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冬日狩獵
===京城的冬天,銀裝素裹,在紅磚的映襯下,也顯得分外妖嬈。安靜的空氣中,偶有馬車行駛過的聲音,被大幅度削弱,只聽得到壓抑沉悶的碾壓白雪的輕聲。
段草草從門外看著這撲簌簌落下的雪,以及雪中奪目的幾枝梅,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拉下來瞧一瞧。
梅枝上的雪款款落下,融化在段草草的手心中,帶來几絲冰涼,那冰涼絲絲滲入骨髓,隨著梅花的冷香一起侵入段草草的身體。
前幾日宮裡傳來消息,白薇從正一品妃子又升到了皇貴妃的級別,離皇后只差一步之遙。
段草草心裡暗暗期待,快了快了。
如今她偶爾去花茶店看,也多雇了幾個精明的夥計去幫她經營,倒也不用費太多心思。
自從上次白薇喝下毒酒,系統提示自己任務完成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這直接切斷了她所知的回家的途徑。
楚漠對此一無所知,除了公務以外,楚漠一下朝就來找她。偶爾在雷雨天時,還會讓段草草睡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克制又理智地躺在段草草旁邊,端端正正地躺上一晚。
在這冬天進行時,宮裡的狩獵大賽也開始了。
本來段草草是不打算去的,她都不會騎馬,在那站上半天太傻太無聊了,但是當楚漠跟她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敏銳地捕捉到了楚漠眼中稍縱即逝的一抹期待。
「那……好吧。」段草草撅了噘嘴。
她答應都是為了楚漠。
畢竟現在在談戀愛中,她也是第一次談戀愛,意識告訴她,作為女朋友要照顧男朋友的自尊。
想想到時候狩獵統計結果的時候,楚恆甜蜜蜜地親了一口白薇,而楚漠只能像七夕的孤寡一樣在旁邊冷淡淡地看著……
嘖嘖,多可憐。
楚漠輕輕捏了捏她的無名指,這人似乎很喜歡捏她的手指頭。
「那我到時候來接你。」
「嗯哼……」段草草轉身後,臉上的神色從淡定一瞬間變得猙獰。
化妝化妝!
冬日狩獵是皇室在冬季一大活動,一般冬季與春季都有一次。但是因為冬季溫度較低,皇家獵場的獵物都隱匿在巢穴之中,無疑增加了狩獵的難度。
所以若是誰在冬獵中奪魁,那含金量可比春季狩獵要高的多,其獎賞也比其他活動要高。
傳聞先帝甚至賞賜了某位將軍一塊免死金牌。
每年的狩獵一般邀請的都是祖上曾是皇親國戚的,但是自從楚恆即位后,便聽從楚漠的建議,對於每年科舉的人才也開闢了通道,允許他們一同來參加。
但是因為皇親國戚這個身份,原本冬獵的那群人心裡多少有點傲氣。
他們基本不懼得罪科舉狀元們亦或者那些底層一步步爬上來的小官,他們家裡的女眷更是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在冬獵等待的過程中,專門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梅花宴。
那個宴席雖然對外公布說是只要參與冬獵者,其家眷皆可參加,但是實際上裡面小團體抱得不比宮裡少。
裡面身份尊貴的女眷談論的話題更是毫無顧忌,除了踩到真正的底線上,其他皇家秘事她們都敢肆意談論。
段草草從白薇那裡聽說了這件事,倒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只要有的吃就好了。」
白薇也不會太過在乎這個,她活了兩世,若還是因為這些幼稚的手段而惱怒的話,她也是白活那麼久了。
果然冬獵開始時,那些人就聚集在一起熱熱鬧鬧地介紹著自己的弓箭的材質,其言語之間得意毫不遮掩。
段草草安安靜靜地跟在楚漠身後。
楚漠與楚恆商討完后一回頭,就發現段草草站在那裡安靜地看著他們,一雙水靈靈的杏眸里似乎只有他的身影,看他回過頭來看她,段草草甜甜地笑了一下。
楚漠的心好像有某塊地方軟軟地塌了下去。
他正想說些什麼時,白薇就拉著段草草的手,和他們打招呼,「我們去那邊了。」
那邊是女眷待的涼亭,一條山路蜿蜒下來,途中數十個涼亭,女眷們可以自選涼亭坐下來休息。
白薇本意是想早點去那裡,提前找一個涼亭待著,省得到時候找不到地方坐。
但是沒想到所有的涼亭都已經有人了,有些人還有意無意地瞥著她們,鼻孔里輕輕哼出聲,身子也跟著扭著。
很明顯,這次她們被針對了。
白薇放慢了腳步,看著山腳下還有兩三個涼亭,當機立斷,「我們不用下去了。」
段草草往下瞅了一眼,一臉贊同。
那些人明顯沒把她們放在眼裡,就算前段時間她們被傳多麼受寵,也只能讓這些人看她們更加不爽罷了。
白薇與攝政王和離又進宮、段草草本是貴人,又想辦法抱攝政王大腿的事,在這些女眷眼裡,是毫無疑問的下賤行為,是出格的行為。
她們一邊吃著糕點,一邊賞猴似的打量著白薇和段草草無處可去的窘像,面上就差點沒寫著「快來求我們」五個大字了。
白薇皺眉,如果她們一直站在外面,不知道段草草的身體受不受得了。
外面雪花紛揚,遠處傳來一聲嘹亮而悠長的號角聲,那是冬獵開始的信號。
所有人精神為之一振,紛雜的馬蹄聲在厚重積雪的削弱下依舊像是鼓聲打在所有人心上。
段草草腦海里幾乎能想象出楚漠一躍而起,長腿一跨,便穩穩噹噹地坐在馬上,用力一拉韁繩,手背上青筋凸起,便一騎絕塵的樣子。
要是這時候有飛行攝像機直播就好了。
段草草嘆了一聲,決定還是去離出口最近的涼亭等著楚漠。白薇和她一樣的想法。
那裡的女眷比她想象中的還要不歡迎她們,看著那些女眷們的裝扮,身份要比剛剛那些還要尊貴一些。
段草草才不管她們的眼神,想吃什麼,伸手拿便是。
那些女眷們下意識想要伸手阻攔段草草,但是段草草已經提起了裝著熱茶的壺,在她們臉前晃了一晃,她們便嚇得花容失色,連忙捂著自己的臉往後退,生怕著熱水將自己毀容。
等到段草草給自己和白薇倒上了熱茶,有人就忍不住出言諷刺。
「果然是不懂禮貌的婢女!」
「我看長得也不怎麼樣嘛!」
「你懂什麼?那人家還能爬上攝政王的床呢,臉皮那麼厚,這做什麼做不到啊?」
「害,有些人就是不知廉恥,聽說啊,當時還是某人主動抱上攝政王的大腿呢!」
「害,這古往今來,也沒有這麼不要臉的人了吧?」
「進了宮就好好待著,非得動些歪腦筋去騙取其他男人的歡心,此刻還覺得自己能跟我們平起平坐?天哪,這是什麼笑話?」
「姐姐說的是啊!」
有人咯咯笑著附和。
段草草才沒管,吃完手中的糕點,便直接再去拿就是了。
這次她沒拎著熱茶壺,有人眼疾手快地把她想要吃的那盤糕點端走,讓她拿不到。
段草草也不氣,再去伸手拿其他的,卻總有人端走她想吃的糕點,一臉看好戲的神情。
段草草輕輕道:「你們逼我的。」
旁邊的女人沒有聽清楚,下意識地問,「什麼?」
段草草一把搶過她手裡的那盤糕點,「啪」的一下糊在她的臉上。
糕點本身就是糖、麵粉、雞蛋做的,帶著一定的黏性,在女人的臉上黏住,上面的碎屑反而唰唰地往下掉。
那女人像是被麵粉糊了一臉,臉色難看,整個人僵硬在原地,本來端著盤的手停滯在半空中。
她想不出段草草竟然如此大膽。
段草草拍了拍手,假惺惺地道歉,「哎呀不好意思,我以為你特別想吃這個糕點,本來想喂你吃的,但是剛剛一時手滑……」
話中帶笑,讓女人再也受不了,她尖叫一聲,胡亂擦著自己的臉,活像身上著了火一樣。
「賤婢敢爾!」
有人當即橫眉冷目對著段草草大喊。
段草草冷笑一聲,「賤婢?信不信我拿我這條賤婢的命換你們在場所有人的命!反正我早就被誅了九族了,無牽無掛,你要是覺得划算儘管試試看!」
這一番話將女眷們唬得大驚失色。
她們沒想到段草草如此硬氣,還這麼不要命。
俗話說得好,不怕遇上強的,就怕遇上不要命的。
她們一時間沉寂了,沒有人再敢說什麼,訕訕地把糕點都放回了桌上。
局面十分尷尬。
有人強忍著尷尬,開了個新的話題。
段草草也沒管,繼續拿著自己喜歡的糕點,那些女眷們在她傾身時還害怕地往旁邊躲了躲,正是段草草想要的效果。
白薇幾乎沒見過霸氣全開的段草草,一時也十分驚奇,等她走過來的時候笑道:「我還想幫你兜兜底呢,看來我多慮了。」
段草草也笑了,撒嬌道:「到時候我被罰了你怎麼都得保下我。」
「那是自然。」
兩人懷裡抱著小暖爐,小口吃著梅香撲鼻的糕點,喝著熱茶,在茫茫大雪中,互相靠著,倒也十分愜意。
後面似乎打算放過她們了,開始聊起其他事情。
正好段草草也無聊著,便安靜著聽著她們聊到了楚恆的妹妹。
也就是如今幾乎在京城消失匿跡的公主。
段草草幾乎沒聽過有關於公主的事迹,只知道幼年時公主及其受寵,後來嫁去了邊疆,再無音訊了。
她疑惑地看著白薇,白薇搖了搖頭,示意她繼續聽。
上輩子白薇也因為太過遵規守矩,壓根就不會把精力放在這些流言蜚語上,只隱約知道,自從公主嫁去邊疆以後,皇宮就發布了旨令。
——若是誰再擅自談論公主的事,就等著吃牢飯吧。
一時之間人心惶惶,誰也不敢瞎說話,甚至一度連公和主這兩個字都不敢隨意說起。
她在攝政王府,並未被這些事影響,也有可能是因為楚漠壓根就不管她是不是談論公主了。
那些女眷們的聲音在雪天里顯得尤為清晰。
「我還記得當時耀寧公主看中了丞相家的愛寵,丞相家咬著牙送了過去,沒過幾日就沒人聽過狗叫了。」
「我聽說十年前,公主才八歲,就已經公然在朝堂上拔先帝的鬍鬚了,當時大臣們表情可精彩了。」
「公主么,是最小的孩子,在四皇子沒夭折前,所有人的寵愛都放在了耀寧公主身上。那時候她可是風光得很,要什麼就有什麼。別說什麼金銀珠寶,她要是說想要天上的星星,先帝也要讓人給她摘下來。」
「那後來發生什麼了?」有人好奇問道。
「後來她不就是嫁去邊疆了么。」有人有幾分不屑,「就她那驕橫跋扈的模樣,得罪了不少人,她當時可沒比街邊惡霸好到哪裡去。」
「那也不至於被嫁去邊疆吧?先帝不是寵得緊么?」
「確實寵得緊,當時公主養面首的事,誰不知道,聽說每天換一個都寵幸不完。後來發生了一件大事,先帝為了平息眾怒,忍痛把公主嫁去了邊疆。」
「到底是什麼大事?」
「我問我家那位時,被娘親聽到了,娘親罵得我狗血淋頭,我再也不敢問了。」
事情似乎在這裡中斷。
有人似乎想起什麼,調笑著,「若是那個蘭翠園的花魁被公主見到,恐怕他早就不用去賣藝了。」
話題自然而然地被轉到了花魁身上。
花魁段草草見過,便沒什麼興趣了。
隨著時間的過去,外面的雪小了一些,雪花飄下來的速度也放緩了許多。
放眼望去,是一片刺眼的白。
一陣寒風吹來,涼亭外的雪花紛紛飄了進來,落在白薇與段草草兩人的頭上和披風上,又慢慢地融化成水滴。
她們起身活動了一下,就聽到逐漸逼近的馬蹄聲。
有人大喊:「是他們回來了!」
一群女眷忙不迭地拍了拍身上糕點的碎屑,趕緊往那邊跑去。
楚漠身姿矯健地下了馬,穩穩落在地上時,才發現其他人家裡的女眷幾乎跑著上來,噓寒問暖,而他還未曾見到段草草的身影。
該不會是被欺負了吧?
楚漠眸色沉了下去,他將弓箭交給旁邊的小廝,往涼亭那邊走去。
楚恆叫住他,眼裡都是揶揄,道:「她們過來了。瞧你,急什麼?」
楚漠腳步停滯,凝神往那邊一看,果然,兩個小小的紅色身影,一點點往他們這裡走。
她們姐妹兩今天約定了穿著紅色的披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