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0章
段奕忽然打斷他的話,「這件事,不得跟任何人說起。另外,開幾副安胎的方子來!」
「老夫知道,不會亂說的,你寶貝著你的媳婦,怕她害怕是不是?其實,她的祖輩上,出現意外死掉的,只有五層的女人,也許她命大……」
段奕的臉色忽然一白,「行了,快去吧!」
…。
雲曦正半闔著眼躺著床榻上,想著今天宮裡的事情。
門口的珠帘子輕輕的晃了晃,一個小人兒咚咚咚的腳步聲跑了進來。
她睜開眼,就見段瑞站在她的面前,睜著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怔怔看著她。
紅萼站在門口緊張的說道,「奴婢有罪,沒看好小侯爺,打攪到王妃休息了。」
雲曦朝她擺擺手,笑道,「我沒睡呢,你別自責了,既然小瑞來了,讓他同我說說話好了,你去忙吧。」
紅萼心中一松,又朝雲曦低身福了一福,「今天在宮裡,多謝王妃相助解圍。」
那個劉皇后想刁難她母子,要不是奕王妃,段瑞就得吃苦頭了。
雲曦笑道,「他也算是我侄子,我不幫他,誰幫他?」
紅萼道了謝,退到廊檐外面去了。
段瑞伸手摸摸雲曦的臉,說道,「奶娘說,你生病了?那我摸摸你吧,奶娘說,頭疼時,摸摸頭就不疼了。」
雲曦笑,「嬸嬸只是累了,不是生病。」
「哦……,」段瑞似懂非懂的眨眨眼。
雲曦又想起一件事來。
「小瑞,今天在宮裡時,你推那嬤嬤的本事,是誰教你的?」
「隱叔叔。他說,壞人使壞就要打。」
隱叔叔?青隱衛中的大頭領青隱?
青隱的武功可不弱。
她瞬間明白了。
青隱會教段瑞練武,一定是受了段奕的指示。
她摸摸他的小臉,又溫聲說道,「隱叔叔說壞人要打,沒有說錯,但要量力而行。你才四歲,你同一個大人衝撞,她打你,你就得吃虧了。」
段瑞眨眨眼,看著她,「我跑得快。」
雲曦一笑,「你跑快,對方要是人多呢?」
段瑞歪著頭,想著雲曦的話。
「要是人多時,你必然要吃虧。所以,在你還沒有長大前,凡事要藏拙,將自己的本事藏起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要輕意拿出本事來,要打,就得使計謀,打得敵人一個措手不及!而不是當面頂撞用蠻力!」
段瑞眨眨眼,點了點頭,「嬸嬸,我知道了。」
雲曦笑,他答得乾脆,真聽懂了?
又同他說了一會兒話,青衣將他領出去送到紅萼那裡去了。
她正要起身,又有腳步聲急促的走來。
「別動,躺著!」段奕快步走到她的身旁摁著她,扶著她又躺下了。
「要吃晚飯了呢,還躺著?」雲曦蹙眉,「難道讓母后一人吃飯?」
「怎麼會呢?哀家還會自己走來啊。」瑞嬤嬤挑起帘子,德慈笑著走進來。
雲曦又要起身,德慈忙擺擺手,「別動,別動,休息著。」
段奕起身朝德慈走去,扶著她走到雲曦的榻前坐下。
「怎樣,有沒有不舒服?」德慈往她臉上仔細地看了看,一臉的關切。
「沒有,是王爺大驚小怪。」一屋子都站著唯有德慈坐著,她卻躺著,臉上有些難為情。
「不,小心為好。」德慈拉著她手笑著。
雲曦是合衣而卧,腰間的一塊玉佩滑落在錦被外。
德慈的神色忽然一凝,回頭朝段奕的腰間看去,他也正系著一塊同樣的玉佩。
正是她在雲曦出嫁前,到夏宅送給兒子兒媳的禮物。
「曦曦,小奕,這玉佩要天天佩戴著。」她道。
段奕微笑道,「母親送的東西,當然會天天戴著。」
「不,這不僅僅是一塊玉佩,這是塊護身玉佩!」
護身?
雲曦詫異低下頭看著那塊玉佩。
這玉佩有什麼問題嗎?
因為雲曦被段奕強行按在床榻上休息著,晚飯也是在屋子裡吃的。
德慈段奕都在屋中陪著她。
吃過飯,天已全黑了。
德慈又盯囑著段奕好生看好雲曦,便扶著瑞嬤嬤的手回自己園子里去了。
段奕一直將她送到喜房的外間廊檐下。
回來時,見雲曦的手裡捏著那塊玉佩出神。
「想什麼呢?」他上前摟著她的肩頭。
「我在想這塊玉佩,母后說是防身用的,怎樣防身?看起來,只是一塊很普通的玉佩而已。」
「以後再想吧,天不早了該睡了,明天一早得回夏宅,你想讓楓大哥與岳母大人等得著急?」
雲曦正要說話,忽然挑眉,「有客人來了,睡不了。」
「我去看看。」
雲曦見他一臉鬱黑的走到外面去了,不禁好笑。
新婚中就被人打攪,段奕心中一定惱火著。
房樑上,有兩人的腳步聲漸漸的近了,不一會兒,落到院子里。
便聽一人嘻嘻笑道,「小奕兒,跟為師說說,新婚是什麼感覺?是不是日子過得賽神仙?」
說話的正是謝甜,她帶著端木斐沒有走王府的正門,而是翻著院牆直奔段奕的喜房。
段奕的臉一沉,「師傅,剛才還是神仙,但被你打落在了塵世。」
謝甜眨眨眼,「……」
「都跟你說了,先讓人通報,不要直接來打攪。」端木斐一臉的責備。
「我……我只是想來得快點嘛!」她朝端木斐翻了個白眼,又笑嘻嘻的看著段奕,「小奕兒,你不會生氣吧?其實我昨晚就想來鬧你們洞房,奈何這王府周圍布著幾千個青隱衛,老娘同他們打到天亮也沒能進王府的大門,還差點累死!」
段奕:「……」
「那原本就是防著你的,你那麼傻還硬闖。」端木斐冷嗤。
謝甜:「……」
雲曦挑簾走到外間。
「舅舅,姑姑。你們來了?」
端木斐只笑著點了點頭,謝甜眨眨眼,「來看新娘子,沒有被新郎折磨壞吧?」
雲曦臉上一陣窘。
段奕轉身看向雲曦,臉上頓時一沉,「外面天涼了,趕緊進去!」
說著上前摟著她的肩頭往裡推。
謝甜偏頭看向端木斐,一臉哀怨,「端木,我忽然發現好冷。」
說著,她的肩頭還抖了抖。
「小奕屋裡有不少熱茶,喝了暖身。」
端木斐在她面前施施然走了進去。
謝甜,「……」
個不解風情的死男人!
她跺跺腳憤恨著進了屋裡。
有客人到,青衣馬上進屋來奉茶。
端木斐在外間的主坐上落座,從袖中取出一卷畫捲來遞給雲曦。
「曦曦,記得當初我同你的賭約是什麼?你會爬牆了,便送你尹山梅嶺最後一卷。」
「尹山梅嶺圖?」她驚訝的站起身來。
段奕扶著她坐下,從端木斐的手裡接過來遞到她的手裡。
她看著手裡的畫卷,有些不敢置信,手指微微發抖。
緩緩打開來,畫卷上,遠處是迷漫著層層薄霧的尹山,近處是幾隻斜斜的紅梅。
下面是用古體南詔字落款,雅。
是她生母端木雅的。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著端木斐,聲音帶著哽咽,「舅舅,這圖是從哪裡找到的?」
當年追殺的一批人中,有幾個黑衣人闖進了屋子,翻箱倒櫃的找著什麼。
後來,她與段奕回到那座草堂里時,發現金銀錢物都沒有少,卻只少了這副畫卷。
畫卷只是普通的畫,她一直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要搶走。
「舅舅,這畫……是從哪裡找到的?」
如果她沒有猜錯,擁有這畫卷的人,一定到過當年的黑水嶺,而且,進過草堂,目睹過那場刺殺。
「是從老皇帝那兒偷來的,他寶貝似的,藏得隱蔽著呢!」謝甜嘴快,馬上說道。
「元武帝藏著我母親的東西?」雲曦心中吃了一驚。
她看了一眼謝甜,又望向端木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端木斐道,「二十二年前,小雅以尹國郡主的身份來過京城,接見她的,是當年還是梁國醇王的元武帝。但,那時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後來,小雅回尹國時,帶走了謝宏大哥,也就是你的父親。」
原來元武帝認識母親。
這就說得過去了。
今日在大殿上時,元武帝看她的眼神很是奇怪,有著探究,有著訝然,更多的是幾分柔情。
謝甜看了一眼端木斐,見他沒反對,她便道,「還有一件事,曦曦,劉皇后與你的父親本是有著婚約的,但謝家出了事,劉家便勒令你父親退了婚。」
她抬頭眯著眼看著謝甜,劉謝兩家有婚約?
難怪呢!
劉皇后今天看到了她的真面容——一張與端木雅有著七八分像的臉時,眼裡頓時騰起了怒火。
原來,當年的事情是這樣的。
送走了端木斐與謝甜,段奕給她去了釵環,退了外衫,又小心的將她抱進了凈房。
她全程都如一個木偶人一般由著段奕給她沐浴更衣。
就連段奕送來了極苦的安胎藥,她也沒被苦得清醒過來。
她的整個腦海里,都在想著剛才舅舅與姑姑對她說的那些事。
母親曾對一人喊道,「他還不死心么?他究竟想怎樣?」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段奕輕聲問道。
她這才回過神來,伸手捧著他的臉。
原來,她已被他送進了被子里。
他伸手攬過她的腰身,將她摟進懷裡,小心的抱著。
「段奕,我前後想了想,關於當年的那場刺殺,我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那場刺殺,不是一人所為。而是好幾批人!」
段奕眼睛一眯,「……」
「那些人中,我印象最深的便是西寧月,那天,她同母親說了不少話,我記得她的聲音。她是因嫉妒母親被舅舅喜歡著,所以因愛生恨,不遠千里去刺殺我母親。」
「……」
「還有一拔人,是因為母親的身份是南詔靈族的聖姑,母親違反了聖姑不得成婚生子的族規而被那幾個護法追殺!」
「……」
「另外,就是手持雙頭蛇短箭的景姑了,她在元武帝的身邊當過差,又承認了自己挑撥過這起恩怨!不過,那個婆子究竟是什麼來頭?她為什麼要挑撥大家互相廝殺?」
段奕伸手撫上她的臉頰,點了點頭。
「是這三批人,你說的對。前後兩批人已死,景姑也有青一與青二帶著人追她,剛才宮裡來話,那婆子還在宮裡,你放心,她活不久的!而且,我懷疑,太后中毒,也是她搞的鬼!」
「段奕……」她將頭靠在他的懷裡,閉上眼,張了張口,將想說的話吞了回去。
「嗯,都過去了,現在,你不再孤獨了不是嗎?」段奕將她摟在懷裡。
她其實想說,在知道元武帝喜歡著端木雅,還收著最後一幅尹山梅嶺圖時,她便想起多年來一直追著她一家三口四處搬家的人是誰了!
因為母親曾沖著幾人喊道,「他還不死心么?他追了這麼年究竟想幹什麼?得不到就殺么?」
那些人說著京城口音,她起初還一直以為是假貴妃西寧月的人。
因為西寧月一直嫉恨著端木雅。現在想想,居然是元武帝的人!
元武帝喜歡著端木雅,但端木雅又嫁給了父親,元武帝便來個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父親!
那景姑又一直在宮裡當差,被元武帝派到北地去殺父親就不足為奇了。
她又想起段琸曾警告過她的一句話,那個人你惹不起!還讓她不要再打聽持有雙頭蛇短箭的人。
原來——
元武帝,的確是她惹不起的人!
她彎唇冷笑。
段奕發現她呼吸急促,閉著眼,雙手正緊緊地抓著被子。
「曦曦?怎麼啦?」
她睜開眼,微微一笑,「沒事,有點噁心想吐而已,睡吧。」
段奕挑眉,「你等著,我去給你拿酸梅。」
給她掖好被子,他掀起帳子下床去了。
雲曦收了臉上的笑容,望著帳外段奕忙碌的身影發怔。
這個男子,已為他付出了許多,這最後一個仇人,她怎麼能讓他去冒險?
……
皇宮裡,身上前後各中兩刀的景姑被人救出后,一直藏在一間小雜物間里。
屋子裡沒有椅子,她就這麼坐在地上。
太陽已西下。
屋裡沒有點燈,昏暗一片。
幾隻老鼠細細碎碎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追逐著跑過。
景姑眉頭一皺,心中的怒火更是騰到腦門。
想當年,她也是堂堂一國郡主,最後居然流落到了這種與老鼠為伍的凄涼地步!
都是拜那人的子孫所賜,她絕不就此罷休!
門外有極輕的腳步聲走來了。
她眯起眼,警覺的從身上摸出一隻短箭捏在手裡。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
有人輕聲地說道,「姑祖母,是我。我來給你送點吃的。」
景姑這才鬆了一口氣,收起了暗器。
一個青年男子捏著一枚夜明珠走了進來。
淡淡光暈下,照出他英氣的臉頰,天青色長衫襯出他修長的身姿。
她抬頭看了他一眼,扯了下唇角,冷笑一聲,「不勞你費心了,我餓不死的。」
男子微微皺眉,「姑祖母,現在宮裡頭出現了不少段奕的人,這一時半會兒您還不能露面,不吃東西怎麼熬得過去?」
「拿走!」景姑惱恨地抬腳將那幾個包子,與一壺茶水踢翻在地。
「我可沒有你這樣的侄孫子,不想看到你的假惺惺!你要是真當我是你的嫡親姑祖母,剛才在那座院子的時候就應該一刀宰了那個段奕與那丫頭!」
男子並沒有因景姑的發怒而變臉色,他找了塊磚頭在她面前坐下來,平靜的看著她。
「姑祖母,你聽我說……」
「說什麼?說你處處與我這婆子作對,只是為了那個小丫頭?」景姑眯著眼,雙眸中透著寒意。
「……」
「你一出生,我便將你送到睿王府,是讓你替我一血心中的怨恨!不是讓你做個富貴閑公子的!你哪怕拿不到這天下,殺了段奕,殺了段奕身邊所有人,我婆子也不會失望,可看看你都幹了些什麼?……」
「……」
「你是我的親侄孫,我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你,你卻處處與我做對,在梅州居然用假死這一計,助那段奕與謝雲曦除了七大堂主與四個護法,將整個梅州送入他們的囊中!」
「……」
「你居然將老家也拱手讓人!還有臉喊我姑祖母?你給我滾,我不想看到你!」
景姑說著說著兩眼血紅,因為極度的憤怒,而身子發抖。
「姑祖母,當年,尹國老國主雖然無情,她捨棄你,娶了別的女人,但是……他的後人也吃盡了你的苦頭。您還不罷休么?」
「……」
「你將那雙生女偷了一個出來扔掉,又編撰了聖姑與聖女的傳說欺騙著南詔人,讓那一家子的人被南詔人無休止的追殺……」
「……」
「你將劉皇后皇上謝宏端木雅四人的姻緣拆散打斷,讓他們四人互相怨恨互相廝殺著,繼而讓她們的子女也互相怨恨廝殺著,死了段琸,死了謝婉,你還殘害得不夠嗎?」
「不夠!」景姑低吼了一聲,唇角哆嗦著說道,「睿塵,那個老東西,他死的時候居然命人將他與那個賤女人一起燒掉!成了一堆灰,永世融入在一起不分離,他就沒想過我的感受?」
「……」
「可我才是國主夫人啊,我才是!那個賤女人只是個妾!我得不到他的人,得到他的灰也成,可是他都幹了什麼?」
「……」
「那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他折磨著我的心,我便要他的後人永世不得安寧!」
睿塵的神色漸漸的暗了下去。
他看了她一眼,說道,「姑祖母,這處地方是宮中專門停死屍的地方,不會有人敢來,你在這裡先休息著,等找到機會,我再帶你出宮。」
他站起身來,又從袖子里取了兩個瓶子來放在她的面前。
「紅色瓶子里的藥粉是外敷的,綠色瓶子里的藥丸是內服的,都是早晚各一次。」
景姑沒有拿瓶子,撩了撩眼皮,「你師兄來京城了是不是?找到他,讓他來見我。」
已經走到門口的睿塵赫然轉過身來,平靜的臉上已布滿著冷意,他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姑祖母,你將尹國老國主的兩女一子一義女害得妻離子散不夠,還要害一個顧家?顧家的人可沒有惹你!為什麼讓蒼師兄去接近顧家?」
「顧家的那個丫頭,太機靈了,她居然實破了我的身份,害得我只好裝成一個嬤嬤,我怎能饒她?」
「原來,顧鳳是你殺的?」睿塵挑眉。
景姑冷笑,「能讓我景郡主親自出手殺的人,不多,她的腿斷在我的手裡,算她的造化!」
睿塵的呼吸往下一沉,淡淡說道,「我看到蒼師兄,自然會通知他來看你。」
…。
元武帝看過段瑞后,便吩咐著身邊的太監推著他往御花園裡走。
一直盯著他的素姑姑忽然不知哪裡去了,他心中一松,便與身邊的太監閑聊起來。
現在服侍他的是個頭髮花白老太監祥公公。
祥公公見過了元武帝身邊幾個得寵的大太監紛紛惹上事丟了性命,現在他跟在元武帝的身後,一直一言不發,舉止謹慎。
身邊跟著個悶葫蘆,反倒讓元武帝不適應。
「你對瑞小侯爺一直住在奕親王府里這件事,有什麼看法?」他朝老太監看了一眼。
「回皇上,奴才愚鈍,說不好。」
「說,說不好不怪你!」元武帝道。
祥公公無法,只好在心中斟酌了一會兒,小心的說道,「不管瑞小侯在哪兒,他吃住開心,玩得開心,才是最好的。」
元武帝一怔,沒想到老太監竟說的是這樣的話。
但仔細一想,可不是嗎?
那還是個四歲的孩子,當然吃得好,住得好,玩得好才好。
至於教養,自有宮中的皇子帝師,不需奕王府的人操心。
又想到剛才看到紅萼的表情,他心中已打定好了主意。
劉皇后建議他將段瑞接到宮裡來,他得再仔細著琢磨一下。
但繼續留在奕王府……
他的眸色又是一沉。
一路再無話。
天已全黑,前後各有兩個小太監提著燈籠照路。
輪椅滾過石板的聲音,在宮中的小道上一路響過,單調,沉悶。
很快,到了帝寰宮。
被劉皇后命令,守在宮門外的尹嬤嬤見到元武帝前來,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她高聲呼起了萬歲。
「奴婢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禮行得十分的端正,嚷得聲音很大。
元武帝皺眉,劉皇後身邊的大嬤嬤?
「皇後來了?」他淡淡說道。
「回稟皇上,皇後娘娘說,天氣越來越冷了,她來看看宮中的地暖是否要燒起來。」
尹嬤嬤急得不行,皇後娘娘怎麼進去了一個時辰也沒有出來?
她這麼大的聲音,娘娘聽到了快些躲開才好。
元武帝眯著眸子往她臉上一瞧,心中頓時生起了幾分狐疑。
他的手一揮。「祥公公,進內殿看看!」
「是,皇上!」祥公公帶著兩個太監率先走進了在大殿。
另外,又上來兩個太監將他連帶著輪椅一起抬了進去。
尹嬤嬤嚇了一大跳,眼神亂閃。只好硬著頭皮跟在眾人的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沒一會兒,就見祥公公驚惶著從裡面跑了出來。
「皇上,皇後娘娘暈倒在內殿里。」
尹嬤嬤的臉一白。
「進去看看。」元武帝看了一眼尹嬤嬤,說道。
一行人走進內殿,只見劉皇后倒在地上。
她的面前有個散開的長型錦盒,床榻前三尺遠的地方,散著一些釘子般粗細的短箭。
尹嬤嬤看到劉皇后的模樣,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她拔腿就朝劉皇后衝去。
卻聽元武帝一聲怒喝,「站住!」
尹嬤嬤嚇得不敢動了。
元武帝盯著昏倒在地的劉皇后,兩眼血紅。
他顫顫巍巍的從輪椅上走下來,祥公公忙上前扶著他。
他走到那處錦盒旁。
盒子里空無一物,裡面的東西不翼而飛。
「死賤人,你敢毀壞朕的東西?」元武帝抬腳就朝劉皇後身上踢去。
尹嬤嬤嚇得飛快地朝劉皇后撲去。
「皇上,您息怒,息怒啊,這是皇後娘娘!您的結髮妻子啊!」
劉皇后被她一搖,加上殿中的嘈雜聲,與身上被踢的疼痛,緩緩醒了過來。
待聽到元武帝的咆哮聲,她也是嚇得臉色死白。
「皇上,您聽臣妾說,臣妾只是想到,這裡可能會添東西,然後……」
林素衣這時走進殿內,朝劉皇后那兒看了一眼,她輕笑一聲。
「皇上,皇族之人犯法,當與庶民同罪,大梁的律法上,不是寫得清楚么?皇後娘娘偷盜皇上的物品,該怎麼罰呢?」
劉皇后雙目如劍盯著林素衣,咬牙怒目,「賤人,你是故意告訴本宮的對不對?然後,你偷走了東西誣陷本宮?」
「奴婢可是什麼也不知道啊。娘娘說的是什麼意思?」林素衣眨眨眼,「奴婢只是個宮女,如何知道皇上的東西?」
「東西在哪兒?」元武帝怒得身子發抖,一把揪起劉皇后的衣襟拚命地搖著,「那幅畫在哪兒?」
劉皇后被她搖得髮髻都歪了,金釵玉簪叮叮咚咚往地上掉。
她冷笑道,「皇上,臣妾可是你的結髮妻子,你居然心中藏著另一個女人都不與臣妾說,臣妾大可以將她收入後宮,可是皇上卻不信任臣妾從來不說。您這兒丟了東西,臣妾沒有拿,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事!」
「你還敢狡辯?」元武帝大怒著抬手。
只聽「啪」的一聲,劉皇后的臉上狠狠的著了一記耳光。
「皇上居然打臣妾?只為了一個賤女人的畫?」
「朕恨不得殺了你!」元武大聲喝道。兩眼腥紅盯著劉皇后,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劉皇后不說話,伸手捂著臉冷冷看著元武帝。
這個男人居然當著下人的面打她的耳光,她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是一國之母!
無情的對她,休怪她也無情!
「皇上,娘娘是冤枉啊,娘娘什麼也沒有拿,她一直暈倒在地呢,皇上!」尹嬤嬤跪行到了元武帝的面前大哭著為劉皇后求情。
林素衣忽然冷喝,「來人,將這個敢與皇上頂嘴的婆子拉下去,杖斃了!」
「是,素姑姑!」
很快,上來兩個太監便將尹嬤嬤鉗住。
尹嬤嬤嚇得叫嚷起來,「皇上,饒命啊,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只是心疼娘娘啊,皇上,她可是您的結髮妻子啊,皇上——」
「冤枉嗎?」林素衣冷笑,「那就讓你們死得心服口服!」
她從袖中扔出幾個瓶子來。
尹嬤嬤望著那幾個瓶子,身子一陣哆嗦。
「尹嬤嬤,這可是從你的床板下搜出來的,別不知道這是什麼吧?」林素衣一笑,「這只是一小部分,在你的床板下,還有最少三十瓶!」
劉皇后看了一眼尹嬤嬤,兩眼頓時一沉。
尹嬤嬤的臉一白,不敢開口。
「不敢說?讓我來說,這是墮胎藥!皇後娘娘身為宮中的正宮娘娘,理應為皇家開枝散葉,不可能用這個,嬤嬤沒有七十歲也有六十歲了吧,自然不會用到這個,那麼,您藏著這些墮胎藥,是想幹什麼?」
劉皇后不敢說話,「……」
林素衣又道,「宮中妃子們的孩子是留與去,都是由皇上來做決定的吧?哪是你們錦華宮的人擅自做主的?何況,皇上的子嗣本就單薄!更加不能用到這等藥物!」
元武帝的臉上更是一片鬱黑,「還等著幹什麼?拖下去,亂棍打死!」
「不,皇上,饒命啊,皇上……」
一個太監飛快衝上來,迅速將尹嬤嬤的嘴給堵上了。
另外又有兩人鉗住她的胳膊,很快拖了下去。
劉皇后嚇得一聲不敢吭。
元武帝厭惡的看了她一眼,「來人!將皇後送入錦華宮,沒有朕的允許,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是,皇上!」
一個婆子將又嚇又氣的劉皇后給扶了下去。
殿中又安靜下來。
元武帝看著地上空空的錦盒一言不發。
「天不早了,扶皇上下去休息著!」她轉身朝祥公公吩咐道,聲音清冷,無一人敢執拗。
元武帝氣得一臉的鐵青,對於這個不知從哪裡來的女人,他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她掌控著他的秘密,她熟悉著宮中的一切,她武功詭異的高,她究竟是誰?
。
半夜三更的帝寰宮裡,越發顯得陰煞煞。
忽然,有人從高處而落,一柄亮晃晃的劍朝元武帝的帳子內刺去。
只是劍尖還未碰到帳子,林素衣的劍便到了。
兩人在殿中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
沒一會兒,那人跳開來,笑了笑,「小丫頭,又是你?你打得過我嗎?不想死的話,快讓開!」
因為晚上不能用藥水繼續易容,她的臉上蒙著塊帕子。
只用未遮住的雙眸看向來人。
殿中點著一盞起夜用的長明宮燈,照在對面一身黑披風的男子身上。
他的臉上戴著半截銀色面具,一雙狹長的眸中閃著戲虐的笑意,光著下巴,顯然,是個青年男子。
「你是梅州的那個面具人?」她眯起雙眸。
「記性不錯!既然記得某,想必已經知道了某的脾氣,還不趕緊的讓開?」他手中的長劍晃了晃。
「如果我不呢?」林素衣冷笑。
「嗯?」他的劍眉一挑,「口氣不小啊?小丫頭!」
「叫誰小丫頭呢,毛頭小孩!」林素衣怒道。
「就是你!」
那人呵呵一聲。
長劍又飛快地刺來,林素衣身子一閃讓開來,同時,手中的劍也朝他刺去。
但她的動作慢了一步,臉上的帕子被挑掉。
「找死!」林素衣大怒,居然敢揭她的面紗?
男子卻站著不動了,雙目緊緊的盯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柔意,「鳳……」
林素衣一怔,手中的劍在他的胸口處停下來,她眯著眼,「你是誰?」
這人居然認出了她的臉?可她不認識他。
他緩緩地取下臉上的面具,玉色容顏上,兩道劍眉斜挑,飛鳳雙眸里閃著驚喜,「我是蒼離啊,鳳,你還活著?」
蒼……蒼離?
她驚在當地。
這個男子便是當年那個臉上貼著面具的小毛孩?說長大了要娶她的那個小不點?
咣當,劍掉在了地上。
造化弄人,她居然在宮裡又遇上了他,蒼離將發著怔的林素衣一把摟入懷裡。
「我相信蒼天不會虐我,果真,我虔誠的祈求,它便將你送到了我的面前。」
林素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雖然她換了副身子,但她實際的年紀卻比他大上好幾歲。
「你……你認錯人了吧?我不認識你……」她用力推他,卻推不動。
被一個男子摟著,林素衣的臉上頓時一片緋紅,又羞又怒。
她抬手便打,卻被他按住了雙手。
這小子,二十年不見,居然本事大了!
「你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你便是顧鳳!」
「顧鳳今年都有三十六歲了,可我不到二十歲……」
「我說是你便是你!」他篤定的說道。
「可……」
「走,咱們一起去顧府,我要跟老太師提親,讓他將你許給我,你知道嗎?我一直等著你,我一直都未娶妻!」
林素衣整個人渾渾然,娶……娶她?
開什麼玩笑?她一個嫁過人的女人?她一個活過兩世的人!
蒼離欣喜地拉著她的手轉身便朝殿外走,全然忘記了他是來刺殺元武帝的。
林素衣被他的舉止驚得整個人木木然,也渾然忘記了這裡還有一人。
咚,嘩啦——
有東西從龍榻上掉了下來。
兩人這才回頭去看。
一個玉枕從帳子里滾了出來,掉在地上,摔碎了。
蒼離微勾唇角,俊美的臉上,閃著幾分肆意的笑。
「鳳,咱們倒是忘記了一人!來,一起跟媒人道聲謝!」
帳子里傳來雙手捶床榻的聲音。
他一手牽著林素衣的手,一手挑起帳子,望向床上的元武帝。
俊逸的臉上,劍眉斜挑薄唇勾起,臉上笑意燦然。
「皇上,多謝你殺了她,才讓離,在有生之年又見到她而得願以償的娶到她!」
元武帝的雙目一直盯著林素衣,他氣得唇角在哆嗦。
這個女人,居然是顧太師的養女,那個同顧鳳長著一樣的臉的林素衣。
那個死女人……
「好,好,你居然扮成宮女……,你,你們……」
他氣得臉上時而青,時而綠,時而白。
他奇怪自己心中的想法,他明明沒有喜歡過那個女人,可看到有著同她一樣面容的林素衣,在同別的男子親妮時,他的心中依舊會騰起一股子怒火。
蒼離冷笑一聲,「離今晚還要到顧府去提親,皇上,告辭!」
便宜他再活幾天!他拉著林素衣的手轉身就走。
忽然,元武帝怒喝一聲,「慢著!既然朕是你們的媒人,難道你們不想要一份禮物?」
兩人同時回頭。
蒼離正要開口說話時,地板忽然塌陷下去!但又很快地合上了。
元武帝的心口急促的起伏著,目光陰桀。
不一會兒,他又哈哈哈大笑起來。
「狗男女!當朕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嗎?蒼離?哼,朕等你多時了!」
當年,那小子使了一出誘敵計,將他扣在了西戎,為的便是引得顧鳳去救他,再與顧鳳相會!公然勾yin朝中貴妃,找死!
但,他哪是那麼容易被欺騙的?顧鳳對他用情至深,他便來個假死,果然,顧鳳只得連夜帶他往京城趕。
那小子當年是白忙了一場!連片顧鳳的衣角都沒有摸到!
還有段奕,都給朕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