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世界另一邊的擁抱
——只要回頭望去,都能看見它,我還看到大樹落了一地的葉子,淹沒了很多人,父母在樹下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們,隨後向前走去。
那年我考上大學,被保送到國外,這一去我不知道多久會回來,父母在我臨別前一晚對我說,我滿月時他們讓我抓鬮,我面前有字畫、毛筆、書本…但我卻死死抓住牆上貼的世界地圖。這一切或許是巧合,我總認為偶然的發生是必然。那晚我們談了很久,直到他們擔心明早行程才讓我回屋睡覺。那晚也就是臨別家人的那晚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一顆很大很老的樹,無論我走在那,只要回頭望去,都能看見它,我還看到大樹落了一地的葉子,淹沒了很多人,父母在樹下望著我,我也望著他們,隨後向前走去。
吃過最後一頓家裡的早飯,他們和我出了門,看著門口的大樹,腦子裡稀里糊塗的想到昨晚的夢,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傷襲來,我跪在地上對著父母磕了三個頭,向前走去,我不敢回頭,我不想讓他們看到我的眼淚。
我不是一個很想家的人,但那天我腦海里不斷閃現從小到大和父母在一起的影像。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雨來,雖在車裡還是感到一股透骨的涼,不由緊了緊衣服,聽著平凡之路睡著了。
一周后,我出現在了世界的另一個地方,這個世界果真奇怪,彷彿有一個大手在調配著這一切,認識差點認識不到的人,走上以前可能沒想過的路。我選擇專業是語言,我生平對語言有很高的親和力。接著幾天我去註冊報道,分了宿舍,三人一間,一個美國紐約,一個非洲德班,最後一個自然是我中國大陸。我英語很好,相處熟了后,我稱美國的叫喬,德班的叫卡,他們稱我延。喬一頭黃頭髮微卷,有1.85米,眼睛深邃,高高的鼻樑,消瘦的臉龐。卡雖然來自非洲,但並不是黑人,1.8米黑頭髮自然卷,身材微胖,為人很是隨和,那招牌微笑,即使生氣的人看見也會被感染。我1.78米,黑直發,偏瘦。我們三有個共同的愛好——旅遊。
新學期的開始總會伴隨新朋友的認識,在和我共學語言的班裡,有一個天然黃直發的女孩,叫瓊。她的頭髮顏色是那種陽光透過的黃,很愜意,很舒心,一雙大大的眼睛總感覺噙滿淚水。我向來跟著心靈的指導前進,我對她做了自我介紹,她說她來自法國蘭斯。那天我們說了很多,好多次她說的事情都讓我心靈觸動。她說到《簡.愛》,問我喜歡裡面那個人,我毫不猶豫說簡,她看著我,頓了一兩秒,「簡,在一點上我很喜歡,當海倫.彭斯病的快死時,她不顧傳染,不顧校規,和她離別的那個晚上,我喜歡她也就那一晚。她敢愛敢恨」
「彭斯是我在那本書最喜歡的人,她曾說過一句話,「要是你無法避免,那你的職責就是忍受。如果你命里註定需要忍受,那麼說自己不能忍受就是軟弱,就是犯傻。」」接著她眼睛眯了起來,看著天空,像是對自己說又像是對我說「她當時才多大啊,每次想到她那句話,我都很心疼,彷彿她就是我的另一個生命。那本書中她死的時候,我沒有再繼續看,我覺得那本書失去了生命!」此時她眼睛里充滿了憂傷,這是我第一次見瓊另外的一面。我看著她,手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
在這所大學里,有一句校訓——不生不滅的不是物質,虛無縹緲的精神永久流傳。
語言專業課程我和瓊、卡、喬一個班。瓊不論什麼課,都在看著黑板,一看就一節課,從不做筆記但成績卻一直在我前面,有一次我閑談時問她,你一天看黑板筆記也不做怎麼比我還分數高,她看著我神秘一笑,「你寫幾個字我看看。」「你知道嗎,字是由人的精神和身體共同協力才出現的,我可以只憑看字就可以想象他此刻在想什麼,當然前提是他寫字時態度足夠真誠。」「我從小就開始看書,從第一本的《湯姆索婭》到現在的《宗教神學》,其中有真實的,有虛幻的,但不變的是它們都在我心裡形成一個個小世界,互不侵犯。常常我會無故的高興、失落,但沒有人知道我這樣的原因,他們沒有我的世界,永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就像你曾說的,有一個地方只有神知道但神卻死了,地方還在。我學語言為了歷史,我想看古人留下的字,去他們曾經存在的每一個地方。」她看著我莞爾一笑「也許也有一個女孩也叫瓊。」想著她心裡無處訴說的憂傷,看著她爛漫的面容,我讓她告訴我她看過書的名字,我告訴我的理由是,我想去只有她知道的地方看看。
每次和她說話我都很心驚,她的心就像那水,包容了一切,似乎在她看來世間就沒有善與惡。我慢慢習慣和她說話習慣看她看過的書。這期間我給家裡打了幾次電話,他們說家裡一切都好。我也說我一切都好,但還是會有點失落,我有時多麼想有和瓊一樣的能力,讓家裡寫封信,自己慢慢的看,慢慢的想。
一學期過了大半我看過的書也越來越多,我開始相信瓊的話,一本好書就是一個不朽生命,不會因為時間而衰敗,它會紮根在每一個知道它的人的心裡,慢慢長大,慢慢熏陶。
現在我學會了法語,書也由英譯法換成了原著,瓊最近沒有看書,我知道我距離那個地方越來越近。
「嗨!延」我抬頭一看「卡,怎麼了。」
「學期快末了,我想咱們出去聚一聚,你叫上你的瓊…」我直接將手上的書扔了過去「別打我呀,以後不亂說了,嘿嘿。」卡說喬隨意,讓我和你商量。最後日期定在這個周周末。卡去找她女女,我去找瓊。瓊欣然答應。
那天喬開著車,五人去了郊區,那裡有一條河,瓊以前來過,她還給它改了名字叫清心河她說這樣河會高興的。當我問她為什麼時她卻神秘一笑看著車窗外,我也向窗外望去,茫茫一片綠色的草地,盡頭模糊有山的輪廓,灰青色的。草地在中間被一條青白色的河分開,河順著路向前延伸,車開到哪它跟到哪。太陽照著水面波光粼粼,心裡不禁放開了許多。
最後車停在距離河最近也是被無數前輩探索出來的最佳露營地方。卡的女朋友和瓊在河邊坐著,我三在那搭著帳篷,整理木炭,鋪毯子,撐桌子…忙的不亦樂乎。瓊從河邊走了過來拿著濕毛巾遞給我。宿舍那倆瞎起鬨「我也要,我也要…」「哼,想要就過來拿呀,忘了告訴你,延在中國學過截拳道」說完沖我眨眨眼。不由心漏了一拍,趕緊用毛巾檫把臉。之前我見過卡的女朋友勞蘭,她看見我的囧態,叉開話題「卡!趕緊做飯,坐了一路車都快餓死了」不得不說卡和勞蘭很配,脾氣一樣簡單粗暴。
吃過午飯,拍了張合照,我們換了衣服跳進了清心河。河水很涼很清,人在河裡感覺很是自在。正準備感慨一番,一朵水花忽然打在身上,戰爭就此拉開序幕,剛開始我和喬、瓊聯盟,整片天地卡哇哇直叫,不得不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喬叛變了,臨走前一個蛙泳腳打起一大片水花,頭上臉上全是水,被他腳沾過的水。卡哈哈大笑,瓊捧起水直接命中卡張開的嘴裡,一時卡臉上的表情,如果拍下來都可以入圍影帝了。還好瓊始終和我堅守高地,一會兒,喬進了帳篷。卡和勞蘭游的老遠,說是要找魚,晚上做魚湯。此刻就剩我和瓊在水裡,陽光下瓊濕濕的頭髮披在後背,睫毛上沾著點點水珠,靈動的眼睛潔白的肌膚像是一個精靈一般。一時間四目相對,天上的雲朵似乎也怕打擾變得潔白而柔軟呆在那一動不動。「你真美」我用法語說。她看著我笑了。游向遠處。
晚上,卡果真抓到了魚,瓊做了魚湯。吃完后瓊說帶我去個地方。夜晚很靜很亮,天空點滿了星星,月亮獨自一個呆在那,明亮又冷清。瓊穿著紅上衣黑褲子拉著我的手我倆肩並肩走著,心裡一片靜謐。走了十幾分鐘她說到了。我向前看去,那是一棵樹,看起來很是蒼老,主幹上布滿了傷痕,像蘑菇一樣樹冠,雖然天色暗但借著月光還是可以看出蒼翠的葉子。我和瓊坐在草地上背靠著大樹面向著河流。靜靜的,誰都沒有說話,天上星星眨著眼,明亮又調皮。河水靜靜的流淌著,時間一分一秒的走著。我拉著瓊的手緊了緊,瓊的手很涼很柔軟。「把我外套穿著」說著就披在瓊身上。她往我跟前湊了湊,把另一邊衣服披在我身上。「你是和我說話最多的男生,也是關係最好的」「我送你個東西,今天在河底撿到的」她拿出一個石頭,那顆石頭是青色的,很涼很透,是塊璞玉。我轉過身,緊緊抱住了她。她也抱著我。夜空很靜,星星很亮。樹下一對青年依偎著,遠處河水潺潺的流動,那天晚上她說了好多,我也說了好多,她和我一樣都是孤獨的,就像《牧羊人奇幻之旅》中為了天命孤獨遠走的少年。她伸出一隻手在我背上寫下她的名字,我感覺到我的肩有水珠落下冰涼又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