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郭絡羅氏耷拉著眼皮,正在假寐,她這陣子因為烏林珠的事也睡不著,與費揚古的原因不同,郭絡羅氏全然是因為擔心烏林珠搶走了自己閨女的福晉之位。
消息傳來的時候,她就氣得砸了一屋子的擺設,這烏林珠去之前說得好聽,說什麼只想撂牌子回家,結果鬧出這樣的事,這不是明擺著沖著四阿哥去的嗎?
果真不愧是完顏氏那個賤人的女兒!
「福晉,秀碧求見。」
沉香輕聲說道。
郭絡羅氏抬起眼皮,眼神上下打量了秀碧一番,手搭在旁邊的丁香手上,坐起身來,「什麼事?」
「奴婢給福晉請安,福晉萬福金安。」
秀碧屈膝行了禮,恭敬地說道:「回福晉的話,奴婢剛才在前院伺候,聽見老爺和大爺們說起大格格的事。」
「哦。」郭絡羅氏立即坐正了身體,眼睛里泛著精光的瞧著秀碧,「老爺說了什麼了?」
「回福晉,二爺說……」秀碧把自己在前頭聽說的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在聽見烏林珠可能安然無恙時,郭絡羅氏氣得暗暗咬牙,這烏林珠命怎麼就這麼好?鬧出這等幺蛾子,竟然還沒出事!
老天爺怎麼不收了她?!
秀碧聽見上頭郭絡羅氏急促的呼吸,一時間嚇得不敢言語。
郭絡羅氏深吸了口氣,沖著沉香使了個眼神,沉香會意,笑著對秀碧說道:「秀碧妹妹,我送你出去吧。」
「是,福晉,那奴婢先告退。」秀碧說道。
郭絡羅氏點了下頭,擺了擺手。
沉香打起帘子,送了秀碧出去,她一直把秀碧送出了院子后,才拉著秀碧在牆角站住,「好妹妹,今日你立下大功了,」她說著,擼下手腕的鐲子戴在了秀碧手上。
秀碧瞧見那翡翠鐲子,眼神中既露出貪婪又露出幾分驚訝,她慌忙要把鐲子擼下來,還給沉香,「姐姐,這可使不得。這麼貴重的東西,我怎麼好意思要?」
「你拿著就是。」沉香輕笑了一聲,手上動作不由分說,她輕聲說道:「你只管放心收下吧,好妹妹,今日你待福晉這樣忠誠,日後,福晉少不了你的好處。」
那秀碧眼睛里閃爍著光,笑著道了聲是,屈膝行了禮,「多謝姐姐抬舉,日後秀碧忘不了姐姐的恩情。」
「好妹子,你且去吧。」沉香笑了笑,等把秀碧打發走了之後,沉香才轉過身,回了屋裡。
她才剛打起帘子,就聽見裡頭傳來砰地一聲的聲音,像是什麼東西砸在了地上。
沉香被嚇了一跳,手抖了下,在反應過來那是郭絡羅氏砸東西的聲音后,悄悄地收拾了表情,往裡頭走去,「福晉。」
郭絡羅氏正氣得胸膛直起伏,瞧見沉香進來,她深吸了口氣,冷著臉,問道:「人送走了?」
「已經送走了。」沉香回答道,頭低得極低,視線落在地上那碎成七八塊的茶盞上面。
「好,日後秀碧就由你負責,你要讓她多打聽打聽前頭的事,該給的就給。」
郭絡羅氏用帕子擦了擦手,平靜地說道。
「是。」沉香回答道。
旁邊的丁香已經笑著奉上一盞新茶,她柔聲安慰道:「福晉,咱們何必惱呢?雖說沒消息,但未必就是好消息,大格格的才貌哪裡比得上咱們格格?」
聽見這番話,郭絡羅氏臉上露出了一陣笑意,她滿意地看了丁香一眼,接過茶來,「你這妮子倒是慣會說話。」
「奴婢說得本來就是實話。」丁香笑道。
要說這郭絡羅氏和烏雲珠可真不愧是母女。
兩人都想到一塊兒去了,烏雲珠聽說了榮妃賞賜鈕鈷祿氏后,不怒反笑,這烏林珠既沒了機會,那這四福晉的位置,鹿死誰手,還尚且未知呢。
佟妃娘娘誇讚過鈕鈷祿氏,那又如何,鈕鈷祿氏一個五品小官的嫡女,能比得上她這個內大臣二品大官的嫡女,何況她母親還是郭絡羅氏,四阿哥若是想得明白,這嫡福晉便合該是她的才是。
因著這年頭,烏雲珠比往日更加出風頭,今日到戴佳氏秀女房間喝茶,明日去他塔喇氏秀女房間一起下棋,鈕鈷祿氏也不甘示弱,雖說玉葉心裡覺得她花銀子到處打賞是個冤大頭做法,可這冤大頭的做法也幫她拉攏了一幫子秀女吹捧她。
兩邊人馬暗流涌動,爭鬥得不見刀鋒。
胤禛卻是閉門不出,安心養好身體,他閑來無事,便取了烏林珠先前留下來的棋譜研讀,原本不過是想著打發時間罷了,可越研讀,就越覺得這棋譜精妙,而且上頭的棋局聞所未聞,叫人忍不住撫掌拍案。
時間轉眼就過去,十數日時間一過,便到了康熙遴選秀女的時候。
提前一天,林姑姑和趙平安就來敲打秀女們。
「明兒個便是諸位姑娘的大日子,今日姑娘們甭管怎樣,都老實在屋裡呆著,只准喝白粥,其他東西一概不準吃,若是有誰不聽,到了明日不舒服,誤了自己的大事,那可就別怪姑姑事先不曾提醒。」
林姑姑說著這番話,眼神在眾位秀女們臉上掃過。
他塔喇氏低垂著頭,一聲不吭,她是個五品小官的女兒,自從被佟妃點為五福晉后,就一直大門不邁,二門不出,這話對她來說不重要。
可是對著其他秀女卻是不同,尤其是胤禛,林姑姑的視線落在胤禛身上,這十幾日冷眼瞧下來,這位姑娘的心性是真夠穩定沉著,若是明日不出意外,不定真有造化。
在皇宮裡呆了這麼多年,林姑姑比誰都清楚,這皇宮裡不缺乏貌美又有手段的女人,可缺乏的是能沉得住,穩得住的女人,像這樣的女人,現如今沒有一個不是一宮之主。
「姑姑,那要是想吃些別的,可怎麼辦?」
鈕鈷祿氏皺了下眉頭,故意問道。
「無論想吃什麼,都忍著吧。」林姑姑笑眯眯地說道:「另外,從今日到明日,諸位姑娘身旁伺候的宮女也都不準擅自離開,膳食都會由御膳房的太監親自送到各位姑娘房間。」
鈕鈷祿氏眼皮跳了下。
她不由自主地朝著胤禛瞥去一眼,本想著趁著這最後時機給烏林珠下點兒葯,也不必要她的命,只要讓她身體有恙,無法面聖便是了,可林姑姑出了這麼一招,卻是徹底斷絕了她動手的機會。
御膳房那是什麼地方,連宮嬪都沒有機會把手伸到裡頭去,她一個小秀女,就算是砸多少金子銀子,也別想能夠收買御膳房的人。
「行了,該說的,姑姑也說了,諸位姑娘們回去休息吧。」
林姑姑說完這話,拍了拍手,眾秀女們屈膝行了禮:「多謝姑姑。」
林姑姑沒有側身躲開,這些日子這些姑奶奶可把她頭疼死了,這禮她受得住,等各位秀女們走後,趙平安笑眯眯地對著林姑姑豎起了大拇指:「姑姑這招可真厲害啊。」
「行了,趙公公,您就別取笑我了。」
林姑姑哭笑不得說道:「我要是能跟您一樣有本事,何至於想出這等沒辦法的辦法?」
趙平安笑了笑,「姑姑過謙了。」
林姑姑瞥了趙平安一眼,心裡暗罵了句老狐狸,這趙平安可不是傻,宮裡頭宮女出頭還算容易,太監要出頭,那是得比別人多十個心眼才能站穩腳跟,別瞧趙平安這陣子啥也沒幹,那些個小太監哪個得了賞賜回頭不得孝敬他一半,就拿他那徒弟秦引,前陣子就從鈕鈷祿氏那裡騙來了幾十兩金子。
這零零散散加起來,這趙平安少說撈了一千多兩,還啥事不用干,反倒是她,累得半死不活,才拿幾個銀子。
不過,要是林姑姑和趙平安換,林姑姑也不會答應。
趙平安圖的是一時的短利,林姑姑謀求的是長遠的利益,宮女到了一定歲數后都會被放出去,林姑姑有心想著過幾年求個恩典,到阿哥福晉們那邊效力,日後要是有緣分,便長久地留下來,將來成了嬤嬤,一樣體體面面,有人養老送終。
有了林姑姑的招數,儲秀宮這一天格外平靜。
次日天還沒亮呢,儲秀宮就忙活開了,早就備好的熱水陸續地送到各個房間裡頭去,每個秀女屋裡的宮女都被使喚的團團轉,要熱水,要胭脂,還要挑選珠寶首飾、衣裳,這些都得細細琢磨,正紅色的衣裳這些秀女是不能穿的,穿了就犯了忌諱,寶藍色衣裳是佟妃心頭好,穿了就和佟妃娘娘撞了色,今兒個還有萬歲爺在,凡事都得小心之後再小心。
鈕鈷祿氏屋裡,玉葉被使喚的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玉珠邊替胤禛梳著兩把頭,邊面露遲疑神色,「姑娘,咱們就這樣去嗎?要不再挑挑?」
「不必了。」胤禛擺擺手,這不當姑娘家是真不知道,這些華麗高貴的頭面竟然這樣重,一個頭面整套下來少說二十多斤,這壓在頭上不把脖子壓壞了嗎?
橫豎他肯定是四福晉,何必帶這麼多頭面,再者說了,烏林珠的容貌極美,僅僅一身淡粉色牡丹纏枝旗服,頭上斜插一支粉晶簪花步搖,唇瓣略點兒口脂,便美得叫人移不開顏面。
她身上無一處不美,便是脖頸,也修長白皙宛若天鵝頸般。
再往下,胤禛頓時晃了晃頭,不敢回想下去,這要是今日流了鼻血,自己坑了自己,回頭被撂了牌子,嫁給其他人,那他不得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