前衣襟,裸露出白皙的上身,左肩膀靠近鎖骨的位置上,果然有個用劍刺出來的傷口。
「都看好了吧?」
丁義禮一把穿上衣服,說道。
葉別秋道:「你這傷口是怎樣得來的?」
丁義禮嘆了口氣,道:「我是被個黑衣人刺傷的。」
葉別秋道:「黑衣人?」
丁義禮道:「對,那黑衣人應該就是你們所說的葉無煙。」
葉別秋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李九道:「丁少莊主,你這強詞奪理,強得未免有些太過分了吧?」
葉無煙道:「實話我已經說了,信不信由你們。」
葉一平眉頭緊皺,道:「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李九又道:「葉二哥,現在證據都有了,你說該怎麼辦吧。」
葉一平的樣子顯然有些為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韋老大道:「我提議,先把丁義禮繼續關著,等後天江南各路來喝不羨酒的英雄都到齊了再看看,畢竟那天來喝不羨酒的英雄肯定有不少善於查凶的。」
趙堡主也道:「事到如今,我覺得也只有這樣了。」
秦四哥雖然剛開始也不相信丁義禮是兇手,但現在已有太多巧合,太多證據,都指向了丁義禮,他已不得不產生懷疑。
葉一平道:「秋仙,你有什麼意見?」
葉別秋道:「一切由葉二哥做主便是。」
丁義禮的神情為何會如此安定,他親爹死了他一點都不難過,難道他真是兇手不成?
房間不大,裡面卻應有盡有。
床,床邊有張桌子,桌上擺著一壺酒、一盤葡萄、一盤李子。
葉別秋正閉著眼睛仰躺在床上,似乎是在思考什麼。
鐵雙拳臉色沉重地坐在桌旁喝酒。
「我真想不到丁義禮竟如此喪心病狂,連他親爹都不放過。」
鐵雙拳嘆了口氣,黯然說道。
葉別秋還是沒有說話,還是一動不動。
鐵雙拳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居然還睡得著,兒子殺親爹那麼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竟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葉別秋忽然睜開眼睛,望著暗灰的屋頂,沉思了半晌,道:「你有沒有覺得很奇怪?」
鐵雙拳道:「奇怪?什麼東西很奇怪?」
葉別秋道:「葉一平,李九。」
鐵雙拳沉思道:「李九確實有些奇怪,他好像一直在針對丁義禮,莫非他們倆有什麼過節?」
葉別秋緩緩道:「葉一平呢?」
鐵雙拳道:「葉一平好像沒什麼奇怪的地方。」
葉別秋道:「你錯了,葉一平剛剛就有個很奇怪地方。」
鐵雙拳道:「哪裡?」
葉別秋道:「他剛剛一直在暗示我們,殺人兇手就是丁義禮。」
鐵雙拳道:「暗示?」
葉別秋道:「對,你想想,剛剛葉一平說的最多的一句話是什麼?」
鐵雙拳沉思道:「好像是……丁義禮是丁莊主唯一的兒子,兇手不可能是他。」
他接著道:「可是……這句話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啊。」
葉別秋道:「你再好好想想。」
鐵雙拳低頭沉思了半晌,忽然抬起頭來,道:「我想到了。」
葉別秋道:「你真的想到了?」
鐵雙拳道:「嗯。」
葉別秋道:「你說說看。」
鐵雙拳道:「他一直在重複丁義禮是丁莊主唯一的兒子,表面上看來,他的確是在為丁義禮解釋,但實際上,他這是在把丁義禮往火坑裡推。」
葉別秋坐了起來,道:「接著說。」
鐵雙拳道:「他說了這句話之後,所有人都會情不自禁地懷疑到丁義禮的頭上,因為丁義禮是丁莊主唯一的兒子,只要丁莊主一死,秋雨山莊就全是丁義禮啦,就因為他是丁莊主唯一的兒子,所以他的嫌疑就會越大。」
葉別秋道:「不錯。」
鐵雙拳道:「而且,葉一平才是真正最像葉無煙的人,他們都姓葉,都用劍,都是左撇子。」
葉別秋點了點頭,道:「嗯。」
鐵雙拳道:「所以……所以你懷疑真兇其實是葉一平?」
葉別秋慢慢走到木桌旁,坐下倒了杯酒,道:「對。」
鐵雙拳神情顯然有些疑惑,道:「可是……我還有些事情不明白。」
葉別秋將酒杯里倒滿了的酒,一飲而盡,道:「你說。」
鐵雙拳道:「我不明白,如果兇手是葉一平,那為什麼你刺的劍傷卻在丁義禮身上?」
「也許……也許丁義禮身上的傷口是被葉一平給刺的,也許葉一平身上也有同樣的傷口,他這樣做只不過是要栽贓嫁禍而已。」
葉別秋拿起桌上的一顆李子,咬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說道。
他喜歡吃李子,喜歡吃最酸的李子,越酸越好,因為他認為在吃一些酸的東西的時候,那些酸味會刺激到嘴裡的味蕾,這種刺激甚至還會傳到大腦,讓大腦時刻保持清醒。
就算他嘴上沒有吃,只是偶然想起那個青李子的時候,嘴裡還是會忍不住覺得興奮、刺激。
除了李子之外,他還喜歡吃橘子,生的橘子,青皮的橘子。
雖然他也很喜歡吃帶辣味的食物,但他常常覺得這兩種味道帶來的刺激是不一樣的。
鐵雙拳道:「那丁莊主的屍體旁邊,為什麼只發現了丁義禮的暗器?」
葉別秋道:「這更簡單,只要葉一平提前偷了丁義禮的暗器,把丁莊主殺了之後,再把暗器放在丁莊主的身旁,這樣就神不知鬼不覺了,所有人都會以為是丁義禮殺的丁莊主。」
鐵雙拳道:「就算這件事情真是如你所說的,那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啊。」
葉別秋忽然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月色,沉默了半晌,道:「也許……也許有人親眼看見過兇手,只是她害怕,躲起來了而已。」
鐵雙拳道:「有人證?」
葉別秋還在望著窗外,點了點頭,道:「他們還沒有發現你的身份吧?」
鐵雙拳道:「沒有,他們一直以為我叫鐵青,是陪你一起來喝不羨酒的朋友。」
葉別秋道:「那就好。」
鐵雙拳還沒說話,葉別秋就忽然站了起來,道:「我要走了。」
鐵雙拳道:「你要走,去哪?」
葉別秋已轉身緩緩向門外走去,道:「這酒不夠烈,李子也不夠酸,我去找些更好的。」
一句話剛說完,走到門口的葉別秋就奇迹般地消失了。
鐵雙拳愣了愣,拿起桌上一顆李子往嘴裡一塞,臉部頓時扭成一團。
「這李子……挺酸的呀。」
葉別秋走在昏暗寬長的走廊里,如同一隻正在捕鼠的野貓,腳步聲輕的幾乎沒有,儘管動作已是如此輕微,但走路的姿勢還是那麼優美儒雅。
這條走廊的盡頭是一間不大的屋子,任何人都知道這有間屋子,但卻很少有人在這裡走動,因為這盡頭的屋子是葉一平的房間,他是個不喜歡被別人伺候的人,所以這附近幾乎沒有什麼下人。
因為很少有人走動的原因,所以這條走廊顯得又暗、又長,彷彿永遠也走不到盡頭。
葉別秋剛才走出自己房間門口的時候,還能清楚地聽見附近嘰嘰喳喳的鳥鳴聲,但此刻這條暗長的走廊里,竟一點聲音也沒有,似乎連空氣都已變得十分沉重,讓人難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