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四)
「哈啊,哈啊,哈啊......你們慢點。」
「希伯,每次你都這麼慢!」
「貝特,我們不要等希伯蝸牛,魔法表演就要開始了!」
「哈啊,不,哈啊,不要,等等我,貝特,布奇。」
「哎~」
林間小道上,跑在前面的兩個小孩同時嘆口氣,不情願的主動停下,拉著落在最後的同伴一起走。
布奇:「笨蛋希伯,要是我們錯過了魔法表演,我會把你的頭像松果一樣敲碎!」
貝特:「快,還差一點,翻過這個坡就到了,快點!希伯!」
希伯:「哈啊,別催我了,我已經在盡全力跑了......」
春陽透過稀疏的樹葉化成碎片,一束一束落在小道上。樹梢上,兩隻小鳥相互偎依,拱著腦袋蹭著對方,也在好奇的查看樹下三個糾纏在一起的「小巨人」。
小腿的酸軟也無法阻擋男孩希伯的前進,在兩位同伴的幫助下,他上到斜坡頂端時,眼前驟然一片光亮,讓三個小孩忍不住伸手擋住眼睛。
眯眼間,臉頰輕輕擦過什麼,適應光線后睜眼一看,五彩斑斕的蝴蝶圍成一個漩渦呈現在三人面前。大紅的翅膀,小藍的身軀,紫色的身形,銀色的觸鬚,翩翩翻翻,匯聚成世間所有顏色。
蝴蝶群中心有一間小木屋,蝴蝶紛飛中約莫能看到有人在屋外。
眼前景色讓希伯受到了極大鼓舞,雙腳的酸軟瞬間消失,他一馬當先順著坡沖了下去,其餘兩人哈哈大笑中尾隨其後。
蝴蝶群主動讓開道,分成兩半一左一右護著三位小孩衝鋒而下。坡下小屋呼一下衝出一道黑影,對著快來到木屋的三個小孩撞了上去,一隻比三個孩子加起來還要壯些的大黑狗撲倒了他們。
希伯:「哈哈哈哈,好久不見,大黑!」
貝特:「哦哦哦哦哦,你還是那麼強壯,黑旋風!」
布奇:「霸王,今天我們要來玩投球!」
......
「大黑的名字是大黑。」
「跑得這麼快,能不叫黑旋風?」
「胡說八道,你們看不到霸王身上的霸氣嗎?」
......
剛剛還一團和氣互相幫助的三人因為大黑狗的名字問題立刻反目成仇,眼看就要吵起來。
「好了,別鬧。」
三人頭頂響起一個悅耳的聲音,背光下一個長發的身影出現在三個孩子眼中。
女人伸手敲了下大黑狗頭頂,道:「別壓壞了他們。」
大黑狗伸出舌頭在三個孩子臉上一頓亂tian后才起身走開,乖巧蹲在女人腳邊。
布奇坐起身迫不及待問道:「大魔法師,我們錯過表演了嗎?」
貝特:「請不要,我們已經盡全力跑過來了,快看我們額頭上的汗水,我們值得看第二遍。」
希伯:「抱歉......都是因為我......」
「不。」女魔法師招了招手,圍繞他們的蝴蝶群散開,露出三張小椅子,「你們來得時間剛剛好。」
布奇大笑道:「我就知道!我們是最早的!」
三個小孩樂著坐到在場的三張小椅子上,也是僅有的三張椅子。大黑狗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卧著,女魔法師拿出一支被打磨的光亮的小木棍一揮,遍天蝴蝶卷在一起,再張成一隻雄鷹,煽動的翅膀讓雄鷹就像飛翔於天際間。小木棍再一揮,雄鷹化作紛飛雨,落在地上合成一隻張牙舞爪的大獅子仰天長嘯。小木棍又一揮,大獅子融入大地,一隻一隻蝴蝶如水滲入地面,隨之冒出一朵朵色彩各異的鮮花,沐浴陽光,朵朵綻放......
女魔法師就像一個指揮官,拿著指揮棒,讓萬千顏色各異卻同樣漂亮的蝴蝶時而組成動物,時而幻化成其他事物,為觀眾演奏一曲繽紛絢爛的「舞台劇」。
三個小孩張著嘴巴,大大的眼睛里刻滿驚訝與好奇。
女魔法師手裡的小木棍最後一抬,花海褪去顏色,變成一張張白紙回到女魔法師身前。
孩子們如何也沒想到,這一切的一切竟然是一疊白紙變成的。眼中的驚訝與好奇轉化為敬佩,他們站起身毫不吝嗇自己的掌聲。
女魔法師點頭回應下一刻卻毫不留情的下達逐客令。
「時間到了,你們該回家了。」
小孩們並沒有感到意外,相反非常聽話的轉身離開。
「看到那是雄鷹了嗎?翱翔天空是最酷的事情!」
「大獅子!百獸之王,連你的雄鷹也是大獅子的手下!大獅子才是最帥的!」
「......其實我覺得花海最好看。」
「希伯,你總喜歡女孩子才喜歡的東西。」
「要不是我們一起洗過澡,我一定會覺得你是個女孩子。」
希伯漲紅臉,喉嚨里湧上一萬句反駁的話,最後卻一個音也蹦不出嘴巴。
「魔法師大人的表演依舊那麼精彩,不,是比上次更精彩,但為什麼她總是不笑呢?」
「我想大概是心情不好?」
「貝特,你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給人表演嗎?」
「唔~好像不會。」
「其實我覺得魔法師大人並不是心情不好,我能感覺到她是歡迎我們的,只不過她不喜歡笑而已。」
「哦?希伯,你覺得你又懂了?」
「就是就是,你第一次來的時候,連魔法表演都沒看明白呢!」
「我...我...我看明白了!」
「哈哈,你全身上下就嘴最硬,不過也不能怪你,那一次魔法師大人表演的飛龍是我見過最棒的一次。」
「笨蛋布奇,最精彩的那一次明明是與天相連的龍捲風,沒有什麼能夠比得上它!」
「我還是更喜歡這一次的花海......」
三個小孩爭爭吵吵,議論著各自心目中最好的魔法表演,在女魔法師的目送下,消失在斜坡頂端。
直到視野中再也看不到三個小傢伙的身影,女魔法師才收拾好紙張準備回屋。卧在地上的大黑狗突然暴起,全身毛髮炸開,朝著某個方向低吼著。
女魔法師停下動作,眼中剛剛目送孩子們的淡淡溫暖散去,取而代之的寒光能刺痛骨頭。
啪,啪,啪,啪,啪。
伴隨著掌聲,一個男人從空氣里走出來,他摘下兜帽笑著與女魔法師打招呼:「精彩,非常精彩的魔法......表演。魔力間的切換能夠如此順暢,想比花了不少時間刻苦鍛煉,換作我肯定做不到。」
「你是誰?」
「噢,瞧我,都忘記自我介紹了。」男人一拍後腦勺,「我是一位咒術師,目前正在周遊列國尋找一位老朋友,你呢?你叫什麼?」
「你的自我介紹里,不包含名字?」
男人摸了摸下巴,道:「宙殊,就這麼叫我吧。」
「既然如此,阿妮,你也這麼叫我吧。」
宙殊哈哈大笑:「確實,這樣才是對等的,讓我們不要糾結於名字,先讓你那讓人害怕的影狼收起牙齒如何?相信我,我沒有一點惡意。」
阿妮盯著對方笑臉看了好一會才點點頭,大黑狗稍稍收斂,但依舊警戒著對方。
「呼~」宙殊帶著誇張的表情拍拍胸口,「現在好多了,那麼開始我們愉快的交談吧。」
阿妮:「我可不記得我要和你開展交談。」
宙殊:「別這樣,我說了我沒有惡意,所以你大可放心,我對你身上的珍寶沒有興趣,如果硬要說的話,我對你本身更有興趣。」
話語一出,空氣驟寒,阿妮身上的殺氣任誰都能感覺到。
宙殊舉起雙手道:「不不不,請別誤會,我只是單純感到好奇而已,沒有其他多餘的想法,如果我說的話和我這天生討人厭的態度讓你感到不適的話,我道歉,對不起。」
看起來一點不誠懇的態度沒有起到絲毫作用,兩人間明顯有不小的魔力正在醞釀。
宙殊嘆了口氣,放下手道:「好吧,我承認我自己嘴上功夫不行,經常惹人生氣,就在之前還得罪了一方顯赫貴族,但相信我,我也不是好惹的,所以我臨走之前給了他一點教訓,唔~不對,嚴格意義上說並不是教訓,更像是我精心布置的一步棋,是的沒錯,非常出色的一步棋......好吧,話題扯遠了,我再次道歉女士,我不應該在一個被......追趕?追殺?反正就是追著的人面前談論敏感話題,請接受我的歉意。」
阿妮臉上一僵:「很近?」
宙殊:「你覺得呢?」
阿妮低下頭,宙殊笑臉看,兩人陷入了沈默。
無語間,坡上搖擺的樹枝間逃出一道微風,順著斜坡吹入兩人中,拂亂了阿妮眉前碎發,也拂去了阿妮遍身殺氣。
宙殊皺眉,似乎對阿妮的表現很不滿意。
「就這?就這就放棄了?就這就認命了?請別這樣,失去鬥志的人是最無聊的存在,請振作起來,反抗,我的女士,反抗,只有不斷鬥爭才有機會,就像我們一樣,我們從來不會放棄,不論歲月流逝多少,我們始終堅守信念,保持信仰,給我打起精神來,該死的!你聽到我說話了嗎?!」
到最後宙殊幾近咆哮,彷彿阿妮的態度對他有著天大的冒犯,但下一刻他便愣住,隨即恢復如常。
「原來如此,既然所見一切已成定局,那就沒辦法了。這裡已經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我還得繼續尋找。」
宙殊態度一改,面無表情的離開,走沒幾步忽然停下道:「雖然我已經『看到』了既定結局,但姑且還是奉勸你一句,逃吧。」
沒有理會宙殊離開前最後的話,阿妮一個人杵在原地,大黑狗察覺到主人的一樣,低著腦袋蹭了蹭阿妮的腳,雖不知何事,但它試圖給予主人支持。
良久后,阿妮抬起頭,空洞的雙眼毫無希望之光。
「也夠了,從來都是這樣,從來都是一個人。」
......
...
走遠的咒術師依舊僵著臉,隱約有些暴躁。
「嘖!」
咒術師突然揚起手狠狠對著自己臉上來了兩巴掌,再胡亂抹了把臉,最後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口氣,恢復自己該有的狀態。
他把身後已然看不見蹤影的小村拋出腦中,自言自語道。
「現在,你在哪裡呢?」
「我的老朋友。」
「弒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