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村裡頭來了外人。
村尾最後那一間空閑的屋子轉借出去。
只是聽說,言冰並沒有見過有人進出,不過,相公最近很少出門,即使走出去,也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就轉回來。
大半時間,他坐在屋中那個光線較好的地方刻著東西,身旁有兩個小筐,一個堆放著散亂的方正木塊,另一個是已經完工的成品。
言冰倚靠在門邊看他,低著頭,神情專註,胸以上浸沒在陽光下,頭髮被光線折射出斑斕的顏色,她又想到方才在朱硫家見到的一幕。
宋殿元覺察到她的氣息,抬起頭,詫異地看到她臉上不尋常的紅暈,問道:「小冰,你怎麼了!」
她向他走過來,一張小臉紅得漲鼓鼓的,雙眼卻亮得冒火,口中喃喃道:「我才從朱大哥家回來。」
他沒有介面,耐心地等著她說。
「朱大哥和穆姐姐在玩親親,正巧被我撞見。」她站在他面前,俯視著他,眼神勾人,輕聲細語,「相公,為什麼你從來沒有親過我。」
宋殿元呆在那裡,根本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向來鎮定的他,慌亂中站起來,想挪開幾步,想錯開她認真詢問的目光。
可,已經,來不及。
言冰閉起眼睛,聲音低到不可聞,但又是那樣堅定無疑,語調隱隱有些倔倔的:「相公,親親我。」
面上一片坦然,嘴唇微微向上翹著,彷彿等待有人采邑的果實。
她等待著,良久,良久。
紅暈一絲一絲退卻下來,嘴角的弧度跟著向下墜落,她猛地睜開眼,果然,眼前人已然不在,屋子裡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罷了。
心裏面一樣空蕩蕩的,她只覺得冷而已。
穆沅依偎在朱硫懷裡,嬌笑著,傻丫頭,難道你相公沒親過你,要看得這麼目不轉睛的,不害臊。
穆姐姐,不巧被你言中,他從來沒有親過我。
之前,並不知曉夫妻間會做如此親熱的事情,只當同住一個屋檐下已經再親密不過,一切不過都是她的猜想。
是她想錯了。
言冰微微一笑,笑得心口微顫,徑自朝院內走去,趁著太陽好,將一籠子雞放出來晒晒,隨手抓把米撒在地上,一窩蜂地搶食,有隻小的,被擠在中間,懵懵懂懂地半睜著眼,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的樣子。
言冰將它抱出來,毛茸茸的身體在她冰冷的指尖下微微打顫,卻認得她的味道,不避不閃的,她又抓了米特意喂它,然後看著一群雞在院中奔來跑去好不熱鬧。
一直到太陽下山,宋殿元推門進來,他走的時候匆忙,沒有將門插好,回來的時候,依舊一推而開,只看見雞群在院內散亂嬉戲,言冰坐在一邊的凳子上,雙眼茫然然地看著地下,青石板上差點被她看出一朵花。
「小冰。」
她聽到聲響仰面看他,不做聲。
「小冰。」他試著向前靠一步,她的表情倦怠憔悴,叫他看了不忍。
她回過神,怯怯地說:「相公,我忘了做飯,太陽下山了。」
宋殿元過去一把用力將她拉起來,觸手冰冷,心的一角塌下來,柔聲道:「那就不做飯,我們去村口吃。」將她兩隻手包在掌心中揉搓片刻,直到感覺不太冷了,牽著她,言冰乖巧地跟在後面,沒有作聲。
她的世界是他一手建立的,第一次,言冰覺得相公,其實很陌生。
兩人站在小飯鋪前,言冰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裡,身體自動向溫暖的地方靠攏的本能反應,她用腳尖刨著地,動動唇,吶吶低頭,後面的根本聽不到。
宋殿元將耳朵湊近點,想聽清楚她說什麼。
言冰望著他半透明的耳朵,和耳後那一片小小凝脂般的皮膚,猶疑地:「相公,要不我們還回去吃,外邊吃,很貴。」然後伸手用食指,忍不住摸了那裡一下,恩,手感很好滑滑軟軟的。
他整個人立時縮回去,哭笑不得,倒吸著氣,拽著她手,拖住往裡面走。
坐定下來,他問她想吃什麼,言冰想了想,眉頭皺皺,往兩邊的桌上各自瞄了一眼,下決心回答:「我想吃碗光面,要多撒點蔥花的。」
宋殿元忍著笑,喚老闆過來,點了兩個小菜,一角清酒和一大碗肉燥面。
言冰整個人放鬆下來,嚷嚷著叫老闆找油辣椒過來,用筷子挑了一大陀拌在面里,先用力吸一口氣,贊道,好香好香,然後大塊朵頤。
宋殿元自斟自飲,面上清清淡淡的笑容,筷子點到及止。
「相公,你要不要也吃點。」她討好地將半碗面推到他面前,嘴巴油光光的,額上一層細汗。
他掏出帕子幫她擦乾淨,然後就著她的碗吃了幾口,辣椒與肉燥混合在一起,果然香得很。
言冰瞅瞅帕子一角綉著小小的淺藍色雪花,正是她上個月送給他的,心頭更樂,搶著他的酒盞灌了一口,**辣地下肚,宋殿元已經夾了小菜湊到她嘴邊,哄她一起吃下。
門口一陣喧雜,又有客人進來,老闆迎上去。
言冰閣著他的身體往外看,一群生人面孔,三男一女,那女的,唔,長得很標緻,水紅色的斗篷脫下來,衣裳的款式是她沒有見過的,層層疊疊,衣領處還搭著毛皮,耳墜子是一雙上好的珠子,在店鋪的燭光下,隱隱含暈。
大概,就是他們說的搬來村裡的外人了吧。
那女子也正打量他們,瞥過言冰,眼光停在宋殿元身上,從頭到腳地刷了一遍。
言冰在桌子下面拉過他的手:「相公,我吃飽了。」相公兩個字說得很大聲。
宋殿元付了帳,薄唇輕抿著勾起一角,眉眼間笑意盈盈:「要不要帶些滷蛋回去吃!」
言冰連連點頭,嘴裡塞得鼓鼓嚷嚷口齒不清:「要,要四個,一人兩個。」
老闆將滷蛋包好了遞給她,她一手提著,一手緊緊拉著他的手,走過那桌的時候,四人的眼光似乎都跟隨著他們,而宋殿元始終沒有看他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