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合篇 (肆)
少年也不願拖拉下去,勝邪劍化作流光重歸手中,黑金火焰順勢向其劍身蔓延而去。
眼看鬼狼將已調轉方向,長槍逼近,少年不緊不慢,腳步微挪,扭身躲開長槍刺擊,回劍疾撩,逼迫鬼狼將就此鬆手,黑金火焰於槍桿之上驟然爆裂,將由劍魂加持下的寒霜之槍彈向半空。
身形再閃,少年借勢踏長槍向重河奔去,至上方后才腳點槍桿化身離去。
然長槍並沒有落於河流之中,鬼狼將憑空出現,將其接住,再次閃過少年攻擊,一腳踩碎腐木,橫槍在前,雖落於下風卻也不願因此停下攻勢。
劍魂無法與長槍相交融,使得寒霜之槍所具備的霜凍之力無法發揮,只能依靠著劍魂所帶來的冤魂詛咒與少年抗衡。
而劍魂不僅會對所命中事物進行腐蝕,就連身為操作者的鬼狼將也會受到影響。
這一情況著實出乎了它的意料。
天時不在、地利不行,現在兩人無疑處於同一起點。
好在少年不知它此時的情況,這也是它的依仗所在。
另外,誰說它不會法術了?
多虧了凶山上那個倒霉玩意,讓它在吞噬之後學到了一門人類術士所用的能力。
身形再閃,金鐵交鳴之聲不斷響起,長槍與短劍火光四濺。
碎石間少年先行落位,而後以力抗之。
看似劍法散亂,每次卻借用巧力於對方周旋,而鬼狼將憑藉自身靈敏加之劍魂在手,連擊之下,氣勢如虎。
鬼狼將腳下碎石微動,浮空結為狼形,爪牙伸長,撲向少年。
「以庚金白虎神位,引胃宿之力化土狼,可謂不倫不類!」
少年冷哼一聲,揮舞勝邪,青黑劍氣宛如利刃般將土狼分割撕裂。
「我本就被稱為邪魔外道,在這方面自然比不得少俠您。」檮君聲音響起。
趁此機會,鬼狼將緊隨土狼,長槍猛然向前一挺,將勝邪劍從少年手中挑起。
現在它只需將手中長槍回力刺向少年,便能將其徹底鎮殺。
少年腳下,不知何時浮現出深紅鬼爪,將其牢牢釘在原地。
劍魂的能力已被檮君掌握一成!
不過,所謂長兵者,雖有尺寸優勢,卻有一難。
難收回。
長槍也好,長戟也罷,一旦出手,勢難中斷。
而這便是少年一直以來所等待的機會。
黑金火焰於少年周身焚燒,深紅鬼爪吃痛松指。
不曾理會那柄勝邪短劍,借風拉開於鬼狼將身位后,少年從懷中拿出一塊散發烏黑之氣的圓潤石頭,出聲問道:
「你就是憑藉它鎖定我行蹤的?」
檮君見少年氣息不均,也不會給對方換命的機會,既然對方還有力氣閑聊,那自己就好生照看一番。
「當然,致遠客棧主人是我故意放出去的,為的就是擴大鬼霧覆蓋範圍,而你,因為貪心,在擊散結界時將這塊黑石收入囊中,我自然有所察覺。」
檮君淡然道。
「這樣啊,看來我運氣還真不錯。」
少年的話有些沒頭沒腦,檮君不太理解。
不需要它理解,祭壇之上,風雲突變。
鬼狼將在這一刻就要向外逃離,卻硬生生停在半空中。
可曾記得,端陽村祭祀之前,少年曾在房頂之上幻化四團火焰。
火焰歸於祭壇並未消失,而是隱匿在四向之上。
事實上,早在村口時,少年便將自己能夠施展的加以思慮,以不失控為底線,進行了一系列的設計。
而這便是尾。
解除封印也好,以劍舞者身份開啟仿勝邪劍也罷,都是為此刻所做的鋪墊。
古有禁咒,名和合,可縛神靈。然條件苛刻,需以被縛者修為所化之物為引,且踏入陣中者,皆要遵先為主,後為客之理。
故而能施此陣者,自然需要於戰鬥時佔有先機。
於檮君看來,此番戰鬥,少年一直被自己所壓制,又何談先機一說。
事實並非如此。
少年曾於房頂仔細感悟祭壇中黑氣走向,檮君自然不會就今日參與祭祀之禮,往年皆如此。
東位於凶山相近,黑氣也極為濃郁。
果不其然,檮君出現之處,正是東位。
不過,因檮君先行佔據東方,於少年而言,算是在和合中失了先機。
好在此後,少年連扳三陣。
搶先落帝位之上,引弓拉箭,檮君被迫以鬼將之姿迎戰,此為後。少年向前躲避,並將黑石暗置於地,成正南禁文。
再以青黑之風助火焰之勢,憑爆炸之威懸銀槍於半空,起身猛踢,正位北方後轉瞬離去,檮君無法察覺,此為正北禁文。
時至鳥棲之處,少年作不敵之勢,先行離去,遷地碎石,檮君踏入,正西禁文,三合對一,摒天地之時,脫胎五行之外。
陣勢未成,缺有一角。
檮君此時所要逃向的地方正是東方。
黃荊之林卧一女子,名小纓。
昏睡中,眉間之上黑霧縈繞,忽現紅光,少年所留之印憑空浮現,補全這最後一角。
正東禁文!
四方皆合
陣成。
檮君驚駭不已,此時的他宛如待宰羔羊,就連身旁寒霜之槍中的劍魂也一同被禁陣所壓制。
少年輕抬左手,五指張開,緩緩聚攏。
「咔嚓!」
鬼狼將所披肩甲在此壓力下竟出現裂紋,哪怕是之前四方鬼將也不曾出現過此等情況。
糟糕。
檮君暗道不妙,換作平成,有黑袍加持,它對周圍變化極為感知,哪怕對方不故意引導,也能有所防備。
鬼狼將的出現確實超乎少年預料,帶來了不小麻煩。不過幾回合交手后,卻發現這傢伙似乎不再具備檮君之前那操控鬼霧的能力。
或者說,檮君無法在這具鬼狼將的軀殼內施展最為擅長的鬼霧能力。
勉強凝聚的鬼爪,於他而言影響不大。
與惡奼不同,少年手中勝邪只不過徒有其表,鑄劍術又稱仿劍術,就連那誓約所產生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偽裝。
鬼狼將試圖掙扎,卻無濟於事,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行懲戒之舉。
「等...等下。」檮君急切說道。
少年抬頭看向對方,出聲問道:
「告訴我,誰救你了?」
「你可真是個怪物。」檮君答非所問。
不再廢話,少年就要將五指合攏。
一道黑影速度極快,浮現少年背後。
手中鬼霧之刃迅速刺出。
然並無血液灑出,少年身影隨風消散,黑光微閃,便再次出現在黑影身後。
移形換影之術。
來者長發及腰,襦裙上沾滿鮮血,褂子也撕壞許多。
小纓。
不過,此時稱她為它更合適。
「何時學來的狡兔功夫,洞窟的選擇連尋常百姓都不放過?」少年淡然道。
黑色火焰於小纓周身浮現而出,將其包圍。
「當然是怕死咯。怎麼,溫言少俠,您只要動動手指我就會死在這裡,為何不動?」小纓欣然笑道,似是看到什麼美麗事物。
粗獷的聲音從少女嘴中說出,令少年十分不適。
「你的命太賤了,不夠。」少年說道。
「呵,既然如此,我與你做場交易。用她換我與鬼狼將,如此?」檮君輕笑一聲,隨口說道。
這鬼狼將是它現在全部的鬼霧之力,真要再等下一個,怕又要大費周章了。
「嗯?」少年手指再次併攏,伴隨咔嚓之聲,鬼狼將的狼頭肩甲破碎開來,看得檮君無比心疼。
卻不曾想一旁的寒霜槍桿上也浮現出裂縫,小纓睜大了雙眼,心中更是無比怨恨。
一陣晚風拂過,鬼狼將身旁只有一團血色肉球被壓制在地上。
「這下可以了。你解除她的奴印,我自會履行諾言。」少年張口說道。
檮君二話不說,魂體出竅,離開小纓,沿少年留出的縫隙鑽入。
在此過程中,少年除了出手扶住小纓外,並無其它舉動。
哪怕此時檮君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卻也不曾懷疑少年會言而無信。
「你們這些自詡正道的傢伙,卻偏偏行那血腥之事。自我現世一來,見過太多類似場面。說句真心話,倘若你不曾心軟,將我直接殺死,我會比現在高興許多。」檮君說道。
待少女眉間紫黑印記消散時,少年才撤下檮君禁制,一旁的劍魂還被死死壓在原地。
「你希望我變成過去所仇視的那種人?」
「你們這些人類往往都會為自己的怯懦而找些可笑的借口,那些在山中被我掠來的人類女子,在見識我面容及財富后,不也照樣投懷送抱?」
「可笑的是,哪怕她們親人冒極大風險相救,可終究還是甘願成為我謙卑的僕役,這是何等的諷刺。」
「你說對嗎?溫言。」檮君笑道。
「沒錯,但此事與我有關?我隻身一人,可管不了天下蒼生。」少年呼了口氣,緩緩說道。
「也對,不過變了就是變了,我倒是很希望你變了,變得讓我只配瞻仰,可你沒變,我很失望。」
「那我該感到慶幸才對。」少年見對方想要將血紅肉球拾起,微微皺眉。
見鬼狼將看向自己,少年說道:
「回答我一個問題,之後隨意。」
「你說。」檮君回答道。
「現在子谷的主人是誰?」
檮君聞言不免讚歎一聲,這傢伙知道若是直接問是誰救了自己,定會得不到正確答案。
這般旁敲側擊的問法,倒是讓它無法說謊了。
「黑王。」
「他沒死?」少年追問道。
檮君操縱鬼狼將搖了搖頭。
「不,他死了,現在是新的黑王。」
少年微微頷首,檮君也不再廢話,帶著劍魂轉身離去,臨走前看向少年說道:
「好自為之。」
說著,身形忽閃,便消失不見。
少年深吸口氣,並沒著急休息,而是以感知周圍環境變化,憑腳下禁陣,不怕對方耍個回馬槍。
直到確定真的離開,少年這才摘下面具。
面具化為熒光消散於夜空之下。少年臉上儘是鮮血,瞳孔發紅,全身不斷顫抖,再也無法支撐。
「撲通!」
少年倒在地上,腦海中被壓制的雜亂思緒在這一刻驟然沸騰起來。
「你這傢伙,又偷吃我燒雞!」
「什麼破爛槍法,不過如此。」
「劍不是這麼用的,要懂得借力打力才是。」
「溫言,笑一下。」
「我去殺了這傢伙。」
「忍不了了,我上足以解決他。」
「......」
捂住腦袋,少年緊咬牙關,想要將耳邊嘈雜的聲音平復下去。
片刻后
「啊!」
無法承受這般痛苦的少年大喊一聲后,便陷入昏迷之中。
夢裡,他遇見了他們。
少年愣在原地,看著眼前的歡聲笑語,彷彿回到了三年之前。
鬆開雙手,少年腳尖前傾,膝蓋彎曲,就此跪在地上。
我好累,真的頂不住了。
如果你們都在,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