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小玉

一個靈魂轉生為冥者必須經歷的過程，是點燃「魂火」，而唯二兩種點燃魂火的方式，就是「轉承」和「誕育」。

顧名思義，「轉承」，是繼承先代冥者的魂火，「誕育」則是從無到有——或者說是，直接從冥界的主人那裡得到新的魂火。

沒有誰會喜歡那個真正的、只有空寂的冥界，哪怕是冥界的主人。因此，幾乎所有的冥主都會不斷地進行「歷世」，在這個過程中，祂所生育的第一個孩子成為「冥子」，之後的，則成為冥者。

與之相對，捨棄冥者的身份也有兩種方式。

——尋找一個精神堅韌，足堪承擔魂火的繼任者，將自己的魂火轉承給對方，或是等待冥界之主換代，在冥子接任的時機將魂火歸還。

想也知道，即使是對於存在接近永恆的冥者們來說，冥主的換代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迄今為止的所有冥者，幾乎都在度過了漫長的光陰后選擇了轉承。

「我的先代是什麼人？」雖然這麼問，但雪見的心裡已經清晰地浮現出了一個名字，「是——迦蘭千歌嗎？」

而那個讓星雨向她隱瞞了關於冥者的真相，得以一晌貪歡的人，又是不是這位在戰國時代相識的「同類」呢？

複雜的情緒才剛剛在心頭升起，就被緊接著席捲而來的驚濤駭浪吞沒了個乾淨——她看見，星雨那雙看似溫柔、實則彷彿永遠都不會產生波動的眸子里，浮現出一絲極淺極淡，甚至轉瞬即逝，卻又真真切切存在的感傷。

雪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是啊，就是那個孩子沒錯。」星雨似笑非笑地道，「那可是個特別的孩子，身為繼任者的你，也是如此特殊。」

「對我來說彷彿就在剎那之前呢，那個孩子來到這裡，對我說，她看到了自己的繼任者。」

「當她從那個時空回來的時候，我就預見到了，那將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果然，隨之到來的就是你了，前所未有的，一個魂火出現了「缺失」的冥者。」

——這就是她「不同尋常」的地方了。

「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你在一個不適宜的時間與人締結了同生咒，將你的魂火分給了對方，你的魂火併沒有真正「缺少」，卻存在於兩個個體的身上。」

「而由於火的殘缺，你無法真正抵達冥界了——對於你而言，想要擺脫冥者身份所賦予的亘久，唯有轉承一途。」

「並且，你必須和那個人，那個分走了你的魂火的人一起，才能完成「轉承」這件事。」

「……雖然覺得有點自私。」雪見沉默了片刻后才道，「但我的第一反應居然是有點高興——我很高興，還能和他一起走過接下來的，看不到盡頭的時間。」

並且我能從心底肯定，他可以和我一起承擔……他不會因此怪罪我，因為我們早就彼此認可了「共命」這件事。

其實，對於萬千世界中的大多數人來說，「永生」都好像是一件值得艷羨的事情，但只要是能夠以冥者這個身份站在這個時空罅隙里的人，必然都已經領悟到了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

——永生的孤寂，永世的腐朽。

所以無論是星雨還是雪見，都直截了當地將之稱為「代價」，對其抱有的感官也只有是否「後悔」。

「我想，那應該不能稱為「自私」。」星雨悠悠道，「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們是幸運的。」

「這個不合時宜的，分裂了你的魂火的同生咒，賦予了那個人同樣可以遊走於異世的力量，雖然他不僅和你一樣不能抵達冥界，甚至連作為「罅隙」的此處與冥間也無法到達——但你們之間已經有了不會消散的聯繫。」

「雖然很微弱，但卻足以為你指明他所在的時空了——只要依靠你的「感覺」，就可以進入和他相同的世界。」

不過，即使是同一個世界，命川所具現的「道口」也可能遠隔天涯，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到對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而且，和有星雨解惑的自己不同，鼬恐怕根本對這一切「規則」都一無所知吧。

想到這裡，原本還有些振奮的心情也冷卻了下來，雪見不由得微微苦笑，將目光投向了幽藍的末水。

最重要的是，即使有了一個同行者，按照曾經在戰國時代所經歷的一世輪迴，必然會有新的羈絆產生，而後再因為不可抗力而失去。

而說到輪迴……

「在離開這裡之前我有最後一個疑問。」她深深地抿住唇，「「輪迴玉」究竟是什麼？按照您告訴我的這些「規則」，不可能是是什麼「輪迴之力所鑄成」吧？」

…………

好不容易，幾乎可以說是狼狽地從深淵中爬上來后，雪見緊接著就被迎面而來的暴風糊了一臉。

風裡還裹著不知道是什麼的，濃烈的煙塵。

幾乎沒有經歷思考的過程，她毫不猶豫地重新翻下了那道幽深的淵壑，一隻手抓著方才劈出來的豁口，暫時吊在了半空。

——在爬上來的過程中，她就發現了，這具看似與常人無異的身體，恐怕根本沒有「疲累」這一類的感覺存在吧。

而且，十三歲的身體，是很輕的。

不知道為什麼直接變成了僅僅一米五的小女孩的第六代火影深深地嘆了口氣，清晰地感覺到了一種名為「生無可戀」的情緒。

雖然知道漫長的時間很可怕但這麼早就生無可戀了接下來怎麼辦啊？！

醒醒，要堅強，鼬還在等你。

她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極富原野風格的衣服，做足了心理準備，一手扯過衣服擋臉，另一手發力，乾脆利落地再次翻上了地面。

不過實際上，不適也只是心理作用而已，現在這具身體，無論空氣中的不明成分是什麼，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影響才對。

在很久很久之後，這樣的想法終於在某個世界被打臉了。

——即使是作為「生」的源泉的命川，在具現於現世之中后，也是要被世界的規則所束縛的呀。

這環境實在是太糟糕了。

比起風之國的以環境惡劣著稱的「魔之沙漠」還要糟糕數倍。

污風盤旋，煙塵漫天，太陽光卻仍能不受阻礙地照下來，火辣辣地灼人，觸目所及，沒有任何稍微柔和的顏色。

這種地方，真的有生物能存活下來嗎？

腦海中劃過這個念頭沒有多久，雪見終於看見了「植物」的存在。

儘管十分稀疏，形狀也好像群魔亂舞，但確實是活著的植物沒錯，並且，有了植物，也就意味著會有水源。

——雖然是渾濁到極點還散發著奇怪氣味的水源就是了。

正當雪見與污水裡那個模模糊糊的影子面面相覷，心中咆哮著要用最高效率找到鼬然後拉著他跳崖到另一個世界去的時候，長久積累的危機感忽然報警。

旋身，雙臂交叉格擋，然後順著力量的落點微調身形，抬腿大力踢出，然後一個側翻狠狠補上一腳。

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統共花費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

然而對方也不是善茬，動作猶如狂風暴雨，更帶著十足的野氣，彷彿不成章法，卻又幾乎抓不住破綻。

如果有旁觀者的話，只怕已經眼花繚亂了吧。

好不容易在那不走尋常路的體術風暴中抓到一個破綻，雪見將那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影狠狠地掀翻在地，一腳踩上了對方的腰眼。

那是個披著斗篷，服飾十分簡陋但卻有著明顯的、地球上東方古典風格的，和她現在的身體年紀相仿、連發色都有些相似的少年。

不過，地球上的東方人……好像沒有這麼鮮艷的發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