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古鬿再醒來時已過了十日,睜眼便看到司命一張大臉懟在自己眼前,差點又睡過去。
「你看我說什麼,那小蟲子不僅沒有仙資,連照顧人的本事都沒有,小柳在時何曾讓你醉得這麼狼狽過。」司命這倒是沒有說錯,小矮子以前都是管著她喝果酒的,一般只讓她喝個睡三天的量就不會再給她倒酒了。
古鬿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看向外面:「她不叫小蟲子,她叫紅十,而且誰天生就有照顧人的本事,她到底做什麼了你這麼敵對她。」
紅十端著一盆水從外面走進來,走路不再歪七扭八的,把水盆端在一邊矮桌上,走過來跪在古鬿面前,手按到胸前微微頷首:「主子可好些?」
正在喝茶的古鬿差點一口茶水吐在床上,詫異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紅十,再轉頭看著坐在床邊憋笑的司命,頓時明白怎麼回事了。
古鬿接過司命遞來的帕子,擦了擦嘴才問道:「你都教了些她什麼?」
司命攤攤手:「只不過給她看了些怎麼照顧人的話本子,她自己要學的。」
「我點化你,又不是要你專門來照顧我的。」古鬿看著跪在地上的紅十說道。
紅十一臉嚴肅,頭埋得更低了:「主子莫要再這樣說,主子對我有大恩,我必當做牛做馬,以身相許來報答主子。」
古鬿一臉無奈:「你...」
司命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笑了起來。
司命不知道給她看了什麼文縐縐的話本子,這說話還一套一套的,自己還沒開始教就被司命給整壞了,要費多大力氣才能給掰回來啊。
古鬿狠狠地瞪了司命兩眼,下床把紅十扶起來,說道:「我要去無炎洞沐浴,你陪我去。」
她沒有喝酒忘事的毛病,她隱約記得自己喝醉前把她叫成了小矮子,也記得她問自己無炎洞在哪。
司命倒沒有跟著她們,本就是因為那天自己生氣的事情怕古鬿心裡懷疑什麼才上來看看,現在發現她並沒有什麼異樣,於是便回了天界。
古鬿一邊走著一邊對身邊的紅十說道:「說了幫你找你的同伴,結果喝酒誤了事,這幾天我就幫你找找看。」
紅十眼神淡淡的,回道:「司命已經幫我找過了,並沒有找到,她也幫我立了個墳冢,就在花海里,謝謝主子挂念。」
古鬿這倒沒想到,司命這個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仙,嘴裡說著狠話,卻幫人家找同伴,還幫人立墳冢,古鬿心裡驕傲的想著,不愧是自己交的朋友。
「你能別一口一個主子嗎?聽得我彆扭。」古鬿說道。
已經走到了無炎洞,古鬿單手扶住紅十,使用輕功一躍飛上了半空中的洞穴,這些年不能使用法術,古鬿愣是把凡間武功,古典禁術學得個精透。
古鬿一邊脫著衣服往仙泉里走,一邊對後面站著的紅十說道:「我還不會法術,但是大殿書房裡有很多修習法術的本子,你沒事就多去翻來自己練練。」
這仙泉的水倒是又變得冰涼了,當初在這裡沐浴就是因為這仙泉冰涼的緣故,古鬿喜愛這冰涼的水溫。
「不叫主子的話,跟小矮子一樣叫殿下可以嗎?」紅十突然在一邊說道。
古鬿愣住,隨即閉上眼睛感受這冰涼的水溫,她只是隨便說說,其實叫什麼都行,沒想到紅十會突然提起小矮子。
「司命跟你說的嗎?」這六重天能說話的,除了她和閉關的古神,也就只有司命了。
紅十輕點了下頭:「司命說,小矮子把你照顧得很好。」紅十沒把話說完,其實司命原話是:「小矮子把阿古照顧得有多好,豈是你能比的。」
古鬿睜開眼,搓了搓自己的肩膀:「小矮子的確好,但紅十你也好,況且我點化你並不是為了讓你照顧我,司命的話,你別太往心裡去。」
其實古鬿感覺到了,她發現司命怪怪的,特別是每次提起小矮子,還有對紅十的態度,她又不是瞎子,這件事絕對有問題。
紅十沒有再說話,古鬿從仙泉里站起,披了件薄紗,然後從旁邊的架子上套了件白色的披風,又帶著紅十齣了無炎洞,走在花海從中,古鬿才輕聲開口:「以後跟司命一樣,喚我阿古吧。」
「好。」
兩千三百年後。
古鬿站在佛鏡崖邊吹著崖風,看著崖里的佛鏡,古鬿想到了當年自己只有一千歲時也是站在這裡吹著崖風望著崖底,那時還是小矮子陪在自己身邊,古鬿身上還披著那件白色披風,只不過披風上的金光再也沒亮過。
「阿古,你來嘗嘗這次的味道如何?」紅十端著玉梨盞走到古鬿身邊,阿古晃了晃神,看著紅十走過來的地方發獃,這結界自從她第一次歷劫禮過後就不見了,記得她第一次看紅十若無其事走過的時候還嚇了一跳。
後來才反應慢半拍的想起,司命好像之後每次上來也沒有再給她傳音術叫她去開結界,古鬿想著應該是因為她的父君回來了,不再需要結界的原因。
「阿古?你在發什麼呆呢?」紅十左手在古鬿眼前晃了晃,古鬿這才回神。
接過玉梨盞喝了一口裡面的淡紫色液體,這是紅十自己研究出來的酒,是在後園的一顆桑葚樹上摘取桑葚釀的酒,味道還好,酒味沒有果酒那麼濃。
古鬿看著紅十溫柔的笑了笑,隨後又狀似無意的嘆了口氣:「還不錯,這次的就留下吧。」
紅十垂下了頭:「我知道我不如小矮子釀得好,抱歉阿古,我再做一次。」
已經兩千三百年過去了,每次紅十嚴肅道歉的模樣還是讓古鬿覺得她依然是兩千年前的那個膽小的小蟈蟈,古鬿輕輕搖了搖頭,當年被司命的話本子帶歪的性格,她可是足足花了四五百年才糾正過來,不知道這愛道歉的毛病要什麼時候才能改變。
「我說了,這次的不錯,你再折騰,那顆桑葚樹怕是要被你摘禿了。」其實司命不在她也不怎麼喝酒,有沒有都無所謂,但不知道為什麼紅十就是這麼執著,自己堅持研究了五百年。
紅十這次沒再堅持,重重的點了點頭。
古鬿又回頭看著佛鏡崖,是啊,五百年了。
紅十堅持釀酒五百年,果酒五百年前就沒有了,而司命,已經五百年沒有再上過六重天。
古鬿如今已經三千三百歲,因為有古神的原因,之後的兩次歷劫禮都比較順利,她已經修習了三百年的法術了,這三百年她勤加修鍊,為的就是出六重天,她每一百年都要試一次。
「紅十,明日帶你出六重天,你怕嗎?」古鬿看著佛鏡崖里,眼神異常堅定。
紅十搖了搖頭,見古鬿背著她看不到,又在古鬿身後說道:「阿古殿下,我不怕。」
上次帶著紅十下去把紅十弄的遍體鱗傷,古鬿很是內疚,但這次不一樣,古鬿用了幾十年的時間把六重天的古神殘卷都翻遍了,後來在一張遠古琴譜里看到一句話:佛鏡食邪氣,法力不足身帶邪氣者,封閉五識或藏於神器,方可對抗。
這次做了萬全的準備,一定能出去。
「你放心,這次我會先保護好你。」古鬿轉身把玉梨盞遞迴了紅十的手上。
紅十接過玉梨盞,裝作不在意的看了一眼玉梨盞裡面古鬿只喝了一口的酒,眼神暗了暗,怕古鬿發現隨便找了個話題道:「阿古,你是想下去找小矮子還是想去找司命?」
問完才後知後覺這個問題從她的口中問出來好像不太好,忙抬頭準備解釋,古鬿接過話道:「都想找,但最想的,是去我母后的鬼界看看。」
見古鬿沒有多想,紅十才放下心來,隨手把桑葚酒倒在地上,然後拉著古鬿進了寢殿。「阿古娘親的家鄉,肯定是極好的。」
兩人一起躺在大床上,古鬿望著床簾,臉上沒有表情:「司命曾經說過,鬼界無光,想來應該不好看的。」
紅十轉頭看向古鬿,眼裡滿是心疼,以前的阿古都是叫爹娘的,而不是現在客氣又尊敬的稱呼為父君母后,最後一次歷劫禮過後從古神的閉關之處出來后就一直這樣,她曾小心翼翼打探過,古鬿卻是絕口不提發生了什麼。
「紅十,你去把我們明天要帶的東西再收拾收拾,我去沐浴。」古鬿從床上跳起來。
紅十也跟著站起來:「好,還是在殿中沐浴?」
「我去無炎洞看看,你先收拾著吧。」自從七百年前無炎洞的仙泉又開始越來越燙,古鬿就再也沒有去過了。
眨眼就到了無炎洞,如今不用再向以前一樣徒步或者用凡人武功,倒是方便不少。
仙泉比起七百年前變得更可怕,如今竟然還在沸騰,整個洞中都是被白煙籠罩著。
古鬿坐在一邊的榻上,看著仙泉周圍的綠玉石,輕輕嘆了口氣:「這綠玉石有製冷的奇效,如今看來,倒是可惜了。」
沸騰的仙泉像是能聽懂古鬿說話一樣,發出了咕嚕咕嚕的沸騰聲,古鬿聽著鬧心,轉身回了寢殿。
「呼~」泡在寢殿澡池裡的古鬿冷得呼了呼氣,話本子里說凡人都是要把冷水燒成熱水再洗澡,古鬿很難理解,冷水洗澡不是更加爽快嗎?
轉念一想凡人洗冷水好像是會感冒,古鬿享受的泡在冷水池裡,發出一聲感嘆,做神仙還是有好處的啊!
「阿古,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你想想還有什麼要拿的。」紅十在外面大著嗓門叫喚著。
古鬿隨意披了一間披風走出來,坐在一邊榻上倒了杯茶:「床頭有個水晶盒子,裡面有兩朵海頂雲花,一起拿上吧。」
「好。」紅十走在床邊,很快就找到了水晶盒。
說來也奇怪,這兩千年裡倒是一朵新的海頂雲花都沒有摘到,不知道這花的生長期是怎麼計算的,前一千年連摘三朵,后兩千年竟是一朵也不長,這運氣也忒不好了。
古鬿在榻上怎麼睡著了都不知道,紅十拿了長毯蓋在她身上。
再醒來就是第二日了,古鬿平靜的睜開眼睛,又做了那個夢,這些年總會夢到那隻小龍,以前的小龍只是眼睛里滲著血,但這次全身都是血,還是一句話沒說,一臉難受的看著她,古鬿很疑惑,這小龍到底是誰?
「阿古,你醒了?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可以出發了。」紅十背著一個大包袱,看著就像只蝸牛,把古鬿逗笑了。
「你幹嘛不用法術,這樣背著幹嘛?」古鬿一臉笑意。
紅十轉了一圈,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忘了收納東西的法術是怎麼施的,翻了一早上冊子都沒翻到。」
古鬿頓時無語,手揮了揮包袱就不見了,打趣紅十道:「就你這三腳貓法術,之前還說要保護我,你拿什麼來保護我?」
本來只是隨便開開玩笑,沒想到紅十又嚴肅了起來,半跪在地上:「阿古你放心,要是真有危險,我豁出性...」命也是要保護的。
「好了,你先去佛鏡崖等我,我去冰雲神府拜別父君。」冰雲神府就是古神閉關的地方,古鬿揮了揮衣袖,消失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