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怪哉

第五章 怪哉

見那王遲走後,洛棠風也緊隨而去,一來,煙火繁雜之處不可久留;二來,那酒舍里人們的反應確實匪夷所思。

「之前那番打鬥,那些閑人卻沒有半點反應,如此,大抵兩種情況。一者,是看在那少年份上,不願插手,也不願議論。二者,是早已得知會有這般動靜。」洛棠風想到,留心四周,走入一道僻靜的小路,一躍而起,飛上房梁,竟無半點聲響。

「我來城后也暗自到那宣殺榜(桃花源中中州地方的官方懸賞告示牌)去看過。卻也詭異,那正中間約莫有四張的位置為空缺,並且,看那痕迹,似是剛撕下來不久……」洛棠風半蹲著環顧四周,確認無人,就此躺在斜瓦房上,雙手抱頭,看著夜空,若有所思。

「如此大的事,逸君城這種要地不可能沒有追捕我的令書,由此看來,那空缺的位置,正好我穆寧洛家四人。照理,今日那王遲所言要幫我,卻也解釋得通。」

星光爛漫,雲氣曖淡,柔和的風撫過那一樹紅花,或飄或盪,似是紅袖長舒,妙韻婀娜,又似是赤焰染天,驚起四座。洛棠風伸出右手,從那指尖的縫隙中,窺探月光,清月流輝,映在臉上,似是一道疤痕般深刻。

「且不管那些人的反應。若是再想想那王遲的用心,自然一切都明晰了……」洛棠風想到,望著明月,哀嘆一聲,但不敢有困意,強打精神,卻感覺視線越來越模糊。熱流從他臉上肆意橫過,他猛然起身,以為是血,慌忙拭去,卻發現這本就是自眼角而落的淚。

「我哭了?」洛棠風疑惑著,「為什麼……」

他抱著頭,極力不發出任何聲音,又竭力尋找自己哭的理由,無可奈何,凝淚成滴,本就沒有理由。他不需要寬慰,也不需要救贖,或許此刻,他最需要的,只是安穩的一夢。可是,就這一點,他不知道,也做不到。

「真是的!哭什麼!」洛棠風強抹眼淚,卻仍不知為何而哭,「懦夫!哭什麼!」

他注視著月光,睜著眼,卻好像什麼也看不見。一陣風吹來,摧殘著那兩道淚痕,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夜,連接了光與暗。夢,跨越了虛與實。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時,最漫長的不是孤單的黑夜,而是回憶中陳釀著的美夢。

那一夜,又下起了雨……

……

次日,新花帶露,芳草初興。花燈漸熄,雨後尚晴。洛棠風雖是半身盡濕,但好在氣運經脈,洛棠風只是略感濕寒,譯本也並無大礙,倒是沒有什麼影響。

雖是白日,但似乎這地方也是沒什麼生氣,洛棠風大致晾曬了些衣物,便就此起身。

「就那王遲昨日所為,足以看出,此人雖是生性放達,卻也易被左右。其喝酒而談,無論是無心還是有意,最後卻能明顯感覺到他言談隨著酒勁的變化,由此看來,便是變向向我證明自己並無歹意。既是今日又要與我相談,那定然不會再反其前行,沒理由,也沒必要。」洛棠風想到,「昨日,他明顯是順著我的言談,並無強求之主動,卻將選擇的權利交給我。至少在他達到目的之前,我能有足夠的時間去琢磨他的心思至少在這段時間內,我是安全的。這樣的人,就算沒有理由相信,但也沒有理由不利用!」

「不過,卻也奇怪,他的這番行動之周密,卻也不像是他這副樣子能做出來的,且不談其他,就我的藏身之處,他能找到也太過偶然。莫不是有人指使?」

「羅幽……祁王么——不可能,若是安插眼線,其早已知道我會投靠的地方,沒這個必要。若是聖上欲擒故縱,那我所投靠之人對我身邊的人探查又更為謹慎,聖上自然不會多此一舉,打草驚蛇。如此看來,又有他人覬覦么……」

日近正午,洛棠風雖欲前往那所謂「酒旗風」處,奈何無人可問,無路可尋,只得走些陰僻小道,再加上本來就沒吃過什麼,自然有些疲乏。

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也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不知走了多久,卻見得那「酒旗風」三字在招客幡上飄揚,望去,這酒舍不大,也就兩層格局,雖是垂雲流蘇,清雅淡然,一派不關世俗,不染火氣的模樣,卻也免不了門庭稀落,甚至沒有什麼過往的行人。王遲選地於此,畢竟是用心了的。

酒舍里十分清凈,踟躕在外倒惹人生疑。再加上本就勞累,洛棠風便走進酒舍,卻聞得一派茶香飄然而至,抬眼,卻見那酒舍內的庭院里奇山怪石,錯落有致。不知暗流源盡處,八尺山水也堪奇。四周池壁,翠竹環繞,好生雅緻。

「來客人了?」

洛棠風聽去,卻是一溫柔的男聲,尋聲左顧,卻見一人身著淡衣長袖,腰系玉笛,雙手平放在案桌上,似是撥動著算盤,雙眼微閉,溫文爾雅,道骨儒風。

「鄙人姓應,為此地的掌柜。地僻人稀,店內也沒有夥計招待,還望包涵……」那男子道,仔細一看,那也算得上是個美男子,面容清秀,膚如玉色,身高七尺有餘,約莫二十多歲年紀。闔眼微笑,舉手投足間盡顯雅士風範。

「客人身上隱隱有茶香,似是芸桔草(桃花源名茶,茶香而價廉)?」

「正是,閣下所烹魚浛葉(桃花源名茶,香濃味淡,故常用以祛臭添香)也甚是好聞……」

「聽客人之聲,不過弱冠之年,難得對茶道如此了解,想必家道榮昌。不過聽你口音,卻似乎不是本地人,身上卻還隱隱有些濕氣,莫不是昨晚淋了一夜的雨?也聽得客人聲音中氣不足,似是虛弱已久。客人難道是……」

聞此,洛棠風激起一身冷汗,左手握尺,右腳微微向後移,大氣也不敢出。

「宣察司(桃花源中州官名,為下五司之一,主掌地方巡查)?」男子道,「也是,年紀輕輕若在朝廷沒有一官半職,將來繼承家業也難說話……」

洛棠風鬆了一口氣,尋位置坐下,解尺倚在桌旁,附和道:「的確,這幾日來也不太平,洛家餘孽一直未尋到,我們這些人也難交差……」

「不急,到時候,自有分曉……」男子道,「客人慾吃點什麼……」

「不必了,只是過來坐坐,沏杯蓬湘茶(桃花源名茶,易飽腹,碾碎可做茶餅,清香四溢)即可……」

「等人?」男子起身備茶道。

「不錯……」洛棠風道,「順路罷了,我代我一個朋友來此地拜訪一人,不知閣下可認識王遲?」

「啊……他呀……」男子笑著,「不錯……雖說有些放蕩,但畢竟是少年意氣。雖有些毛病,但也和城內百姓親如一家。平日里,也靠著正骨的醫術來換些錢,到我這兒買些酒……」

「他的家室如何?又是哪裡人?」洛棠風追問道。

「他並未提起,但應不是顯貴之流,也不是本地人……」男子如是答道,沏好茶,又回位坐下,期間眼睛似乎一直未睜開。

「他只向我說出祖籍?」洛棠風心生疑惑,「聽這掌柜所言,那王遲似是居住此地已久,應不是什麼勢力所派……」

「客人與那王遲約在何時?」男子道。

「聽我朋友說,當時他酒意上頭,未說時間,只定了地點……」

「哦?」男子頷首而笑,「那客人得等上幾個時辰了,那小子倒是隨性,能不能記得都成問題,若是天黑之前他還未到,那客人還是儘快起身,完成官家之事吧……」

「自然……」洛棠風品茶道,也不願多言,便屏息凝神,細聞茶上芬芳,靜品口中余香,勉強也算是種享受。

大抵過了兩個時辰,王遲才趕到,臉上卻是嬉皮笑臉,毫無愧疚之感。

「哎呀……這麼早就來了……不過就如我昨日所言,也倒沒有爽約,哈哈……」王遲道,走進酒舍,就著椅子坐下,雙腿翹在桌上,道:「應老闆!拿些好酒好菜,明日早些時候,我就離開逸君城了,這頓算你請我的,行吧?」

「呵……你小子……算盤打的倒是比我還精……行!就算賣你個人情……」男子道。

「明日?你去何處?」洛棠風問道。

「咳!還能去哪兒?你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唄,你今日既然來了,那便是同意了……」王遲道,「你想想看,就現在來說,我對你也沒有什麼壞處不是?」

洛棠風環顧四周,悄聲道:「這裡不好說話……」

「咳!要真這麼說,整個逸君城都沒有咱說話的地呢,要事明天再說不遲,哈哈!」王遲道,左手將洛棠風摟住,勾肩搭背,顯得過分親密,讓洛棠風表現得很不自在。

推搡間,美酒上齊,王遲伸手拿過一壇,倒入碗中,遞給洛棠風:

「喏!昨日你不信我,你不陪我盡興也不怪你,今日你總沒有理由拒絕了吧?來,干!」

「不……不必……我不喝酒。再說……連日奔波,體虛不及,現在喝酒自然傷身……」

「怕什麼?子孫不喝酒,祖宗都蒙羞!怎麼?你還怕灌藥不成?」

言畢,王遲便把酒灌入洛棠風嘴裡。卻見其滿面通紅,雙眼緊閉,五官扭曲,酒味反衝,引得他直捶桌子,又吐又咳。王遲見狀,卻幸災樂禍。

「你……咳咳咳……無賴……」洛棠風道,卻又被王遲灌了一口。

打鬧間,菜已上齊,應掌柜微笑著,打著算盤,微微睜開雙眼,其雙眼卻是十分黯淡,他注視那無人處很久,才有了光色,但不及半刻,眼睛便漸漸闔上了。

……

「哈……喝酒……嗝……居然喝哭了……嗝……」

「我……沒哭……你……亂說……」

「怎……么,嗝……哈哈……花鼻子……怪說不得……你不……喝酒……嗝……怕出醜……哈……」

「這酒……難喝……嗚嗚嗚……」

「哈哈哈……又哭了……嗝……」

「嗚嗚嗚……我……」

「喂……嗝……說話……睡了?哈……老子還能喝……九十壇。洛……棠風?睡……睡了?繼續……哭啊……哈哈哈……嗝……好吧……老子……陪你一起……睡……嗝……」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武情戲洛書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武情戲洛書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怪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