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廢太子,哼
大梁都朝蕪北郡方向,大下午
陽光曬得地上都快冒煙了。
路上的小石子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碎石下鋪的黃沙飛舞盤旋的老高,隔著遠遠的就能看到。
五百名著黑甲、提兵器的精騎,上千名士兵,幾十人的儀仗,接近萬人的隊伍將十幾輛載物滿滿的馬車保護在了中間,不緊不慢的朝著蕪北郡深部進發。
「太子爺,咱們這就進入蕪北啦。」
其中一輛馬車的簾洞被打開了,一個扎著士子冠,滿臉帶著好奇之色的白凈臉蛋貼到了窗框邊,語氣有些欣喜的問道。
被點到的人此時穿著白色薄紗衣,披散著頭髮,一臉懶散地靠坐在車廂壁上,漫不經心地伸頭朝著那被撩起來的窗隙朝外看了一眼,就又躺下去了。
「蕪北個屁,這是寇國,懂不?哥的寇國。」
看著趴在窗邊的人正不斷跟著沿路的風景一起轉動著頭的樣子,躺靠著的人嫌棄的淬道。
他面前桌上放著一個冰釜,裡面放著酒和一些蜜餞果乾,旁邊還丟著扇子,和一個蛐蛐籠。
車廂是四方形的,一邊是趴著車窗朝外看的士子打扮的少年,一邊是懶散的太子爺,一邊是個穿著整齊一套官服的儒生模樣的青年,他此時正閉著眼睛,正襟危坐地在休息,這樣休息的原因是因為他怕把官服給弄出皺褶。
看他身邊放著一摞厚厚的書冊,不少都被分開了書頁倒扣在了車廂的榻上。
「也不知道累不累...裝模作樣。」斜瞅了他一眼,太子翻了個白眼,嘟囔道。
這個人是梁帝派來的,以後的寇國御史大夫,付晏。
「家上不可口無遮攔,照禮制,您剛剛應該自稱孤!」
眼睛都沒睜開,付晏就開了口,不急不緩,但卻帶著兩分嚴厲訓導之意。
「孤?哥之前還自稱本宮呢,被換掉不也就是句話的事兒。」
再次翻了個白眼,太子隨手從冰釜里找了顆楊梅干丟到了嘴裡,嘴一歪回了一句。
閉著眼睛的寇國御史大夫又開了口,不疾不徐地吐出了第一個字,
「可...」
「滾!」
付晏平生最信奉的就是董大儒所提的儒家典意,什麼君臣父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些東西。
輔佐君王仿堯舜之志那更是終極目標。
作為梁朝的前太子,寇國新的君主說出了這等話,他有點接受不了,他馬上睜開了眼睛,一個翻身就準備效仿他那些在朝堂上被杖斃的前輩們那樣,
死諫!
看到他動作那一刻,太子慢悠悠的拍了拍手,直起了身子坐了起來。
兩腳踩在地上,一手搭在腿上,太子側過了臉看著付晏,一手指著他,笑著說道,
「不準說話啦!再犟嘴,孤就把你刺配贏洲,教那些野人說人話。」
羽帶綸冠的人不再說話了,緊緊閉著嘴。
君無戲言,家上用了君王的貴稱,若是自己這個時候再說下去,自己真有可能去那個小島上變成猴。
他可以死在人的手上,為自己的道殉葬,但他絕不能去荒島蠻夷之地去教猴子說人話。
看著他那副樣子,太子爺再次往身後一靠,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嘴裡又嘟囔了一句。
「哼!德性!」
......
梁朝千須軍是威震四海的無敵之師,千甲騎更是裡面最強精英組成的騎軍。
千須軍除千甲騎外,全軍歸左上造統帥。
千甲騎則歸右上造單獨統領。
左上造的兒子被梁帝賜到了王子政身邊做護衛。
右上造的兒子則是跟著這位給太子,做他的侍讀。
他年紀不大剛至十七歲。
名字不重要,
因為,
太子從來都叫他麻吉。
「太子,好暈啊。為啥要把陛下賜給你的巡天攆讓給那些女人坐啊!」
「笨蛋!萬一有人暗殺我呢!」
「那咱們為啥不坐一輛破破爛爛的馬車呢?」
太子笑了笑沒回答這個問題,拿起了小几上的山楂蜜餞丟進了嘴裡。
麻吉摸了摸腦袋。
太子一早上離開宮的時候,就在宮外哭了半個時辰,直到聲音啞了才停,隨後便將兩個側妃和他目前唯一的一個孩子一起送進了陛下賜的巡天攆中,隨後太子殿下也沒上轎,就走在攆的旁邊,扶著木轅出了宮。
就這麼走了五十里才暈倒了被扶進了現在這張有些奢華,卻又不太過分奢華的馬車上。
這幾十張拉著太子的家眷、家當的馬車中有兩輛馬車比較特殊:一輛墜在後面看上去破破爛爛的,另一輛則奢華至極,凡人不可私造。至於其他的馬車之間倒是並無差別。
當時太子暈倒的時候,周圍的將士和宦官都嚇尿了,要知道再失敗的皇子也是天家貴胄,今天要是在這兒嗝屁了,他們鐵定都得跟著完蛋。
眾人七手八腳地把太子架起來的時候,都不知道把他放進哪架馬車歇息。
這時!有一個太監突然發聲了,他說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懂了!說完便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後便要指揮眾人把太子殿下送進那輛破破爛爛的馬車裡。
眾人好似也懂了什麼,原來咱們太子是要玩卧薪嘗膽啊,大夥加把火,把太子架進破馬車。
只有麻吉一個人看到了太子垂下來的手指微微搖了搖,太子不要進那個破馬車。
於是他不得不板起了臉,強行改變了眾人的想法,隨意在其餘的馬車中找了一輛,把太子殿下塞了進去。
太子進了馬車后不久,那個覺得自己體察君心的太監也跟著同時消失在了這趟車隊中。
麻吉還記得他扶著嘴唇乾裂發白的太子坐進馬車上,拉上厚厚的簾窗后,太子爺說的話。
「哼!
成王敗寇?
你當我這麼多年太子白做了?
老頭子......
別小瞧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