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死因

殷華笑了笑，答非所問：「我以為師兄早已將我忘了。」

梓顏猛地一震。是啊，從醒來那一刻，他就告誡自己，要將這個人忘了，不管她做什麼，說什麼，只要不與她相見，他便不會看到不會聽到與她相關的一切。那麼，他就可以真正做到——忘了她。

可是——

他終是沒忍住啊，他自嘲地笑了笑，許是沉睡得太久，他的心性反而沒有以前好了。在桃林猜到殷華以性命為賭注製造了流光幻境，他便慌了神。

此時，他又將自己置於何地呢？殷華已經是星薇聖主。

梓顏定了定神，道：「流光幻境會耗盡你的靈力。」

「師兄，」殷華知道他要說什麼，打斷了他，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被人破了幻境，她靈力有些不支，全身乏力。

她道：「如果當年我能得到你的一絲魂靈，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為你建一個流光幻境。只可惜——」他走得太過決絕，一點希望都沒有給她留下。

她仍記得，那一年她因冒充梓顏參戰而獲罪。師父終是無法給她開脫，她被定刖足打入了罪與罰之鏡。她以為此生再無見到梓顏的機會，然而，天光從星鏡中傳來，她看到那個在她心裡想了無數遍的身影從天光中走來，然後俯身將她抱起，一路無言，回到了玄天宮。她以為，只要梓顏一回來，一切都結束了。

她笑著問：「師兄是特意趕來救我的嗎？」

梓顏看著她此時還能笑得出來，只能搖頭。

許久，才無奈地道：「傷口還疼嗎？」

「疼——」殷華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

梓顏頓了頓，臉色有些難看，許久，他緩緩道：「知道疼，以後就別再做什麼樣的傻事了。」

嗯。

殷華乖乖點頭應了，心裡美滋滋的，目光一直未離開過梓顏的臉。

那時，她的心裡滿滿都是師兄好看的臉，從未察覺危險將至。

玄天宮裡桃花似火，梓顏穿過桃林，將她放在鋪滿桃花地上，然後，他俯身，在她耳邊輕輕道：「曾答應過你，你出嫁要為你作畫。之前錯過了你的加持，今日為你補上如何？」

他不等殷華作答，便徑直起身，走向桃樹下一旁飲茶休憩的石桌，那裡，他早準備了筆墨。

殷華躺在一堆妖艷的桃花里，水藍色的法袍如一汪春水般蕩漾在火紅的花海里。她眉眼如畫，笑顏如花。

梓顏畫得很專心，每一筆都細緻入微，每一筆都惟妙惟肖。

可，那一幅畫，成了永恆。

直到梓顏落下他的名字，梓筱到來。

不知何時，玄天宮燒起了一把通天大火。

在大火蔓延過來之前，梓顏揮手設下一個屏障，然後，只說了一聲：「好好活著。」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那一刻她意識到了什麼。

「師兄！」殷華大聲哭喊，但他罔若未聞。

「師兄……」殷華看著梓顏決然離去的背影，終於慌了神，她大聲呼喊那個名字，但都是徒勞。

新任城主下令，玄天宮上下，膽若反抗者，皆殺無赦！

而梓筱終日不甘心未與梓顏較量而得到的城主之位，約戰了梓顏。那一戰比起星鏡中的戰場或許少了許多洶湧澎拜，但那一次，玄天宮的桃花在二人的鬥法中盡數凋零，烈火從二人的戰圈一直燒到了殷華的面前。

殷華望著愈演愈烈的火，驚慌地喊著梓顏的名字。

烈火灼灼，她看不見外面的情況，只聽得見烈火燒灼桃樹發出的噼啪聲。

周遭烈火逼近，熱浪包裹著她的身體，她終於在零落的桃花中看到了一紫一白兩個頎長的身影，劍光過處，桃樹轟然倒塌，火星四射。

白衣梓顏，紫衣梓筱。

「梓筱，你不是我的對手。」梓顏說。

「哼！」梓筱冷哼，捨棄了手中的劍，揮手結印，凝聚出無數冰錐向白衣少年射去。

然而，還未近到白衣少年身前，冰錐皆化為無形，白衣少年手持長劍，傲然獨立。

「梓筱，我們鬥了這麼多年，你想要得到的都已經得到。此時，若你還不放心，要我死可以，但你必須放過殷華。」

「好啊。」梓筱眼裡全是不擇手段的殺意，梓顏聽到那樣的話，果然停下了。

梓筱再度凝聚出冰錐向他射去，他捨棄反抗，任無數冰錐如利劍一般穿透了他的身體。

四周火焰在燃燒，桃花在凋零，殷華看見所有桃花落定之後，出現在眼前的兩人，肝膽俱裂。

梓顏——

「顏！」殷華凄厲的嘶吼從耳邊傳來，她嘶聲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驚天動地，哭得聲嘶力竭。

火焰在劇烈的燃燒，桃園在她凄厲的哭聲中漸漸化作了灰燼。

終於，那個白衣少年隨著落花轟然倒下，成了她一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顏——」殷華顫抖著喚著他的名字，突然抓住梓顏的手。

「為什麼？」殷華的眼裡還殘留著回憶里的驚懼，目光灼灼地望著梓顏。

「我……」彷彿被那樣的眼神刺痛，梓顏微微閉了下眼。

——要怎麼告訴她，那是一場陰謀，在那場陰謀里，因為她，他不得不以死來沉澱。因為他一開始就知道殺伐之血不死不滅，他不會那麼輕易死掉。然而，他什麼也不能告訴她。

「都已經過去了。」良久，梓顏吐出一句很輕的話，「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

他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殷華卻叫住了他，她似乎也恢復了平靜，靜靜道：「我不會放棄流光幻境。」

梓顏一震，他沒有回頭，只是暗自握緊了袖中的拳，許久才道：「隨你把。」既然她已經選擇了那個人，他也將走上既定的路，那麼——

彼此相安無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