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華衣少女
春日的天氣,乍暖還寒,不溫不火的陽光,懶洋洋的午後。
離開前一個村子,前行的大路上,這人戴著竹笠,遮住了眼睛,身穿一件灰色舊衣,背後背著似是書生所背的書簍,只不過這書簍嚴嚴實實,旁人絕跡看不到書簍里裝了些什麼。看著這人的樣子,不過二十歲左右。
這人一路安靜前行,既無趕路之人之匆忙,也無遊歷之人之懶散,步步穩當,就從此一點,便可看出此人心中有一個明確的目標,而後,就朝著這個目標,一步接著一步。
走過了那個大轉彎的路口后,就看不見上一個村莊了,眼前又是一路的罕見人煙。這人並未停歇,許是心中想著若不繼續前行,找到一處地方休息的話,或許天黑之後就要風餐露宿,棲身野外了。
忽聽得那個大轉彎之後,傳來了接連的呼救之聲,「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呼救的聲音急促緊迫,越發鄰近,許是被人追趕著。
這人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看著那個轉彎,等待著那呼救之人身影的出現。
「救命啊,救命啊……」聲音越來越近,終於呼救之人跑過了那個轉彎,卻是一個年輕和尚。年輕和尚邊往前跑,嘴中「救命」之聲不絕於耳。停下轉身這人心中看到是一個年輕和尚,心中一觸,依然下定決心要救這個年輕和尚。
年輕和尚跑了五六步,看到前面停下這人未曾離開躲避,仿似要等他救他一般,年輕和尚好像看到了希望一樣,加緊腳步往這人這邊奔來。卻在這時,那大轉彎的的路上,出現一群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人數至少有十幾人,各個手持木棒、石塊等物,追趕而來,為首的那個年紀稍大的孩子嘴中喊著:「看你往哪裡跑!你跑不了了!大家快追!」
停下這人瞅見那數十名孩子,依稀記得是前一個村子里的孩子。這人稍稍安心,只是這些「調皮」的孩子在欺負這個「倒霉的年輕和尚」,不是遇到什麼強盜、殺人狂之類的壞人追殺這個年輕和尚,這事就好解決的很了。
年輕和尚奔到這人身前,雙手合十,躬身一拜,道:「施主救我。」話剛說完,身子就躲到了這人身後。片刻,那數十名孩子追到了這人身前,便喘著氣,邊盯著這個帶著竹笠看不清臉的人。
這人的身子比那數十名孩子中個子最高的孩子還有高上兩個頭,比那個被追趕的年輕和尚還要高一個頭,看上去身材結實精幹,那數十名孩子雖然人數眾多,但看到這人,也不敢冒然動手。
為首的孩子說道:「你讓開,我們要教訓那個臭和尚。」
這人嘴角微微一笑道:「和尚就是和尚,為何要多加個『臭』字?再說,這個和尚在我身後,我也未曾問得他有多『臭』。」這人話剛出口,不經意間,就逗笑了那群孩子中的幾個。
為首的孩子有些氣急敗壞,開口說道:「你快讓開!你要是再不讓開,我們連你一起揍!」
這人微微搖頭,笑道:「年紀輕輕,怎麼這麼大的殺氣!再者說,出家人慈悲為懷,都是好人,你們這些孩子不學好,怎麼欺負好人呢?」
「這個臭和尚是好人?」為首的孩童驚訝的說著,緊接著所有的孩童都大笑了起來。這一笑,倒讓這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這人身後的年輕和尚聲音顫抖,跟這人說道:「施主救我,莫聽這群孩童之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這人微微點頭,看著那數十名大笑的孩童說道:「我看這個和尚不像什麼壞人。」
為首的孩童提著木棒,指著這人身後的年輕和尚,喝道:「你知道這個臭和尚是什麼嗎?他就不是和尚,以前是個遊手好閒、偷雞摸狗的小混混,經常來禍害我們這幾個村子,我們這幾個村子的人看到他就會趕他走,不知道他何時自己刮光了頭髮,冒充和尚,又來偷雞摸狗……不好好教訓他,他不長記性!」為首的孩子說完之後,其他的孩子個個義憤填膺,各個攥緊了手中木棒、石塊等,意要上前好好教訓這個假和尚,替村裡的人出口氣。
這人聽了,心中有些詫異,轉眼看著那年輕和尚,卻見那年輕和尚臉色羞愧,唯唯諾諾低頭不語,躲藏在自己身後,這人見了,心中便有了几絲明白了。「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騙你是小狗!」為首的孩童理直氣壯,其餘小孩都開口答話,「對,騙你是小狗!」
這人身後的「年輕和尚」只有畏縮在這人身後,嘴中顫抖言道:「救我,救我,我不想再挨打……」這人看著那「年輕和尚」可憐之色,心中竟然生了几絲惻隱之心,「我相信你們說的是真的,但也許他也有他的苦衷,不得已才那麼做的,上天有好生之德,請幾位小哥,就放過他這一次吧。」
「不行!我們村裡的人都說他是天生的賊命,死性難改!」為首的孩子喝道,眼看著這人似要護著那個「臭和尚」,神色有些著急,一個孩子叫道:「他要能改,幾年前就改了!」其餘孩子齊聲應和道:「就是!不能放過他!不能饒了他!」
就在這時,這人伸手,摘下了帶著的竹笠,露出了真容。只見這人也是個光頭和尚,倒還生的眉清目秀、面善心慈,只是那光頭腦袋上,一道扎眼的刀疤,有些觸目驚心。那群孩子見了這人腦袋上的大刀疤,心中對這個人生出几絲懼意來。
「我就是個和尚……」這人話還未說完,卻聽那為首的孩童便大叫道:「噢,看你長得像個好人,想不到原來你和他是同夥,怪不得你要護著他了!」說著,這群孩子竟向後退了兩三步。
這人聽了這群孩子之言,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微笑道:「我根本就不認識他,我是想說……」這人又搖搖頭,許是說也說不清了,當下改口道:「算了,你們要打他,就來打我算了,我替他挨打,絕不還手,如何?」
那群孩童彼此面面相覷,不敢相信這個人的話,「你說什麼?」
這人淡淡一笑,說道:「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們就權當我是他的同夥,你們想怎麼教訓他,就怎麼教訓我吧。」
孩童們彼此相視一望,那為首的孩童突然開口道:「原來他們兩個真是一夥的!兄弟們,揍他!」說著,為首的孩童手中木棒揮向這人腦袋,只聽得「嘭」的一聲,木棒砸在這人腦袋上,應聲而斷……其他孩童見了,心中倒生出幾分害怕來,這群孩童原本就沒想過「這般動手」教訓一個人,而且那根木棒砸在這個腦袋上,竟被折斷,這人卻毫髮未傷,若是其他人,早就該頭破血流了。那為首的孩童自己也嚇了一跳,向後退了幾步,有些發獃的看著這人,手握著的半截木棒也掉落在地。
卻見這人依舊面露微笑,挨了那一木棒,仿似沒事人一樣,其餘孩童見了,錯愕不已,那為首的孩童,使了幾個眼色,幾名小孩會意,當即將手中石塊砸向這人,與此同時,這群小孩一鬨而散,轉身奔跑逃去。
那些石塊盡數砸在這人身上,這人一動不動,盡數挨了那些石塊。
那群孩童逃跑了三十幾步后,邊跑邊回首望了幾眼,看到並未追來,當即歡呼道:「我們勝利嘍!我們勝利嘍!」、「我們打敗了壞人!我們教訓了壞人!」別提多麼開心和驕傲了。
這人看和這群孩童遠去的歡樂的背影,微笑著,帶上了竹笠,轉身,正看見那個「年輕和尚」正要躡手躡腳的逃跑。「你要去哪裡?」這人開口問道,那個「年輕和尚」聽了后,嚇了一跳,趕忙回身,笑嘻嘻的看著這人,「多謝施主搭救之恩,大恩不言謝,日後有緣在報答,小僧這就先走了!」說著,這個「年輕和尚」轉身,就要逃去,方才跑出五六步,正在暗自慶幸、心中暗暗得意遇到這麼個「傻瓜」幫自己避開此劫之時,卻陡然間止步,目瞪口呆的望著前面。
只見前面赫然站著一個人,這人腦袋上帶著竹笠,擋著眼睛,看不清面容,身穿灰色舊衣,正是剛才替自己挨打的那個「傻瓜」。
「年輕和尚「心中詫異道:見鬼了,我都沒有看到,他怎麼到了我的前面了?
「年輕和尚」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靠著偷雞摸狗、遊手好閒勉強度日至今,自然學的圓滑狡黠。當即,「年輕和尚」笑嘻嘻說道:「噢,我記起來了,我是應該往那個方向走的……」說著,趕忙轉身,有疾步逃跑而去,心中念叨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只是這次還是只跑了五六步就停了下來,因為眼前又看到了那個人。
「年輕和尚」無可奈何,賭氣一屁股席地而坐,口中叫著:「不跑了,不跑了……你是鬼是人?」
這人淡然答道:「我的名字叫,逍遙,現在是個和尚。」這人正是逍遙。且說逍遙滿了二十歲后,依著大師傅行顛和尚、二師傅自在道長之命,下山去往少林寺辦一件事情。自在道長一人在那座山上生活。逍遙搭救了這個「假冒和尚」,眼看這個「假冒和尚」就要逃跑之時,使著「逍遙遊」步法,任憑這個「假冒和尚」無論如何逃脫不了。
「哼!和尚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是和尚呢!」「年輕和尚」側目而視:「你想怎麼樣?」
逍遙微笑道:「我要跟我走一遭。」
「走一遭?去哪裡?」「假冒和尚」自知自己是逃脫不了了,有些泄氣的說道:「遇到你這個難纏鬼,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了!」
逍遙也不生氣,緩緩說道:「去少林寺。」
「那麼遠!」「假冒和尚」好吃懶做,吃不了苦。
「只要走,總會走到的。」逍遙抬眼望著前路,眼神堅定。
此時卻見天空有些灰沉沉的。
「你叫什麼?」逍遙走了兩步,開口道:「還不走?」
「我叫……花生。」起身,搖搖頭,一臉無奈的跟在逍遙身後,「你會武功?」
「會。」逍遙說道:「你為什麼會叫『花生』這個名字?」
花生慘笑道:「我沒有名字,很小的時候,餓得快要死了,恰好遇見人家田裡種的花生,方才保的一命……我覺得花生是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了。」
逍遙前行,不再多言。花生在後,扭扭捏捏,幾次想要轉身逃走之時,卻聽得逍遙的聲音響起:「快跟上,不要白費力氣了!」花生背後怒視逍遙,只好跟在逍遙身後,一路前行,花生小聲嘀咕道:「你後腦勺還長眼睛了!」逍遙只充耳不聞。
天色越發陰沉,空氣中濕漉漉的,不一會就下起了一場春雨,細細雨絲,滋潤大地,潤物無聲。
逍遙戴著竹笠,可以擋雨遮風。
逍遙將背後所背書簍取下,抱在懷中,將竹笠從頭上摘下,放在書簍之上,替書簍遮雨。花生雙手遮在頭頂擋雨,嘴中念著:「這是個傻瓜,寧願自己淋濕,卻去替那破書簍擋雨!」
逍遙和花生快步前行,好在不遠之前,有間破廟,兩人見了,心中一喜,衝進破廟躲雨。
兩人方才衝進破廟,卻聽得一聲「誰?」只見破廟裡,早就進了一位躲雨之人。那人是你年輕女子,倚靠在一根大柱子旁,身穿一聲華麗衣服,臉上遮著朦朧白紗,只露出一雙靈動大眼,警惕著注視著進來的逍遙和花生。
透過那朦朧白紗,依稀可見這年輕女子生的美麗動人,臉龐眼角間頗有些異域形容,不似中原人士。只是面色蒼白,身體有些虛弱,連說話時都可以聽得出來。
破廟中間漏雨,年輕女子在一邊躲雨,剛進來的逍遙和花生站在另一邊,頓時顯得這間破廟有些狹小了。
逍遙道:「我們也是避雨的過路人。」說著,逍遙先向那破廟中的破爛不堪的佛像躬身一拜,嘴中念著幾句「阿彌陀佛。」
「我是先來的,所以這邊是我的,你們兩個不要過來,聽到了沒有!」年輕女子厲聲說道,不是很友好。逍遙淡然一笑道:「是,聽到了。」那女子白了逍遙和花生一眼,又復靠著柱子坐下,一雙靈動的大眼睛中帶著几絲警惕與疲憊,幾滴剛沾惹的雨滴順著漆黑秀髮流下,加之一眼可變的虛弱,顯得楚楚可憐,惹人憐惜。
花生早就瞅著著少女長得好看,明裡暗裡偷偷看著著少女,臉上露出几絲壞壞笑意來。那少女突然轉眼,只盯著花生。登時,花生只覺得從心底冒出一股冰冷之意,呼吸急促,腦後冒汗。「再看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少女一句話,聽得花生甚是恐懼,仿似有把刀架在花生的脖子上一樣,只壓的花生喘不過氣來。
逍遙一手在花生腦袋上輕拍,花生心中那股冰冷之意減少了些,不由得鬆了口氣;那少女見了,輕蔑一笑,轉過頭去。
「去收拾些乾的柴火。」逍遙吩咐花生,語氣中只有一番讓花生無不瞞怠慢之意。花生走了兩步,方才嘴中嘟囔道:「為什麼是我?憑什麼使喚我!」想了想,花生嘆了口氣,心中暗暗嘆息道:誰讓我落到人家手裡呢?人家還替我挨打了呢,伺候伺候人家也是應該的……今日真是糟透了,先是遇到一個怪人!之後,又遇到一個怪人!
不一會,收拾了乾的柴火,生氣一堆火來,逍遙特意悄無聲息將火堆的位置朝著那個少女推去了些,這樣逍遙和花生以及那個女子都能烤到火了。
此刻初春時節,天氣還是有些清冷的。
那女子自然察覺了,只是嘴角淡然一笑,並未有任何錶示。花生見了,嘴角卻生出几絲壞笑來。
這場春雨直下到半夜方才慢慢停歇,逍遙、花生和那個華衣少女看樣子要在破廟裡過夜了。
逍遙從那書簍里取出些乾糧來,分成三份,一份給了花生,花生早就餓了,趕忙將乾糧塞到嘴裡,用力一要,竟沒有咬下,花生叫道:「這是石頭還是乾糧,咬都咬不動,不吃了!」說著,就把那份乾糧扔在了地上。
逍遙起身,向那少女走去,那少女陡然生出防備來,右手挨著腰間,似已經握著什麼東西了。只見逍遙將一份乾糧伸手遞給那少女,那少女有些吃驚的看著逍遙,只見逍遙雙眼真誠,靜如止水,那少女默默的伸手,接了乾糧,卻並未急著去吃。
逍遙轉身,回到花生身邊,撿起花生扔在地上的乾糧,將自己那份乾糧遞給了花生。花生有些不解其意,只見逍遙吹了吹了那撿起來的乾糧,吹去了粘在上麵灰塵之後,吃起了那塊乾糧。
花生見了,吐吐舌頭,搖搖頭,無奈的將乾糧塞進嘴裡,使勁的咬下去,終於咬下一塊。
那少女見了,嘴角泛起几絲笑容來,原先臉上累積的警惕防備之色稍微舒展開來。少女將那份乾糧拿到鼻前,輕輕聞了聞,而後,方才用力掰下一塊,送進嘴裡,吃力的嚼了起來。
逍遙不時的往那堆篝火中添著柴火,火燒的「噼里啪啦」,只把這間屋頂還有個大洞的破廟裡,烘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