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驚變（下）

我給他捏捏肩，錘錘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歪著腦袋湊近他的側臉，「給我畫一幅唄！」

墨無錦手執紫毫古怪僵住，筆尖落下一滴墨，點透宣紙，在上面漸漸洇開，像綻開在雪地的一朵墨花，不加修飾，就已招人注目。

他沉鬱、悵惘、糾結。

我將他的沉鬱、悵惘、糾結不遺地納入眼底，煞費解。

莫非他繪物登峰造極而繪人難以落筆？莫非本神實在難以入畫當個端莊的淑女？我就這麼莫非著，腦子甚不明朗，墨無錦及時喚我一聲阿蕁后，我腦子適才明朗開來。

我從後頭環住他的脖頸，朝他釋然道：「無妨的，若真將我臨摹，也是極難為你的。」

他的臉偏向我，歉疚道：「阿蕁，對不起。」

「芝麻大的事道什麼歉？」話罷，我登時記起一樁事，墨無錦他身上的疤痕還未認真處理過呢？

「昨夜我瞧著你身上殘留數道疤痕，我去拿些上好的藥膏替你擦一擦，好嗎？」

「阿蕁不必麻煩，負著這些疤痕已習慣了。」

「可我心疼。」沒等他再接話，我站直了身形繞過書案，在屜子里找來藥膏。

窗外的風送來細碎的花瓣，在地面靜寂鋪陳，也有飄落書案的，覆在素凈的宣紙上無聲摻抹冽艷花色。

房內岑寂，我坐在墨無錦的身後，雙手捻住他的衣裳，累累傷痕一寸寸露了出來。

幾瞬，他的後背擋滿我的視線。

疤痕隨時間的拖延淡化不少，卻在我看來仍比夏日的熾陽刺眼。

我的手撫上凌亂的痕迹，心底的心酸與疼惜如決堤的江水傾涌而出，再也沒有任何淺薄的詞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境了。

空氣里輕若鴻羽的太息散開。

我在他背面均勻塗抹藥膏，深切自責:「這些痕迹是你為我獨闖離塵留下的，那時的我真是沒心沒肺呢？」

沒心沒肺漠視他，沒心沒肺不體貼他，沒心沒肺……，雜糅一起，編織成網，收攏，心下疼意的頻率都被禁錮。

「仇之烈有機可乘，是為夫的疏忽。阿蕁，你有不測，我便如墜地獄。」

抹完藥膏，我為他提上衣裳，自後頭轉至他身前，與他對坐，柔聲承諾:「我答應你，我會好好保護自己，讓你再無後顧之憂。」

他抬起手觸摸我的臉，如畫的眉眼，流轉款款情思，無聲勝有聲。

我捨不得散去這情思，靜靜盡情享受這刻的溫馨。

不夠。

他忽然問:「阿蕁，可還記得你我初相見？」

我誠實作答:「記不得了。不過，我要你說給我聽。千言萬語坐著太累，不如我們躺著。」

墨無錦一躺下，我就壓在他胸膛上，貼著他胸口，閉眼傾聽。

「那個時候，你以假名樂游跪在灼風谷石門前求我賜下凈於之水，當時，我已在灼風谷清修數百年，你就這樣忽地闖入我的世界……」他口中的初相見有著細水長流的美好。我因閉著眼，未看見他是何神色，從話語間推斷出是回味當初的味道。

……

墨無錦的聲音緩緩傳入耳畔，我和他朝夕相對處了這麼久，只有這次的話似不斷的潺潺流水，雖精彩但我仍聽得睏乏，睡意朦朧間，他的雙臂擁住了我……

一覺香甜。

怕擾醒墨無錦，我輕手輕腳翻下矮榻，坐在榻邊，欣賞著他沉睡的容顏，越賞越覺得滿意，越賞也覺得歡心，歡心到深處，動情吻了吻他。

我有些佩服自己，佩服自己的眼光，墨無錦他好，他很好。

我雪天蕁此生愛對了人，嫁對了人，默然守在榻邊，守了許久，腦海登時響起元普真君的話。

「像無錦這種性子無論心中有多少心酸苦楚只會掖著藏著，他人從不輕易察覺。靈妃若能真正走進他的內心為他排憂解難消除他壓於心底的困擾，那麼，便是他此生之福。」

我輕點了點墨無錦的鼻子，解開他的衣襟，手覆上他的胸膛，手心下跳動的，是他強有力的心跳。

我期待能解開他心底的困惑，但，事與願違。

我看到了藏在他心底最深處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