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兌山
山冷夜寒,花葉驟起未遮天。道是黑墨點點,落得半卷河山。淡墨重彩亦相宜,恰似千里白江漂得蓑舟幾帆。
玄霜子倚樹而坐,看見洛棠風出來便緩緩站起,拍了拍道袍。
「師父,弟子出來了。」
玄霜子點點頭,轉身背朝著洛棠風道:「你隨我來。」
洛棠風應聲跟去,卻見玄霜子將自己帶到紀楠山山頭,又帶他走向一座廟。此廟苔痕密布,隱約能看出它也曾是朱漆金鍍,但如今已不復繁華,只得看見木柱上古朽的雕紋,似那早已斑駁的流年。
廟堂上,雕刻的老者石像卻十分精緻,眉眼間彷彿密布深溝險壑,老者笑容可掬,面目慈祥,彷彿注視著芸芸眾生。眾多石像,唯有這個如此完好,可見其也是常被供奉的。
「師父,這位先生是?」
「拜吧,這位是你祖師爺。」
「可是玄微真人?」洛棠風心裡不禁敬畏起來,畢恭畢敬地跪下做三個揖,又磕了三個頭。
「你這個姿勢不對,我來給你示範一個。」玄霜子跪地,虔誠地行了禮,其熟練程度,簡直是爐火純青。
「今天你剛在紀楠道觀拜師,現在跪祖師爺也不晚。」玄霜子道,「我們涵虛道以道號分輩,天、廣、玄、通,你正好是通字輩的,你拜了祖師爺,有了道號,才是我涵虛道下的人。」
「請師父賜號!」
「你年紀輕輕,卻武藝不淺,又善思善想,禮儀得體,是個全才,我賜你通全子如何?」
「弟子通全子,謝恩師賜號!」
「起來吧。隨我出去……」玄霜子將洛棠風扶起。二人走了出去,又望山下行了數百步,只見玄霜子駐足指向一座山頭,道:「那便是兌山,明天我們便去那裡。」
「師父您都知道了?」
「也在外面聽得些隻言片語罷了。」玄霜子道,「好懷念啊……」
「師父,此話怎講?」
「過去,每逢外人拜訪我們紀楠山,你張師叔便把我帶到兌山避風頭……」玄霜子道,「而如今……唉……」
洛棠風不知說什麼好,沉默良久。
「唉,不提了,走,睡覺去!」
「師父,徒兒不知睡哪兒。」
「嘶,也對,泠兒那丫頭那兒還空著一張床吧……」
洛棠風的臉「唰」地通紅了,支支吾吾地,話呼之欲出。
「哈,瞧把你臊的,你跟我睡吧!」玄霜子笑道。
突然,林間一陣窸窸窣窣的響聲,一個石子飛擲而出,擊向玄霜子。卻見玄霜子一個側身便躲過了。
「王遲,你還以為我還像上次那樣蠢嗎?」
林間,一道黑影躍出,此人正是王遲。他雙手耷拉著,微彎著腰,悠哉悠哉地走來。
「是啊……」王遲道,瞬間閃到玄霜子身後,掌擊玄霜子頸部,玄霜子雖早已用寒氣在身上覆了層冰甲,卻無奈王遲此次剛勁更猛,冰甲俱碎,他也便倒地暈厥了。
「見了我不跑,真是比上次還蠢。」王遲對著倒地的玄霜子嘲諷道。
「王遲!你幹什麼?」
「沒什麼,怎麼著?」
「你!」
「好吧好吧,今天我過來就是和你澄清一件事。」
「說!」
「別把我當成好人,我早說過,我幫你也是有我的目的的,甚至為了這個目的必要時我會出賣你。」
「哦。」
「你不生氣?」
「嗯。」
「別一直用一個字敷衍我!你為什麼不生氣?」
「我為什麼要生氣?人嘛,做事都是有私慾的。你幫我,又出賣我,這一恩一仇算是扯平了。」
「你不想聽我的目的嗎?」
「懶得聽。」
「你這小子!」王遲哭笑不得,「倒盡學些我的毛病!」
「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哦,對了,明天你必須和我們一同去兌山!」
「這我知道!」王遲笑道,一掌蓄好內力,一臉陰險。
「你想幹什麼?」洛棠風不禁退了幾步。
「你不是要和你師父睡一起嗎?嘻嘻嘻……」王遲一掌劈向洛棠風的頸脖,「晚安咯!」
「你這個……」洛棠風話音未落便瞬間倒地。
……
次日清晨。
玄霜子微微睜開眼,捂著酸痛的脖子,看著一旁躺著的洛棠風,艱難地撐地爬起,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緩緩爬起,卻見前方樹下側躺睡著的王遲,忽而靈光一閃,剎那想起了昨日的屈辱,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前去就是對他一陣發泄。
道是發泄,卻見那王遲睡意正酣,揪打捶拽,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玄霜子倒是又累得精疲力盡,那王遲倒還是鼾聲如雷。
「死豬!」玄霜子踢了王遲一腳,卻見王遲手上緊握著一封信箋,玄霜子奪來一看,正是李谷嵐的筆跡,原來這個正是李谷嵐托給玄霜子的話,卻不知如何落在王遲手上。
「原來如此……」玄霜子讀畢感慨道。
「呦!醒啦?」王遲睜眼笑道,「剛剛打我打得舒服嗎?」
玄霜子嚇得踉蹌地退了幾步,好個被稱為「天下寒絕」的冷作顏,竟被眼前的這個小他十歲的少年嚇得一身冷汗。
「舒服就好……」王遲起身伸了伸懶腰,「省的你日後記我仇……」
「這東西哪兒來的?」玄霜子指著信箋道。
「那老頭給我的。」
「哪個老頭?」
「李谷嵐!唉,他本想給你的,在下山途中卻見你們二人睡得沉,不忍打擾,正巧我在旁邊,便叫我轉交咯。」
「師兄為何肯放心交給他?」玄霜子內心揣摩著。
洛棠風揉著肩,扭著脖子,緩緩坐起,看見王遲,便破口而出:「王遲!你這個……」
「我這個什麼?」
「你這個畜生!」
「哈哈哈……」
「你笑什麼?」
「我笑你想不到更好的詞來罵我,竟罵得如此不形象!你想罵我無恥,卑鄙,仗勢欺人,目無尊長,還是想罵我下流,狗東西,賤骨頭?哈哈哈,你這腐儒至此,連此等腌臢之語都說不出嗎?」
「你這個……畜生!」
「哈哈哈——好好好,咱什麼時辰走?」
「現在即可。」玄霜子道,「師兄讓我們趁早走!」
「那行!走!去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