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交談
「賢侄,坐吧。」李谷嵐氣定神閑,盤坐在草席上。
「是!師尊!」洛棠風就地而坐。
「你可知我今日要和你談什麼事?」
「弟子不知。可能是您與我父親以往的故事,對弟子的囑託,我們紀楠道觀的往事,或者,是對弟子武藝的指導……」
「哈哈哈,考慮得倒是挺全面,和你爹一樣……」李谷嵐笑道,「今日,我來和你談談三件事。」
李谷嵐頓了頓,道:「第一件,你父親應該尚無大恙。」
「師尊,此話怎講?」洛棠風有些激動,繼而發覺有些失態,便靜靜地聽著,大氣不敢出。
「前些日子,你楊師叔寄信與我,祁王和那兩個刺客反目,祁王殿上,祁國十刑衛中四人和那兩個刺客大打出手,而這其中緣由很值得玩味。」
「回師尊,弟子不知這與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你可知孰勝孰負?」
「弟子不知,但是畢竟雙拳難敵四手,那兩個刺客怕是凶多吉少。」
「可是偏偏是那兩個刺客贏了,儘管也沒有成功殺死祁王。但這就很有意思。那四個人中其他人我不大了解,但是那大辟——秋曹我倒是很熟悉。他曾是罡刀門長老,不說其他,就是我也難勝他幾分。再加上其他三人,自然是強敵,可那御差恰恰贏了他們,卻與你爹打得難捨難分,所以……」
「所以那兩個刺客無意抓我爹,可能只是受祁王威脅,不得不打個過場。但是祁王最後也沒有如約,所以反目成仇。」
「不錯,再者,祁王已經派人追殺那兩個刺客,按理說,他們就算遠逃,那也翻不起什麼風浪,祁王之意,更多的應是追殺你爹。此前我已經派你楊師叔去祁國打探你父親的下落,如有進展,定會速速回信。你大可不必擔心。」
「真是……太好了……」洛棠風低頭喜極而泣,「師尊,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
「賢侄不必多禮。現在你只管靜心修習,只等風波一過,我便派人隨你一同去尋找你父親。」李谷嵐頓了頓,「現在你和你師父去兌山修習吧,據說聖上手下易天組織的人快要來了,你們兩個也好去避避風頭——哦,對了,順便把你朋友也叫上吧。」
「師尊,您知道他是什麼人了?」
「哈哈哈,知不知道又有何妨?既然是你的朋友,自然不是什麼惡人。」李谷嵐笑道,「來吧,說第二件事,你可知你的內氣是什麼?」
「內氣?」
「正是。」
「弟子不知,只聽我父親提到過內力,但從未知道有內氣這一說法。」
「唉,也對,倒也是他的性格。不妨,今日我就和你好好講講吧。」
窗外黑雲如潑,整個山景好似大筆畫出的水墨圖,玄霜子在外倚著樹,一面觀察著四周,一面聽著窗內的談話。
「氣乃人之本源,內氣者,便為人的先天一氣,人之不同,內氣也千差萬別,但總體也是大同小異。人們基本上都是天養靈氣,此是天地萬物最基本的內氣。」
「那麼師尊,內力和內氣有什麼關係?」洛棠風發問道。
「正是,這也是內力不可胡亂傳授的原因。有些人不是天養靈氣,而是其他的內氣,比如說你的師父玄霜子,就是陰霜寒氣。」
「那麼師尊,內氣不同常人可是一種天賦?」
「非也,非也,有些內氣甚至弊大於利,譬如那十刑衛中的鴆毒——羅幽,他的幽螟毒氣若沒有越人仙谷秘法的壓制,怕是活不過二十歲。另外,內氣也存在相剋之理,就好比你師父的寒氣正好克制那羅幽的毒氣。這其中的道理,你師父自會和你說清楚。」
「弟子明白。」
「不過這也不代表內氣的好壞就會影響一個人的實力,江湖上很多高手都是天養靈氣,比如我和你父親,還有那奪魄御差,諸如此類,等等等等。至於你的內氣,在歷練途中自會有所顯露,到時候你師父也好更好地指導你。」
李谷嵐望了望窗外,嘆了口氣,道:「時辰也不早了,洛棠風,我們來談最後一件事。在你心中,何為正,何為邪?」
「依弟子愚見,秉守道義則為正,反之則為邪。」
「何為道義?道義是誰定的?」
「是先賢所定。」
「先賢的正是什麼?」
「這……」
「的確,我們的『正』由先賢所定,每個人都在履行『正』,不過,我們的『正』到底是什麼?有人說,隨大流者即為正;有人說,懲奸除惡者即為正;也有人說,秉守道義者即為正。」李谷嵐道,「正者皆有不同,各人而異。世人所言所行皆可自詡為正,於大道而言,或對或錯,若是此時,你可知,何為正?」
「師尊的意思是,正不是絕對的,是嗎?」
「不錯,反之,邪也不是絕對的,或者說……」李谷嵐指了指窗外,「你看,外面有什麼?」
「回師尊,外面一片黑暗,不可見。」
「是嗎?為何為暗」
「因為無光。」
「為何無光者即為暗?暗是我們所定,還是我們所稱?」
洛棠風低頭沉思,若有所悟。
「洛棠風,這『正』和『邪』,你要選哪個?」李谷嵐問道。
「我……兩者都選。」
「哦?」
「我不自稱為『正』,也絕不為心中之『邪』,我要在這正邪之間,找到自己的道。」
「那小子說的沒錯,兩道并行的果不只他一個……」李谷嵐喃喃道,「也好,棠風,我這有一句話授予你,或許能對你有幫助。」
「弟子謹記!」
「虛極無道,道極無虛。無虛無道,無道無虛。」
洛棠風將此話在口中吟誦了好幾遍,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好了,棠風,時辰不早了,你明天一早便隨你師父去兌山吧,至於詳細的安排我自會通知你師父。」
「那弟子告退了!」洛棠風躬身行禮緩緩退出來,卻見這山景,已如黑雲翻墨,再看那屋內微微的燭火如妖魅般起舞,心中泛起無盡思緒。何為正?何為道?何為人?這三個問題在他心中紮下了深深的根……
與此同時,紀楠乾山山腰處。
四下無聲,清冷的月光下,只見竹葉落在溪水上,不曾泛起一波漣漪。一個中年人挑燈夜尋山,他警惕著四周的動靜,捋著鬍鬚。醉人的夜景他無心欣賞,只是緩步走著,不敢有一絲疏漏。
突然,彷彿有一道黑影從他身後閃過,他回首大呵:「誰?拜訪我紀楠山,何必躲躲藏藏?」
「可是玄動道人?」
「正是!怎麼?怕了嗎?」
黑影不知從何處閃出,張良友轉身面朝他,卻發現他頭戴鬼臉面具,全身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頭髮都不漏一根。
「怎麼?來找我紀楠山的麻煩?」張良友知道來者不善,早已將右手蓄好了內力。
「在下道號通神子,今日特來拜託閣下一件事。」
黑影聲音低沉,彷彿又是故作此聲,卻讓人捉摸不透他的年齡。
「晚輩么?聽你的口氣,不是我紀楠山的弟子吧?有話白日里說,請回吧!」張良友毫不留情。
要說這涵虛道,其實道號也是分輩分的,「天、廣、玄、通」四字分輩,四字輪流,像洛棠風這一輩,道號自然是通字輩。
「哈哈哈……」
「你笑什麼?」
「我笑你無知!」
「大膽!黃口小兒!你師從何人?竟教出如此狂徒!」
「在下恩師,道號玄微子!」
「呵!現在江湖上哪個道觀我不知道?我還從未聽過這等名號!」張良友嘲諷道。
「混賬!祖師爺你不認得?」
「祖師爺?」張良友細想一番,臉色大變,「黃口小兒,口說無憑,若是祖師爺的弟子,你怕不是七八百歲之人了,呵,我會相信?」
男子笑著道:「《涵虛經》總卷上第一句話你可還記得?」
「怎麼?」
男子笑著從懷中掏出一塊玉,遞給張良友。
「這!陰魚玉!你!從哪兒得的!快說!」
「《涵虛經》上的話你忘了?還是說,你在違叛祖師爺?」黑衣人道,繼而湊在張良友耳邊,似言似語,言畢,卻是詭異一笑。
張良友聽了,雙膝跪地叩頭大拜,隨即畢恭畢敬地將玉遞還給男子,道:「孽徒張良友,拜見師祖!」
「罷了,罷了。免禮。」男子接過玉,「我吩咐的事你可要做?」
「師祖之令!萬死不辭!」
「倒不用如此,你可知我是怎麼知道你會在這裡的?」
「弟子不知!」
「天意所指。」男子道,「而你,將是改變天下命運的一步險棋!」
「弟子不知師祖是何意。」
「我讓你,拿到那洛棠風手上的洛書譯本,並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的本意!」
張良友一聽,疑惑道:「弟子愚魯,既是師祖這麼說,為何不親自去拿?讓我這個庸人去,豈不是會折煞了您的大計?」
「這一步棋,關鍵在於你是否去拿,而這其中緣由,我不可告訴你。」
「師祖!弟子雖心胸狹隘,但從不會做害人折命之事,我的名譽倒不重要,可這若傳出去,江湖上的人怕是會多舌,辱我涵虛大道啊!」
「誰叫你去殺人?只是叫你去拿而已,有何不可?況且你是為了天下大局,又是我叫你去做的,怎麼會辱沒師門?」
「可是師祖!我若不能成功?」
「我已說過,這一步的關鍵在於你去拿,而不是成功!」
「那我若成功了呢?」
「無論成敗,你都必須退出涵虛道!之後,你自做打算!」
「師祖,這萬萬不可啊!」
「不可?記住!你這是為了天下!只要你心中堅守涵虛大道,就沒有摒棄我涵虛道!」男子呵道,「祖師爺,為了救這場浩劫,苦等了八百年!現今風潮湧動,你卻枉以所謂道義而不為,可算我涵虛門下?」
「弟子……遵命!」張良友道,此時,他已熱淚盈眶。
「唉,張良友啊張良友,唉……」男子嘆息道,欲言又止,「罷,也就這樣,記住,這是改變天下命運的一步險棋!」男子話音剛落便不見了蹤影。
月下,男子在林間飛躍著,突然,在紀楠離山停住了腳步。看著這片山,喃喃自語道:
「澤風大過,陣眼又鬆動了么?這麼一想,師父好像說過,那位的後人現在差不多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