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肅殺月光
一去桃山十里,便是黎國都城黎城。從離開桃山到如今已經有一月有餘,黎穆不知該去哪裡,桃山他是萬萬不敢回去了,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師傅,更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那天的無禮。師姐自下山之日起就在跟蹤他,他好容易才甩掉她,卻不知不覺走進了這座都城,這座城承載了太多他的喜怒哀樂,以及仇恨。
黎穆心不在焉地在一處茶樓品茶,樓下是正街,十分喧鬧。
今日是國主祭天祈福的日子,午時便會關城門。
雖然,國主祭天是一項非常繁冗的祭祀,國主以及國之重臣每日需焚香凈身,日日在天台祭祀誦文,巫師帶著巫眾在祭壇占卜,祭祀,觀吉凶,是黎國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日子。
這些都是民間流傳上百年的民俗,雖當今國主愈漸昏庸,不理朝政,但對這祭天之禮還是極為重視。國主曾受何太傅親自教導,因此,國主對太傅有很大的依賴。近年國主日漸荒淫,國事已經由太傅間接掌管多年,夜間最後的占卜一過,國主便迫不及待地進入他的「溫柔鄉」風流快活了,等了許久的美人兒一擁而上,瞬間將年輕的帝王淹沒在一汪奼紫嫣紅中。
一股強大的意念驅使著黎穆潛入了王宮深處,當他再次踏入這座極盡奢華的亭樓閣宇時,他的雙腿卻如灌鉛一般無法行動。
熟悉的白玉石階,高台亭閣,樓角風鈴,甚至那一叢美得滴血的杜鵑花,似乎每一處都在回想著母親溫柔的呼喚:「穆兒……穆兒……」
那一聲聲的呼喚從每一處熟悉的景緻處傳來,讓黎穆整個人都抑制不住地在風中顫抖。
「母后,我回來了……」一絲低語消散在風中,他微闔著眼睛,握緊了拳。
「大膽,什麼人在此,後宮豈是你隨便進的?」突然一個尖利的太監聲音將他驚醒,他眸中閃過一絲殺意,他手一動,藏在袖中的劍便滑進了手心。
「呀,原來是……是……」那太監見到黎穆先是驚呼了一聲,然而,他看著那張年輕俊朗酷似記憶中某人的臉,可他始終也想不起這是宮中哪位公子或殿下了……
怎麼想不起是幾殿下了呢?
太監心裡猶自嘀咕著,一晃眼,卻不見了眼前人,他揉了揉眼睛,確定方才那人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奇怪地嘀咕:「難道眼花了?」
呃,不對,那人……那人……
他猛然想起一個人來,嚇得連捂住了嘴,臉都白了。
「國主,國主!」方才那太監明顯受了驚嚇,也忘了現在國主正在盡情貪歡,一個踉蹌摔進了國主特建的「溫柔鄉」,慌慌張張地爬起來,就奔到國主耳邊悄悄說了些什麼,國主臉色大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世子,是世子……奴才看到世子了!」
「啪」
國主一個耳光狠狠扇了過去,大怒:「混賬!說清楚,少給我疑神疑鬼的!」
「是,是。奴才不敢說謊,方才奴才途經清月宮,看到一個少年在花園裡,奴才以為是哪個不知事的公子,便將他轟走。可是,奴才看到那張臉時先是愣了,覺得那人像極了某位殿下,可奴才實在沒想起來,等奴才回過神來時,那人已經不見了。奴才敢以性命擔保,奴才真的看到那人了,像極了世子!」太監跪伏在地,渾身顫抖著,冷汗也禁不住冒了出來。
國主見他嚇得厲害,也不由信了幾分,雙眼有些無神地望著虛空,喃喃:「當真是那小子回來報仇了?」
「是了,黎穆要是沒死的話就是十九歲了……不,他怎麼可能沒死,他明明死了,我親眼所見,那個血肉糰子,怎麼可能沒死,絕對是假的,絕對是假的!不……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國主慌亂地從一團錦繡中奔出,衣衫不整地四處尋找筆墨,他狂躁地抓著蓬亂的頭髮,急得亂轉,繼而厲聲吩咐:「快,快,傳我諭旨,給我挨家挨戶地搜,凡是十八九歲的男丁,全部就地處決!一個不留!不能讓他回來報仇,絕對不能!」
就在那時,一陣狂風撩起滿室馨香,薄如蟬翼的紗幔后,一身白衫的少年冷然一笑,悠然轉身,猶如鬼魅一般消失。
國主頓時嚇得神魂聚散,瘋狂地踢著那個太監,大吼:「快!殺!殺了他!殺了那些人,殺!殺!殺!」
那太監嚇得渾身哆嗦,連滾帶爬地奔出去宣旨。
「國主有令,黎城內凡十八九歲男丁,就地處決!」
此令一出,黎城頓時陷入一片恐慌,何太傅得知之後臉色巨變,十八九歲男丁可是國之根本,這一令若傳出去定會毀國之根本,遂立下令收回國主指令,饒是如此,半日功夫也足以血染黎國王宮,橫屍遍野。
入夜了,縱使外間有再大的血雨腥風,桃山依舊是一片祥和安寧。
自上次默與昕媛大婚後,黎穆便一直沒有回來。昕媛坐在院子里曬月亮,很納悶:「姑姑,這小穆到底去哪兒了,怎的這麼久也不見回來,無聊死了。」
殷華依舊在打盹,聽了昕媛的話,懶懶地睜開眼睛:「許是哪裡好玩,捨不得回來了吧。」她悠悠地望著天,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晚的事所知者也不過她和黎穆,別人不知道他不歸的原因,她卻是明了的。
昕媛抱怨:「他貪玩就貪玩嘛,可他把我家默也給帶走了呀——真是沒良心的。」
殷華淡笑著,不說話了。
突然,一隻銀光的蝶穿過桃林,停在了殷華的指尖。
黎城動蕩。
簡單的四個字讓殷華一震。
殷華仰望填空,那一顆將現未現的星辰,彷彿再次躍入了她的眼前,讓她忍不住眼角抽痛。
「姑姑,你怎麼了?」昕媛感到她的不對,直起腰來湊到殷華面前去看。
殷華揉著額,搖了搖頭:「可能有些累了。」
昕媛嘀咕,你什麼都沒做呢?怎麼又累?
還沒等昕媛抱怨出聲,殷華又道:「好幾日沒見著穆兒了,你下山去找他回來吧。」
昕媛坐了起來,嘟嘴:「不去,要回來自己回來,去找回來算個什麼事兒?」
殷華淡淡笑了笑:「你是說默嗎?」
昕媛哼唧了一聲,不說話。
那日新婚,默就莫名其妙失蹤了,肯定跟著黎穆下山去野了。她才不要去找一個背信棄義拋棄妻子的負心漢。(雖然目前還沒有子。)
殷華嘆了口氣:「罷了,總會回來的。」
說完,又闔上眼又睡了。
昕媛眼巴巴的,瞧殷華又睡了,她頓時又懨了下去,繼續曬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