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 尋覓
顧銘掀開被子,盯著被窩裡仔細看了好半晌,直到確定自己的睡衣睡褲都還好好穿著,這才輕輕鬆出一口氣來。
木緣沂問:「你以為我在你睡覺的時候,對你做了越界的事情?」
顧銘尷尬地笑了兩聲,不知作何回復。
木緣沂站起身往門外走。她剛把房門帶上,又立馬推開門探進半邊腦袋,溫柔道:「你好好睡覺,晚安。」
顧銘盯著她此刻依舊是紅撲撲的雙眼,發現自己忽略了太多問題。他沒問她為什麼哭,沒問左兵在哪裡,也沒問這幾天發生了什麼。
顧銘的喉嚨動了一下,想問,木緣沂卻已合上門,門外再無半點聲響。
顧銘遲疑許久,終於蓋好被子繼續睡覺。
次日清晨,顧銘早早起床,想找木緣沂好好聊聊。他站在她的房門外耐心敲門,但房間里久久沒有回應。
顧銘發現木緣沂的房門並沒有反鎖,他只需要輕輕扭一下門把手,便可以打開門。
他猶豫了好一陣,終於咬著牙打開門。
初春季節,六點半的天空還處於光暗交錯的混沌之中。木緣沂是早上八點上班,這會明顯不到起床的時間,但她不在房間里。
——莫非她有急事,天沒亮就出去了?
顧銘想著,忽然又搖頭。
屋子裡很整潔,女孩的各種用品都整整齊齊擺放著,屋子裡窗明几淨,別說找不出灰塵,連被子的褶皺都找不出一絲。
這並不像有人住過的房間,反倒像稍有檔次的酒店裡的待寫房間。
顧銘篤定,木緣沂並非一大早就出了門,而是她昨晚壓根沒在房間里睡。
顧銘皺著眉關好門,摸出手機撥打木緣沂的電話。這次和上次一樣,電話通了,但響鈴數秒后又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顧銘苦笑,他知道再打過去,手機提示音一定會變成「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他猜到了結果,但還是忍不住試了一次。
不得不說,顧銘的預感真的不怎麼准。當他以為這個電話打不通時,電話通了;當他以為木緣沂還會掛掉電話時,她卻接聽了電話。
顧銘苦笑一聲,勉強保持鎮定,問:「緣沂,你在哪裡?」
木緣沂:「我在店裡上班。」
顧銘:「你這麼早就去上班了?」
木緣沂:「是的,我這幾天比較忙,店裡昨天收到的衣服都還沒洗完,今天要早點處理。」
顧銘:「你幾點鐘出門的?」
木緣沂:「六點過。」
顧銘:「為什麼掛我的電話?」
木緣沂:「我在工作,手忙腳亂的,不小心按到了拒接。」
顧銘:「昨天也是?」
一陣沉默。
顧銘:「你在哪家乾洗店工作?」
木緣沂:「你問這個幹什麼?」
顧銘:「我擔心你,想見到你。」
木緣沂:「你到底在說什麼啊?我現在很忙,先不和你聊了。」
顧銘:「先別……」
顧銘聽到聽筒里傳出的「嘟嘟」聲,知道電話已經掛斷。他沉默半晌,再次撥打木緣沂的電話。這次終於和他想的一樣了,手機提示「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顧銘心裡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他害怕木緣沂腦子一抽就做出傻事。
顧銘知道,剛才的通話里,木緣沂說的話基本上都是假的。她昨晚根本就沒在租房裡睡,又怎可能在早上六點過出門?而且乾洗店一般是早上八點過才開門營業,再早也不可能早到六點。
顧銘的心在下沉。他打定主意,一定要找到木緣沂。縱然他知道要在茫茫人海里找一個人,宛如大海撈針,根本就不可能找到,但他還是快速行動起來。
就如同他很久之前和千雲舞一起在縣城裡找卿歡一樣。他說過「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找不找是另外一回事」。
顧銘能想到的唯一線索就是乾洗店。他只希望自己的猜測都是錯的,希望木緣沂真的在店裡工作。
顧銘模糊記得,木緣沂說過,她就在這條街的一家乾洗店裡工作。這條街很長,但好在只有兩家乾洗店。
顧銘先後找到兩家乾洗店,一家還沒開門,木緣沂當然不在裡面,另一家倒是開門了,但只有一個目測四十歲的大媽在店裡忙裡忙外地工作。
顧銘走上前去詢問道:「阿姨,你好,請問木緣沂在這家店裡工作嗎?」
大媽道:「你說木緣沂啊,這姑娘以前是在我們店裡工作,但她上次請了幾天假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店裡了。」
顧銘問:「她辭職了嗎?」
大媽道:「她辭沒辭職我不知道,畢竟我不是店裡的老闆。只不過她這個樣子,就算不辭職,老闆多半也會把她辭退。」
顧銘道謝,退出店子。他的腦中一片空白,現在唯一的線索也斷了,他已不知該如何去找木緣沂。
顧銘在街上茫然走著,每當他看到身材相對纖細的背影,就忍不住大步追上去仔細看一下。他這樣做當然沒有結果。其實他早已熟悉木緣沂的背影,如果真的是她,哪怕是在五十米開外,他也能一眼認出她。
顧銘心裡越來越急,人著急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顧銘從中學時就習慣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方向想。
此時此刻,他能想到的能把整件事情疏通的邏輯是:木緣沂在四天前回到梔子苑小區,她本想回店裡工作,但半路殺出一個左兵。她被左兵絆住,兩人之間起了非常不愉快的事情,左兵很可能對她做了「殺千刀」的可惡之事。所以她會哭,會忘記乾洗店裡的工作,會在夜深人靜之時出現在他的房間里。他和她的對話再一次傷到她的心,她心灰意冷,離開租房,在黑夜裡遊盪,有了自尋短見的想法。
顧銘想到這個,背脊冷汗連連。
忽然,他發現自己真的有些愚蠢。在這種時候,他明顯應該給左兵打一個電話。
木緣沂這幾天和左兵有不少交集,他很可能知道整件事的真相。
顧銘忍著心頭的怒火,安靜撥通左兵的電話——
顧銘:「左兵,你現在在哪裡?」
左兵:「怎麼了?」
顧銘:「你昨晚不是想請我好好吃個飯聊會天嗎?我現在有時間了,你在哪裡?」
左兵:「下次吧。我已經離開永川,回家了。」
顧銘:「你不是喜歡緣沂嗎?怎麼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左兵:「她喜歡我的時候,我沒有足夠的勇氣。當我有足夠的勇氣再回來時,她已經不喜歡我了。」
顧銘:「你的意思是,你被她狠狠地拒絕了?」
左兵:「顧銘,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很不錯,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
顧銘愣住,他發現左兵的話里藏了不小的玄機。他連忙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左兵:「什麼意思你自己心裡清楚。」
顧銘:「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左兵:「就當我誤會了你吧。我還有事要忙,先掛了。」
顧銘急聲道:「等等!」
左兵:「你有事?」
顧銘:「我現在不想和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誤會也好,事實也好,總之你先聽好。緣沂的處境很不妙,她昨晚和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然後不告而別了。我怕她做出追悔莫及的傻事,現在正想方設法找她。你和她交往過,至少知道她常去什麼地方,快和我說一下。」
左兵:「你去她工作的店子里找過嗎?」
顧銘:「找過,但她很久沒回店裡上班了。」
左兵:「奇怪了。她的生活一向單調,除了工作就是休息,不會再有其他常做的事情。」
顧銘:「你好好想想。」
很長一陣沉默之後,左兵忽然道:「我想起來了,她的身體很不好,老是吃不下東西,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醫院或診所打點滴,你找找附近的、能打點滴的地方,說不定能找到她。」
顧銘:「我知道了!」
顧銘掛了電話,沿著街挨個尋找診所、衛生院、醫院。
顧銘把整條街都找完,依舊沒找到木緣沂。但他確定了一件事,木緣沂的確在一家小診所里打過點滴。
顧銘認真詢問過診所的醫生。
醫生道:「那個小姑娘的情況非常糟糕,明顯是腸胃出了大問題,她在我這裡打點滴只能勉強緩一下飢餓和痛苦,要去大醫院照片子做進一步的治療才行。」
顧銘問:「那她去醫院了嗎?」
醫生道:「我建議她去,但她好像不是很在意,打完點滴就走了。」
顧銘問:「她走了多久了?」
醫生道:「不是很久,還不到一個小時。」
顧銘問:「她往哪邊走的?」
醫生指了一下左邊。
顧銘若有所思地點頭,準備向左邊街道繼續找。
醫生忽然道:「對了。那個小姑娘打點滴時非常痛苦。她雙手痙攣,卻還忍著痛接了一個電話。你真想找到她的話,可以試著問問她的朋友,說不定能找到給她打電話的人,這樣就有很大可能找到她。」
顧銘道:「找不到的。」
醫生問:「為什麼?」
顧銘道:「因為她接的那個電話就是我打的。」
顧銘道過謝向左繼續找。他找著找著,又找到了之前的乾洗店。
這時乾洗店裡變得忙碌,除了之前那個大媽,還有另外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在忙活。
顧銘在店之外站了一陣,確定木緣沂不在裡面,只有這兩個人在工作,便準備走。
卻在這時,乾洗店裡的大媽忽然道:「你是剛才來找木緣沂的小夥子?」
顧銘止步,連忙點頭道:「是我。」
大媽道:「木緣沂剛才來過店裡。她想恢復工作,但老闆不答應。她結了工資就走了。」
顧銘問:「這是多久之前的事?」
大媽道:「不久啊,可能就半個小時。」
顧銘問:「她往哪邊走的?」
大媽指向右邊。
顧銘愣住。這是一條非常長的街,從診所走到乾洗店,少說得半個小時。他從那個方向一路找來,卻沒找到木緣沂,莫非兩人在不經意間錯身而過了?
顧銘遲疑著,大步往右邊街道跑。
他知道木緣沂的身體很虛弱,應該走不快,如果他跑著追,興許能追上。
這顯然是他的錯覺。無論一個人走得怎樣慢,半個小時也能走出很長一段距離。
顧銘跑了很久,再次跑回診所,卻依舊沒找到木緣沂。
顧銘撐著雙腿喘息一陣,抬起頭準備繼續跑。
驀然地,他想到一個可能。
梔子苑小區本就處在乾洗店和診所的中間路段。木緣沂先後去過診所和乾洗店,而顧銘也在這條街上找了兩個來回。他沒找到她,除開一些陰差陽錯的偶然因素,還存在一個必然可能。便是木緣沂在離開乾洗店之後直接回了梔子苑小區,所以不管顧銘在這條街上怎麼找,也不可能找到她。
顧銘匆匆趕回梔子苑小區,結果正如他所想,她在客廳的長椅上安靜睡著。
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不過這個「得來全不費工夫」實在讓人心碎。
顧銘瞧著她蒼白若紙的臉,心中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她走到他身邊,俯下身安靜盯著她。
她的睫毛細細的,分明美麗迷人,卻染上病態的虛弱。她變成了凋零敗壞的桃花蕾,需要有人悉心呵護,才有可能綻放美艷的花瓣。
顧銘看著她。某一刻,她的雙手猛地抽搐兩下,眉宇變得焦慮乃至痛苦,她還用極快的語速夢囈。
這些現象和昨晚木緣沂說顧銘的一模一樣。
——看來會做噩夢的人不僅僅是我。
顧銘苦澀嘆息,接著輕喚木緣沂的名字。
擾人美夢當然不是好事,但制止人繼續做噩夢,不是壞事。
顧銘喚不醒木緣沂,便抬手輕輕推她。
木緣沂終於醒了。她目光空洞地盯著天花板,一動不動,宛如木偶。
顧銘溫和道:「緣沂,病了就去醫院看病,不然小病會變成大病,大病會變成不治之症。」
木緣沂沒說話。她木訥地看了顧銘一眼,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
顧銘沒像以往一樣抽開手。
她抓著他,他也彎動指節捏住她的手。
顧銘的心裡發涼,因為木緣沂的手冷得宛如冰塊。在這個越來越溫暖的季節,這樣一雙細潤美麗的手,怎能這麼冰冷。
顧銘心一橫,用命令一般的語氣說道:「走,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