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師叔駕到

第六回:師叔駕到

李員外有心拒絕,卻又如何開得了口,幸得他久經商場,處亂不驚,臉上立刻裝出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說道:「沒想到老夫垂暮之年,竟能得仙師的青睞,實是我李府上下的福氣。」二人又寒暄了半晌,隨即來到李坤當年的居所,這處內院位於府中的西北角,上房不過十步左右寬窄,左右各一間廂房,自李坤走以後,便由李總管暫居,直到不久前收到李坤下山省親的信函,這才騰出地方,並命家僕按照原來的模樣收拾乾淨。

李坤站到院中,看著眼前的一草一木,還是那樣的熟悉,不禁大為感慨,良久才道:「這裡跟我臨走之時一模一樣。」李員外暗自吁了口氣,心說:「幸虧當初沒將那些舊傢具丟掉。」臉上卻一如常態,道:「自我兒走後,義父就把這裡給鎖了起來,總想著有朝一日咱們父子還會團圓,天可憐見,今日總算讓我如願以償啦。」李坤道:「真是難為義父啦。」

當夜無話,轉眼到了第二天戌牌時分,李坤出了李府,獨自來到小鎮以西五裡外的山岡上,佇立眺望,未過多久,只見融融月色中,有道身影從遠方飛馳而來,待到得山腳近處,李坤朗聲吟道:「白頭枝下,蚈匍左繞潛花后。」那人略一遲疑,當即對道:「殘蕅池邊,二小頂荷捉毒蟲。」人隨聲至,一位身著青色長衫,體型矮胖,眼如麥麩的中年男子,赫然閃現在李坤面前。

方才他二人一說一對,看似是副「白頭翁枝下捕馬陸,二小頂荷葉捉毒蟲」的楹聯,實則為這次接頭的切口:白頭枝下,即為「百」字,後面的「蚈匍左繞潛花后」,望文生義,便是「花圃」二字,合起來正好是「百花圃」名字。而蕅殘水去,乃為萬字的繁體,二小頂荷葉,是個「宗」字,再和「毒」字拼湊在一起,便是魔教中鼎鼎大名的「萬毒宗」了。

李坤長揖及地道:「百花圃弟子李坤,恭候『千機毒尊』師叔聖駕。」說話之時,見對方目光深邃,似笑非笑,猜想定是位極不好惹的大魔頭,是以情不自禁地施展出看家的本領「馬屁功」,將「千機毒魔」改成了「千機毒尊」,雖一字之差,可二者的地位,卻是相別天壤。

那郭槐眯著小眼,上上下下地將李坤好一番大量,而後說道:「你就是李坤,模樣不錯,嘴又乖巧,難怪千面玉狐她會差你前來迎接本使。」李坤道:「承蒙師叔抬愛,弟子受寵若驚,想師叔一路辛苦,弟子早已備好了間清靜的上房,恭請師叔移駕。」

二人各自施展開法術,片刻功夫便來到了那處內院,李坤道:「啟稟師叔,這裡曾是弟子的舊居,且府中之人皆為凡夫俗子,諒不會走漏什麼風聲。」那郭槐環顧四周,大為稱心,當即點了點頭,道:「你隨我進來,我有些事情還要問你。」李坤道了聲「是。」隨郭槐走進屋中。

李坤道:「不知師叔要問何事?弟子若是知道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郭槐道:「離此地以南有座『絕龍嶺』,你可曾聽說過這個地方?」

李坤沉吟了片刻,便即回道:「這絕龍嶺,弟子倒是略有耳聞,聽說好像離平陽城不遠,只不過那裡山勢險峻,林子又密,猛獸有時出沒,不知師叔問起那裡所謂何故?」

郭槐臉色一沉,道:「有些事情,還是少知為妙。」李坤連忙作揖賠罪,背後驚出一層冷汗,過了片刻,只聽郭槐又道:「明日你只需將我帶到絕龍嶺下,以後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李坤自打邂逅這位面目可憎的師叔,總覺得惴惴難安,此刻得悉師叔明日便可離去,當真如釋重負,折腰說道:「弟子領命。」郭槐說道:「今日之事切不可對外人聲張,這層道理,想你還是明白的吧。」李坤故作茫然,說道:「咦?奇怪奇怪,弟子只記得今日回鄉省親,可不記得還有別的事情要辦。」

郭槐向天打了個哈哈,將袍袖一甩,說道:「孺子可教,下去吧。」李坤躬身倒退走出房間,伸手輕輕關上門扉,這才邁步悄然離去。

此時李員外早已如熱鍋上的螞蟻,在廳堂上走來走去,他雖從家僕口中得知李坤出外恭迎仙長的消息,但何以二人遲遲不露真身,難道是自己有所怠慢?又或者臨時有變,不辭而別?正自焦慮,忽見李坤挑簾籠走將進來,趕忙迎上前去,問道:「沒想到我兒早就回來啦,事情辦得怎麼樣?有沒有將仙長他接入府中?」見李坤點了點頭,而後坐到椅子上,神態閑暇的把玩起了白絹描瑰扇,李員外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說道:「好好好,只要仙長不嫌咱們李府簡陋寒酸,肯屈尊住下,那就是最好不過。」

李坤道:「住下是住下了,只不過我這位師叔喜歡清靜,義父最好告誡下人,一切小心,切勿滋擾了師叔他的清修,以防惹出什麼不必要的麻煩。」李員外嘴上說道:「我兒提醒的極是。」心中卻在盤算:「須得探探他師徒二人何時離去。」

是以李員外繼續說道:「先前我兒信上並未提到仙長會駕臨府上,所以家裡沒有多備些珍饈佳釀?為父在想,倘是仙長他盤桓日短,咱們家中倒還有些積蓄,可若是為父我福廣德厚,仙長肯賞臉在府中多住些時日的話,我便讓李管家明早就進城採購,免得失了禮數。」

李坤笑道:「有勞義父費心,只是師叔他乃有道高人,早已辟穀多年,況且明日一早我和師叔便要走了。」李員外心中竊喜,臉上卻裝的滿是失望,說道:「不想我兒剛剛回府,明日便要離去,真真讓為父好生不舍。」

李坤道:「義父不必悲傷,日後如有機會,坤兒還會再來探望義父的。」說著,伸手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又道:「這是我的一片孝心,還請義父收下。」

李員外忙伸手相攔,道:「這……,這可是萬萬使不得,我兒能有這份孝心,為父也就知足啦,家裡衣食無憂,這銀票還是留著我兒自己在路上用吧。」

李坤道:「誒,義父說的是哪裡話來?當年坤兒落難,蒙義父相救,才不至於凍死在路邊,後來義父更將坤兒收為義子,義父大恩,如同再造,坤兒無時無刻不敢忘懷,這兩張銀票雖薄,卻是坤兒的一片孝心,您還是收下了吧。」說著,將銀票塞入李員外的手中。

李員外見推辭不過,便接了過去,想起李坤離家時的種種劣行,再與他現在的言行舉止對比,當真像變了個人似的,心頭一酸,似乎真得有所不舍,慨然而道:「你我父子二人一別數載,看來我的坤兒真是長大啦。」

李坤站起身形,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道:「義父,那坤兒就提前向您老辭行了,師叔他喜歡清靜,明日就不必送行了。」李員外道:「那好,我兒早些休息,日後如有機會,可一定要記得回來呀,那處內院我一直會為你留著的。」

當夜亥牌時分,府中大部分人都已安睡,卻就在這寂靜深夜,一位手提宮燈,身披大紅斗篷的女子,獨自穿過迂迴曲折的連廊,燈火熒熒,在她身後拖出一道淡淡的紅影,宛若一條紅鯉在墨池中游弋。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盪神傳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修真仙俠 盪神傳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回:師叔駕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