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應該是有夢的樣子
此刻這個美男就在自己的身旁,睡得如此安詳並充滿喜樂,睡得那樣真實。均勻的呼吸,你可以感覺他呼出來的氣還是熱的。李雲兒屏住呼吸看著他的睡相,像貓盯著一條不是屬於自己的魚。
不可思議的是他睡著的樣子竟然讓李雲兒想到了死亡。如果人死的時候可以如這般模樣該有多圓滿。
像睡著了一樣。
李雲兒第一次接觸死亡是她13歲那年的冬天。一個可以把眼淚凍成冰的冬天。東北話:嘎巴嘎巴的冷。那種翻臉不認人的絕情的冷,不留一絲餘地的冷。小時候每年冬天她的手腳都會被凍壞。進屋裡后你會感覺被凍的地方慢慢開始融化,之後越來越癢。至今李雲兒都記得那種癢。離開東北后,即使過年,李雲兒也不想趕在冬天回去了。自從那個冬天以後,她就極度怕冷。那個冬天的一個早晨,從小視她如己出的三姨自己在家燒炭自殺了。
三姨是一個漂亮有點妖媚的女人,細腰大臀,圓臉大眼。她爽朗的笑聲總是與她鐺鐺鐺的高跟鞋聲一同出現。三姨是真愛美,四周永遠都是圍繞著一股脂粉香氣。三姨絕對是他們圈子裡的時尚潮流icon。只要三姨穿的衣服立刻就會成為爆款,你會發現周圍有好多女人,無論小姑娘還是大嫂子都在不知不覺的模仿三姨。可是她們只是學到了皮毛,不過東施效顰而已。三姨骨子裡的潮勁,浪勁她們是學不會的。那股子風騷嫵媚是娘胎里自帶的。
三姨沒有結婚生子,走的那年39歲。就像一顆熟透了蘋果離開了樹枝,掉在了地上。地上的枯枝枯葉柔軟的接住了它。雖然三姨生前人緣非常好,大家喜歡她,她也喜歡大家,可到底是自殺,閑言碎語從來沒有消散。無非是與某某男人有關的那些爛劇情罷了。不說也罷。
那時候李雲兒還小,具體咋回事她實在是不清楚。後來她問過媽媽,媽媽說:「人都走了,啥也別說了。」李雲兒就再也沒問過。她知道三姨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絕對不是一個軟弱的女人。她的個性應該不會去為了某個男人而去死。
三姨走的時候就像睡著的樣子。她自己給自己畫好了妝,穿好衣服,封好門窗,就獨自離開了。李雲兒那時候對死亡完全還是懵懂無知的,她知道三姨死了,媽媽對她說三姨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了。13歲的李雲兒雖然懷疑,但心裡卻思考著那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呢?是不是有好多漂亮衣服的地方?
三姨留下了滿滿一屋子的衣服,首飾和鞋子。三姨的衣櫥像一個百寶箱,魔法盒子。衣服都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從面料質感到衣服的款式做工都不是大街上隨處可見的。顏色也是五顏六色的,但是不是那種膚淺輕薄的顏色,顏色也是要分薄厚的,三姨的衣服雖色彩斑斕,但都是偏厚的顏色。紫色是深邃的紫,紅色是厚實的紅,藍色是沉默的藍。
那些衣服曾經是那樣的漂亮誘人,讓人看著心裡發癢。三姨走了,連同那些衣服鞋子也一下子跟死了一樣,變得黯淡無光了。
多年以後李雲兒又參加了好朋友母親的葬禮。她從殯儀館出來后,陽光直直的照在她的頭頂上,抬起頭看著火熱的天空,想起了那個冰冷的冬天。三姨去了一個更好的地方。她不知道除了相信還能做什麼呢!對於死亡我們也只能這樣的安慰自己罷了。除了更好還應該是一個更美的地方吧。三姨那麼美,一定是在更美一個地方自在逍遙去了。
身邊的人都說李雲兒長的像她三姨。單就外表來看,她們眉眼處是有許多相似之處的。但她們完全不是一種風格。個性也是不一樣的。三姨性格開朗,豁達,走到哪都是陽光般的存在。而她則是一朵雲,她的存在也如一朵雲一樣的存在。三姨是滾燙強烈的,她是陰鬱柔軟的。
三姨穿著花裙子在她面前飄來飄去哈哈大笑:「雲兒,三姨這件裙子好看不?」
「雲兒,喜歡那件穿那件,以後三姨這些衣服都給咱家雲兒。」
「咱家雲兒穿啥都好看。」
「咱家雲兒……」
李雲兒在三姨的衣櫥里不停的試來試去她一件也穿不下的衣服。那些衣服套在她的身體上就像一個行走的房子,她小小的身軀躲在裡面,那些衣服如同魔幻堡壘。給她溫暖,歡樂,安全。她在裡面不知不覺的種下的她的夢想。
李雲兒後來報考服裝學院。她知道那顆種子是在三姨的衣櫥里生根發芽的。而至今她做的很多衣服的設計靈感還來源於三姨的衣櫥。那些款式深深的印在她的眼睛里。她清楚的記得那條裙子的省道開在那裡,那條腰線的高度在那裡。她知道一顆扣子對於一件衣服有多麼重要。
李雲兒現在的衣櫥與三姨的風格徹底不一樣,沒有三姨那種魔法屋一樣的感覺。李雲兒的衣櫥特別冷清簡潔,她知道因為她怕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留下太多東西。她記得媽媽和大姨四姨一起收拾三姨的遺物時收拾了好多天。應該多半都燒了或者扔了!
她長大了懂事了后,就覺得自己不要有那麼多東西。所以她每年換季都會扔很多東西,只留下那些最喜歡的。倒不是後來流行的什麼斷舍離的生活態度。就是不想死了以後有太多東西留下來。人都走了,那些東西留給誰呢?倒不如趁活著的時候把它們都送給需要它們的人。
這種態度一直影響著李雲兒的生活。她也戀物,除了喜歡收集首飾,書。其他東西都儘可能做到最簡單。她的房間看著永遠都是那麼清爽簡潔。衣服不多,每天都換,只是錯開去搭配而已。她想過自己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如果可以有準備的離開,只留下最簡單的東西給最親的人,一個不大也不小的箱子就夠了。
人這一生,到底值得保留的東西有多少呢?就算有你會留給人家,人家會稀罕嗎?還有大家都避諱穿戴死人的東西,哪怕是最親的人。
司馬依舊酣睡。李雲兒想他此刻有沒有在做夢呢?有沒有夢到我呢?睡得那樣死,應該是有夢的人。時間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該叫醒他了,雖然於心不忍。
她輕輕的拍拍她的胳膊。他迷糊的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又看看李雲兒,伸伸懶腰,一副貓咪睡醒了后的狀態,眼睛有點紅。神情恍惚的,慢慢悠悠的穿上襪子鞋子站起來后:「走吧!」
凌晨一點的夜晚還是非常安靜的。一股冷風吹過。李雲兒一下子清醒了許多。似乎剛才去了另外一個地方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要回家了。
司馬安靜的專心開車。
李雲兒:「我住在望京。」告訴他自己的地址后。他們又進入了那熟悉的沉默。一種打不開的命中注定的沉默。這沉默好像一下子把他們變成了陌生人。又好像隱藏著一些難以言說的親密。忽而覺得彼此前生就已經認識。忽而覺得就如同路人不過一個插身而過。你完全不記得。
到了樓下,司馬很平靜的說:「我,送你。」
李雲兒:「好,不過你別進屋了,太累,做不了別的。」
司馬苦笑一下:「好,那改天。」
李雲兒一撇嘴:「滾。」
司馬把李雲兒送到房間門口,幫忙關好門后離開。二人就這樣各回各家了。
李雲兒後悔剛才是不是應該讓他進來,「進來」二個字讓她開始意亂情迷。進到屋子裡或者進到自己的身體里。他都已經到門口了,就差那麼一步。這樣難得的機會。那麼美的一男子,哪個正常女人不垂涎欲滴呢?被他擁抱,撫摸,親吻,同樣去擁抱他,撫摸他,親吻他……
想雖這樣想,可真的實際去操作她還是要有點心理準備的,畢竟真的很多年沒有與男人親密接觸了。可是明明她心裡早就已經想了多少遍與司馬赤裸相對的畫面啊!那些畫面真實的如同電影一樣。就現在此刻她閉上眼睛,司馬的呼吸聲就在她耳邊呻吟。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已經分不清楚現實與想象了,所以,現實里反而難以操作了。
那麼司馬呢?他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樣想過她所想過的那些畫面呢?這個還真是不得而知啊!想到這裡李雲兒暗自傻笑。趕緊躺下不然天都亮了。明天還是一堆的活兒要干。從昨天早上離開家到現在才進屋,這已經是二天的時間了。除了飛逝的時間,其他的一切總是不那麼真實。司馬是不是真實的,她還真不敢去肯定。就像三姨和三姨的衣櫥,就像曾經關於那個人的一切,現在回想起來是不是真實的她也不敢確定了。
所有昨天以前的一切都似一場夢。
腳被捏的還是非常的真實。怎麼自己原來沒想到應該要去多洗洗腳呢!想到這裡她覺得今晚還是有收穫的,知道以後累了,能有個地方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