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雨是雲的眼淚
魏姐請假的事李雲兒心裡總是覺得有些不對。晚上回來停好車后坐在車裡撥通了電話:「姐,你沒事吧?」
魏姐嘎嘎笑道:「你啥意思,怕我不幹了走人。放心吧!有啥變動我肯定提前安排好的。沒事。哦,我弄完了立刻幹活兒。手裡的活兒這二天我也都趕出來了。不耽誤事的。」
李雲兒鼻子一酸:「沒事,姐。我就是擔心你身體會不會有啥問題了,有事你一定說,我肯定也是全力配合你,活兒你別擔心,我拿出去做都行。不行你就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調整一下。你也該休假了!真的,啥時候回來都行。」
魏姐:「靠,你姐我身體好著呢!我至少得活到九十九才夠本。不信你活著瞧瞧。」
「姐,我錯了,錯了。那你好好休息。不急過來,真的。有啥事我能做的一定跟我說。你幫了我那麼多年,我從來也沒有為你做點什麼。」
魏姐:「嗯嗯,放心,你會有機會的。我不會離開你們的,就幾天,你們別太想我就行。」
第二天站在人台前的李雲兒腦子裡還是忍不住胡思亂想。魏姐家裡肯定是有困難的。一個需要她天天照顧的有病的兒子,不用想也大概知道怎麼回事。多半就是卧床不起了。是不是嫌我工錢給的少了,嫌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現在工作室還真離不開魏姐。雖說刺繡的活兒可以拿出去找專門的作坊去做。但那味道實在是差的太多了。秀出來怎麼看著都廉價的很。很多老客戶都沖著魏姐的手藝過來的。魏姐的刺繡也是雲魚的招牌。唉!看來還是得給魏姐加點錢。不過李雲兒算來算去也覺得自己並沒有虧待魏姐。工作室雖說活兒是有的,但生意到底還是不好做。幾個人當中自己做的最辛苦。除去各種支出,有時候到頭來自己賺的錢說句實話不比魏姐多多少啊!
今年的生意略好些,但是李雲兒做的事真心不是什麼賺大錢的活兒。做衣服是她非常非常喜歡的事。是她的愛,她生活的寄託,她孤單日子裡春暖花開。從走進服裝學院的那一天,每天她都在思考著跟做衣服有關的一切。她從沒想過這輩子除了做衣服以外她還會去做其他的別的什麼。有任何不開心的事,只要坐到人台面前就都不是事了。
佇立在人台面前的李雲兒看著眼前這個「老朋友」。和背後鏡子里的自己,她的記憶猛然間回到了那年的初冬。這曾經許久不曾想起的(或者拒絕去想)記憶,沉睡的記憶,隨時蘇醒的記憶。那是一個周六的中午吃飯回來后她在宿舍里看書。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第107頁:說實在話,這時我同女孩睡覺已無多大興緻了……
門虛掩著,一個女人幾步路飛一樣的衝進來以閃電般的速度給了她二三四個耳光。李雲兒把書扔在地上用手擋住自己的臉,她來不及看清楚這個女人的模樣,只聽她不停的破口大罵:賤貨,婊子,不要臉……等等這一系列的詞語。安迅速的過來抱住那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在拉扯的中碰倒了旁邊的一面鏡子。頓時一地都是鏡子的碎片。
只見那個女人用手胡亂抓起地上的鏡子碎片朝李雲兒砸過來。
安大喊:「我抱著她,你趕緊走,快。趕緊的。走!走!走!」
李雲兒躲開砸過來的碎片,拿起外套轉身去門口準備離開。這時她看見那女人的手不停的在流血。看上去非常嚇人。她還在彎腰去撿地上的碎片,安死死地抱著她的腰。
李雲兒:「你的手在流血。」
女人根本聽不到任何人說的話,她也看不到她的手在流血。後來李雲兒懂得,那時候,那個女人,她的心流的血也許更多吧!
安依舊大喊:「走啊!趕緊走,你別管了。這交給我了。」
在女人的破口大罵聲中,安的大喊聲中,李雲兒慌亂的推開門出去了。女人依舊瘋了一樣的不停的跳著罵著:「操你媽的你別走,賤貨婊子你媽b的給我站住。我操你媽的,你媽b的鬆開我。有種你別走,有人生沒人養的爛貨,別走…賤貨婊子……婊子賤貨…」女人就是那些詞來回來去的喊著,不,是嘶吼著。那嘴巴張的老大,嗓子眼裡的小舌頭不停的顫抖。那聲音從遠處聽著是那樣的悲涼寂寞。
走廊里已經站了好多人,大家還都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不過明白人早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李雲兒像一個賊一樣的穿過人群逃開了。她知道背後那一雙雙火辣辣冷冰冰的眼睛在盯著她,目光裡帶著笑,嘴巴不笑,這時候的女人們都是用瞳孔在笑。
那些眼睛很快又轉移回屋裡那個嘶吼著上竄下跳的女人身上。因用力過猛女人的眼睛已經呈血紅色,嘴角淌著口水。手上的血安靜的滴著,臉上也有血跡斑斑,應該是手上的血沾染到了臉上。黑色的頭髮蒙住了她的臉,看上去又疲憊又狼狽還有點恐怖。高跟短靴甩掉了一隻,露出了一隻36碼的套著紫色襪子的腳。
有人推開門進來幫忙拉住那個依舊停不下來的女人。
糖:「雲兒姐,我一會兒要出去弄點面料和輔料,谷阿姨的那條裙子的絲帶。給了一堆阿姨都不滿意,折騰死我了,我實在不知道她要的感覺。」
「不是說好的魏姐繡的那條嗎?」
「阿姨要三條,一條刺繡,一條真絲,一條棉麻的。刺繡過關了,其他二條還得找。」
李雲兒:「講究。好,那你趕快弄,魏姐這幾天不來,狼多肉少啊!」
糖:「雨現在的活兒相當不錯,真看不出來是個小姑娘的活兒。」
雨低頭幹活兒:「謝謝啊!」
李雲兒:「雨天生的一副好手藝,基因自帶的。做衣服也是要有天份的,跟藝術家一樣。糖,你帶傘了嗎?我覺得這天要下雨。」
雨依舊低頭幹活兒:「天氣預報說有雨,中到大雨。」
李雲兒:「就是,你看外面的天,要不不去了。別回不來。」
糖:「大爺,老想在風雨中奔跑一回,平時沒這機會,今天趕上了。去,今天的事兒不能拖到明天。」說完人已經出門了。留下一個帥氣晴朗洒脫的背影。
李雲兒喊:「行不行啊!」看著窗外的天空越來越低沉,大朵大朵的雲如暗潮一樣涌動著變得黑壓壓的,風也蠢蠢欲動,像被困住好久的野獸看到了打開的籠門。感覺天邊也有一隻巨獸正在蓄勢待發朝這邊奔跑。
房間里的一下子暗了下來,跟天黑了一樣。雨慌忙的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臉上難得有一絲笑意:「哇!這是什麼情況?」
李雲兒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趕緊讓糖回來。」
她馬上拿起手機:「喂,在哪呢?趕緊趕緊回啦!」
糖:「別攔著我,我就要在風雨中奔跑一回,洗刷我的罪惡,沖洗我的靈魂。來吧!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come,baby。」說完掛了電話。
李雲兒:「丫發燒了吧!」
雨一邊低頭幹活一邊說:「咋了,她還是要去?」
李雲兒:「要在風雨中奔跑。」
雨笑了,笑的蠻甜的。
所有燈都打開的工作室里只剩下李雲兒和雨二個人。窗外風聲大作,樹枝們被搖晃的不知所措。經常有麻雀停在上面的二根電線在半空中飄蕩。突然一聲悶雷咔嚓一聲,那種力量想要把天劈開二半似的,把李雲兒和雨都嚇的一哆嗦。她們趕緊關好窗戶。一起進入這突如其來的氛圍里,意境里。她們都說了一些關於天氣的驚嘆詞語后就安靜下來,李雲兒打開音箱,選了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做背景開始幹活。
窗外的氣候大戲在這樣的前奏結束后,瓢潑大雨那定是必然要來的了!李雲兒和雨心裡都在等候著這場大雨。
想想也真是奇妙。雲和雨,她們本身就是同一種物體!地上的水蒸發到天空上彙集成了雲,那些水就是雲的心事,心事多了雲也會傷心,傷心就會流淚,雲兒的眼淚掉下來了就是雨。所以,雨是雲的淚水。不是有那麼一句話:你知道那塊雲彩下有雨啊!雲雨巫山枉斷腸……李雲兒心裡又胡思亂想著。雨依舊不說話,房間里氣氛倒不覺得有多尷尬,反而有著一股難得清凈。優美舒緩的背景音樂包裹著屋子裡的一切。李雲兒享受這眼前的一切,窗外的風雨飄搖和屋裡安靜緩慢形成了一種特有的反差。
窗外的天越來越黑,看來今天的雲是要嗷嚎大哭了。如果是一個人這樣的哭,應該是死了親人的那種哭。不,應該是失戀的那種哭,因為這些前奏明顯是憤怒,失戀除了傷心更多的是憤怒和不甘,甚至狂躁,歇斯底里等情緒。沒辦法,人就是這樣一種沒有安全感的動物。男人女人莫不是如此,只是表現的方式有所不同而已。
親人離逝的哭不會是狂風暴雨,應該是大雨一直下,從黑夜下到天明,又從天明下到下一個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