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暗中造訪
經歷怪物襲擊后,亭亭的身上滿是臟痕和草葉,大約是逃跑時摔倒刮蹭,膝蓋和手肘也疼得厲害,但她和小胖並未立即躲回家中,因為他們聞到了一種令人擔憂的氣息。
「還是不要去吧……萬一有別的毒物,我們什麼都做不了,說不定還會被吃掉。」亭亭已經不想再經歷之前那般的可怖記憶了,她只想一骨碌爬上自己的小床,蜷進被窩中,好好睡一覺,將一切都忘光。但小胖並不這麼想,雖冷汗直冒,但仍使勁地攥著拳,「如果有人需要幫助怎麼辦?我們就遠遠地看一眼,若是有人有危險,我們就回來叫人。陸畔的爸爸媽媽不是能制止發狂的陸畔么,應該很厲害吧,實在不行就去請他們幫忙。」
「你瘋了?我們剛剛差點被陸畔的父親殺了啊。」亭亭拉住小胖的胳膊,儘力地阻止,「他們明顯不願意插手這種事啊。現在天這麼暗,要是被毒物偷襲,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行,你放開,我要去。說不定我們晚去的這幾分鐘,有人就因此喪命了!」小胖這種時候倒是固執起來了,一下甩開她,循著氣味的方向跑開了。
「啊啊啊!真是的!」亭亭當然也不能放心小胖一個人,只能硬著頭皮跟上。邁步時,她隨時注意著周圍如常的夜色,要是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會死命拽著小胖遠離。
就這樣跑著拐了兩個彎子,味道卻忽然消失了。
兩人面面相覷,又看看周圍的環境,沒有感覺到異樣。身後就是巷子一連排的獨棟小屋,歪歪扭扭的擠在一起,沒有燈火的夜晚卻賦予了它們獨特的別緻感。再往前是巷子的側盡圍牆,圍牆之外是一大片果園基地,因為此處道路較主巷都要開闊,攜著果樹味道的甜風一下就滾淌進兩人的鼻腔中。亭亭嗅著清香,心中忽然一驚,猛地後退幾步,又嗅了嗅,果然,鮮血和焦糊味又重新出現。而兩種味道的分界點,便是一間獨棟小屋的大門,而不偏不倚的過堂風正是這味道的悠久造就者。
「就在這裡。但……完全看不出著火的跡象啊。」她指了指小屋。小屋沒有院子,只在大門前有一處可以避雨的雙柱平台,有兩跨台階上去。台階下有一個狗窩,正好卡在平台和牆壁空調機之間,一隻拴著粗實鐵鏈的田園犬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大門。「毒物應該是不會進入屋子的吧……大門是完好的,窗戶也沒有破碎,應該沒事吧。」亭亭自言自語地安慰,意在打消小胖的好奇,但小胖裝作沒聽見,一個人靠牆貓了過去,企圖通過窗戶辨清其中畫面。
亭亭正準備跟過去呢,但撅著屁股的小胖只抓著窗沿瞧了一眼,便撒丫子跑了回來,神色慌張又不敢大聲,「裡面有兩個黑影!在飄!我是不是看到鬼了?嚇死人了!」說著,他扯住亭亭的袖子就往回跑,躲到了一個從小屋方向看不到的角落。
「就跟幽靈一樣,全身像烏鴉一般的漆黑。難道存在人形的毒物?」
小胖還在面色慘淡地比劃著,但亭亭有些失去耐心了,催促著,「可不可以回去了?說好的就看一眼啊,我們沒能力管這些事,快走吧。」倔強的小胖依舊不從,趴到路邊轉角處,向小屋大門處張望,「我總感覺那兩個幽靈會出來。」
亭亭有些無語,心中暗暗發誓,要是她今夜因為小胖的固執被怪物撕碎,就算到了陰曹地府也要胖揍他一頓。明明小胖遇到危險比自己還要緊張害怕,但不知為何他就偏偏有這種願意救人於水火的正義感,這讓亭亭對他責怪不起來。僅僅過了不到一分鐘,小胖忽然地激動,手臂向後招著,「出來了!它們出來了!」
她迅速趴到小胖的背上,側過腦袋,果然看到兩道黑乎乎的人影一前一後從大門中走出。當後邊人影的腳後跟完全邁出門檻之時,那大門就緊接著自動關閉,瘮人得可怕。門口的田園犬開始狂吠,將鐵鏈拉得「噌噌」作響,那兩個人影無視著經過,但不是小胖口中的幽靈般漂浮,而是非常正常的人類步伐。
「這哪是什麼幽靈,這就是人啊!」亭亭沒好氣地輕捶了一下小胖的後背,而小胖似乎對自己的大驚小怪心生抱歉,嘿嘿一笑,就挺身站起,「我去問問這兩個人,發生什麼了。」
下一秒,小胖就被亭亭死死地捂住嘴,亭亭面色極其嚴峻,眼神直直地盯著兩個黑影,口中輕叨,「不對勁!有大問題!」雖然有些距離,但她還是看到了兩個黑影肩上的麻袋狀物體,其中一個還在起伏著輕微的幅度,就跟綁架的人質一般。看著那兩個黑影步伐一致地遠離,最終消失在圍牆下的陰影之中,亭亭也是鬆了一口氣,就在全身鬆懈的放鬆之時,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忽然在她的耳邊響起。
「兩位小朋友,莫非……一直都在看著我們?」
亭亭下意識地想回頭,但她卻發現自己的脖子轉不過來,這才發現後頸不止何時已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握住不能動彈,那手掌與皮膚接觸的質感就如橡膠般彈韌。被如此威脅,她只好選擇性地實話實說,「那個,是,是這樣的,我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焦味,就想過來看看是不是發生火災了。過來后發現屋子沒事,也不好意思敲門詢問,就在這裡糾結了一會兒……」
「哦?挺善良的兩個小朋友嘛。那算了,我就大發慈悲不殺你們了。哥哥們也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年輕男子的聲音少了些涼意,竟有一種陽光少年的爽朗感。
「喂喂,別鬧出岔子啊,還是穩妥點吧。」另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但煙熏般沙啞,像是多年的老煙鬼。
小胖和亭亭都明白了,身後的兩人大約是殺手,想要滅口的言語和屋子的血腥怪味揭示著這一切。此時的小胖又是顫抖不已,完全沒了剛剛狂言救人的固執神態,「別,別這樣,放過我們吧,我們什麼都沒看到……」
「嚯,就沖你這慫樣,我就得殺了你。」沙啞嗓音的男人惡狠道。但年輕男人似乎想要堅持,「算了吧,看到了也沒事,你難道信不過我的魔法?走吧走吧,早點結束好些休息。」
一聲嘆息后,亭亭後頸的力道消失,但卻隔了很久才敢回頭,只看到一道空蕩蕩的岔巷。她心有餘悸地按著胸口,抱怨著,「今天是怎麼了啊,我們到底看到了什麼?怎麼這麼多人要殺我們滅口。」一旁的小胖滿臉的抱歉,扯了扯亭亭的胳膊,「小亭,對不起啊,對不起,我不知道有危險的是人啊。」她沒有理會,繼續遠望著獨棟小屋,她猜測,房子的主人多半是被那兩個男人擄走了。而之所以看不清那兩人的面貌,只能辨到兩道黑影,大概就是年輕嗓音的男人口中的特殊魔法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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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牆外,兩個身著黑衣,帶著黑色禮帽的男人走在果園的小道上,他們就是剛剛與亭亭有著「一面之緣」的殺手。年輕嗓音的男人名叫小野寺真禮,而另一個年齡稍大的叫堀北翔太。兩人皆為星首血統,是紅團的中級幹部,與梁里昂的上司錢延竺同為一級,都聽從本部高級幹部的任務委派。
紅團是一個以宗教為依託的武裝組織,成員篤信佛教,等級劃分非常嚴格,所有的指令都是一級級下分的。8位本部的高級幹部還被劃分為菩薩級和天王級,尤以菩薩級為上位,代號排名依次是:文殊、觀音、普賢、地藏;而天王級為下位,代號排名:多聞、持國、增長、廣目。16位中級幹部,代號名次為:慧光、指德、清凈、矜羯羅、制吒迦、釋迦、師子音、雲自在、栴檀、帝相、阿彌陀、後世、慈悲、惡除、劍光、檢增。
這小野寺和堀北的代號分別是中級幹部中排名第九的「栴檀」和第十位的「帝相」,皆聽令於排名第五的高級幹部「多聞」。兩人此番接到的任務便是來此處滅除名單上的人。
而在中級幹部中排名第二的「指德」錢延竺,因為直接聽令高級第一的「文殊」,知道的內部情報自然不少,能及時彙報給梁里昂也在情理之中。
「啊~啊~,我不懂本部為何要這麼瞎折騰。明明『劍光』和『檢增』恰巧就在本地,還讓我們大老遠的跑過來干這種臟活累活。」聲音沙啞的堀北翔太將逐漸下滑的麻袋又顛了顛,重新架到肩上。他急不可耐地騰出右手,吹上一星煙黃,語氣生煩,滿目兇狠,「敢情我們這是殺人的事情做多了,組織用我們用上癮了?」
小野寺真禮平時總教條地聽從上級的指示,但這次也頗有些不滿,「唉,還以為不用他倆是因為目標有難度,名次較低的中級幹部解決不了,結果只是個被秒殺的貨色,真不知道上頭在想些什麼。」這樣說著,他從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張摺疊整齊的白紙,用嘴咬開,辨清上面文字后,略加思索沉吟,「我覺得有些不對,組織不會無意義地讓我們跑這麼遠吧。」他沒有聽到堀北的回答,於是停下腳步,「喂,帝相,名單上這個叫唐全的,你怎麼沒去收拾?」
「哦,我去看過了,這個人家的門口插著一株白玫瑰,應該是上頭弄成對象了。」
「不可能。」小野寺脫口而出,「上頭派我們過來的言外之意大概就是『劍光』和『檢增』解決不了,說明這個人家有點能耐,怎麼可能突然標記目標失效呢?」他這一說,堀北也覺得其中有些蹊蹺,這次行動的人員僅有他們兩個,還會有誰來用暗號提前標記呢?於是,他們決定將肩上麻袋善後之後,去聯繫一下當地的兩位中級幹部,畢竟當地的情況一直是受這兩人監視的。
「誒?你的小白呢?」堀北四處張望著腳邊。
聽堀北這麼一叫喚,小野寺立刻緊張起來,口中懊悔有聲,「媽的,我讓小白去放哨,結果忘記回收了。那個蠢貨應該是跑去周圍玩了,切,早知道就不選它了,平時就是個貪玩的東西。」小白正是亭亭和小胖之前遇到的貓狗怪物,小野寺如此緊張,大概是害怕訓練不夠到位的毒物在此處暴露他們的行蹤,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於是他從腰間取一個小小的玻璃器皿,敲敲瓶身,念出對應小白名字的咒語。這是馭魔使們特製的容器,用來收納小體積毒物,也是一種的特殊咒器。
但靜待幾分鐘后,仍沒有小白的蹤影,這讓兩人有些慌張了。堀北搖著頭責怪道,「喂,你一個馭魔使連自己的毒物都叫不回來?」小野寺深知自己的小白是個貪玩的幼年毒物,但也確信其本性,又有著深刻魔術烙印的加持,如此使用「喚歸」魔法都沒能叫它回來,大約就只有一種可能性了。「小白應該是死了。」
「死了?這可是甲級毒物啊,雖然才幼年,但總不可能被普通人打死吧。」堀北將煙頭吐到壟壑中,驚訝萬分。小野寺則陰沉著臉,眼神可怕,作為一個馭魔使,痛失未來可期的珍寵讓他心生不快,「看來這次任務果然是有些古怪其中,巷子里大約是有高手的,我們趕快去找劍光、檢增,讓他們如實交代這裡的情況!害我折了小白,我要找他們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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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門口,亭亭緊挨著小胖坐在台階上,並沒有急著敲門,此時的她還在考慮要不要將今晚的事情告訴父親。耳邊迴響陸畔母親的叮囑,讓她難以抉擇。父親是多年前抗戰中的軍官,也曾和她坦白自身擁有著魔術體質。亭亭覺得他一定懂得許多關於魔法的知識,如果他知道了陸畔的奇怪變異,說不定會身不由己地捲入到這場風波中。一想到陸畔父親殺意劍指的眼神,她就不寒而慄。
「還是不要說了。」小胖搓著手央求著,大概是怕被亭亭的父親責罵,先前拍著胸脯的大放厥詞,這時卻心虛得不敢抬頭看著亭亭。「包括那兩個殺手,也沒必要說,反正他們都放過我們了,別讓叔叔擔心了。」
亭亭本就有此意,於是決意地點點頭,起身。小胖如是負重地長舒一口氣,看到她背上還殘留著枯枝和泥痕,急急地拍了拍。
「啪。」
不是小胖的拍打聲,是燈絲被點亮的聲音。
周圍幾間屋子的窗戶同時亮了起來,還能依稀聽到裡面人的驚呼聲。緊接著陸續有其他燈光亮了起來。可以想象其他人聽到了動靜,將信將疑的打開了開關。
一旦來電,兩人就好像得到了一種無形的依仗,稍稍安心。但他們也瞧清了髒兮兮的對方,於是都慌張地整理擦拭起來。五分鐘,亭亭敲開了門,朝著唐全點了點頭,又不放心的回頭對小胖說道:「你要進來玩玩嗎?」
小胖瞟了一眼唐全,立馬一副凜然的模樣,擺著手道:「我就不進去了,我還得回去趕作業呢。拜拜,小亭。」
「哦,那你小心點啊,別被……」亭亭下意識想叮囑小胖不要被流竄的毒物襲擊,但察覺失言,立即閉了嘴。
但一旁的唐全覺察到兩人的精神狀態有些不對,一個箭步就扳過小胖的肩膀,十分不悅地瞪著他,「喂,你小子,不會剛剛讓我女兒遇到什麼危險了吧。」
「啊哈哈。」小胖尬笑兩聲。
「怎麼可能呢,爺是誰啊。你問問這花街一條巷,誰不知道爺『龐羽』的大名?開玩笑,有爺在,會讓小亭少一根汗毛?」這小胖極度心虛,一頓扯高氣昂、自吹自擂的操作無疑是在虛張聲勢。
「臭小子,屁大點年紀說話倒是痞里痞氣的,你跟我裝啥呢?」
看著一臉怒氣的唐全,小胖雖然畏懼但依舊嘴硬,「咋地?這不是安全給你送回來了?你有什麼意見?」
「哦喲,你這小子說話不得了啊。今天我就得替你爸教育教育你了,小比崽子。」
「哎哎哎,別鬧了你倆。」亭亭覺著自己再不阻止,這場鬧劇怕是收不了尾了。「父親,他是小孩,您也是小孩嗎?我們不過隨便逛了一圈,您不要老是小題大做好不好。有什麼好生氣的?」亭亭叉著腰,對著唐全好一番教育,但其實她也很心虛,只不過是勉強配合小胖的演出。
唐全沒有看出她的勉強,哭喪著臉,滿是委屈,「亭亭你要幫一個外人說話么?真讓我這個老父親心寒吶。」說罷,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還用胳膊使勁抹了抹並不存在的眼淚。只不過演技太過拙劣,連一旁的小胖都笑出了聲。
「喂喂喂,阿叔,你這也太浮誇了吧。」
「還有你。」亭亭指著有些幸災樂禍的小胖,「你也要反省反省。」
「是是是。」小胖看似回答得很是敷衍,但偏過腦袋,眼神是盡收眼底的悔意和抱歉。不過,他到底是個樂天派,眨眨眼就恢復了精神,以一個獲勝的姿態,雙手抱著後腦勺,腳步誇張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