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變故之死
家門外,幾片白中泛黃的玫瑰花瓣在角落風動不前。唐全並沒有著急進去,他看了一眼門楣上幾近枯萎的白玫瑰,居然微微地有些失神。伸手探向那白瓣邊緣的枯黑顏色,指尖卻停住了,他想起了女兒的告誡,讓他千萬不要摘掉這株玫瑰。但這句警告卻逐漸衰微,可有可無,最終歸於沉寂,猶豫再三的他還是伸出了手。「花瓣都凋了一半了,明早我去買一枝新的吧。」他如此嘀咕。
門鎖與鑰匙碰撞貼合,有些年代的門栓發出尖銳的聲響。聽到聲音,亭亭還在挪刀的小手稍稍一頓,留下砧板上滲出鮮紅汁液的番茄瓣塊。纖細的身軀微微側轉,給剛進家門,頭髮上還粘著霧絲的唐全一個燦爛的微笑,「父親,歡迎回家。」
唐全雖然只低低地應了一聲,但心頭已是一暖,臉上浮現笑意卻不自知。合上門,放下手中的東西,一身寒氣向女兒走去。
「父親,您去那邊坐著吧,麵條可是很容易煮的,晚飯很快就好了。」亭亭手中筷子飛快的在瓷碗中攪拌著,蛋液離壁,好像附著在筷尖,還在不斷地生成一些黃中透白的浮沫。
唐全連聲嗷嗷,退了下去。遠處的短椅上,他乖巧坐著,粗糙的大手覆在雙膝上,笑吟吟地看著一臉認真的女兒。
亭亭將蛋液沿鍋邊倒進油鍋,稍稍有些緊張的小臉蛋上一雙水靈眸子狠狠地向他瞪過來,「不準看我啊!」興許是父親目不轉睛的目光讓她本是熟能生巧的雙手,竟略略生澀,使她對父親嗔怪了起來。唐全傻呵呵地哦了一聲,不舍地移開了目光,心裡卻有一點小落寞,畢竟這是他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心理慰藉。
少許時間,熱氣騰騰的湯麵就被亭亭小心地端了上來,金黃的炒蛋上點綴著嫩綠的蔥碎,醬色的湯汁混雜著番茄的殷紅,深吸一口氣,一股濃濃的陶醉感充滿了唐全的整個肺腔。亭亭小口的嘬著麵條,眼神卻是不停的瞟著父親如狼似虎的吃相,暗自開心。咬了一口鮮甜的茄肉,她突然怔了一下,因為坐在對面的父親居然停下了進食。
唐全好像是想起了很重要的事,不過努力的保持出一個神秘表情,「猜猜我今天給咱寶貝女兒買了什麼?」還沒等亭亭反應過來,「噔噔蹬,」唐全不知從哪裡變出一個精緻的盒子,盒子半開,裡面現出一隻小小的,但做工卻是可愛的蛋糕,波浪般的白色奶油上鑲嵌的三枚碩大草莓牢牢的抓住了亭亭的視線。她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再沒能收束,眼角都睜得圓圓的,喉嚨動了一下,不自覺地咽了一下口水。
唐全同樣獲得了極大的滿足,臉上笑開了花,「嘿嘿,留著晚飯以後再吃。」看著女兒不自勝的點了點頭,他本想繼續晚餐,但心中一陣突然的壓迫感卻讓他瞬間警覺起來。
窗外稀窣作響。
風聲?
腳步聲?
心中突然的煩躁感讓唐全下意識偏過脖頸,一瞬的涼意便將屋內的溫馨劃開了一道口子。稍一定神,他看到牆壁上赫然插著一把冒著絲絲白汽的冰刃!
不好!唐全心中突然緊張起來,腦子裡一閃而過今天大胖所說的話語,腿部肌肉暴起,立馬起身進入一副戰鬥姿態。
連續的聲響雖不巨大,但那是殘窗破垣的撕裂聲,甚是可怖。
唐全有些亂了陣腳。
兩道人影瞬間從大門和窗戶的破碎聲中閃了進來。
唐全一隻胳膊平舉,用身體擋在女兒前面,大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
兩人身披巨大的黑色披風,整個臉都被高聳的衣領和純黑的禮帽完美的遮住,唯一可能露出的眼睛還帶著墨鏡。其中一人不緊不慢發出的聲音還算年輕,正是紅團中干里排名第九的「旃檀」小野寺真禮,「我們是誰你沒必要知道啊,橫豎都是死。」
唐全聞言身體一陣哆嗦,看兩人的這身裝扮是想極力隱瞞自己的身份,他和女兒的處境可謂堪憂。亭亭躲在父親的身後,腦子裡卻是如炸雷般轟鳴,她非常清楚,眼前的兩名黑衣人便是前幾日殺害張恆遠一家的兇手,這幾天他們的嗓音會在噩夢中與那隻掐住她後頸的手掌同時出現。但她不明白,為何有著白玫瑰庇護還會慘遭毒手,而梁里昂和徐夢珩的千叮萬囑終是沒能作用。
這時,同樣身襲黑衣的堀北翔太用他沙啞的嗓音朝小野寺喝道,「趕緊的,偷襲沒成功,弄出這麼大動靜,還磨磨蹭蹭。」只見他周圍的空氣中迅速凝結出根根細短的冰柱,與小野寺的雙手掌心燃出高束的熊火,一併指向了唐全。在一致同聲的短暫低喝后,冰柱開始晃動著向急速唐全射來,而兩束火焰呈交纏狀尾隨冰柱之後。
唐全反應神速,在兩人極短的吟唱時間之中,將亭亭推向裡屋的方向,而自己則飛快地向後左方躲去。然而魔法的覆蓋範圍在狹小的房間里顯得尤為寬廣,他躲閃不及,腰腹部和右腿正中冰柱,血液瞬間就滲了出來。
唐全眉頭緊皺,他聽見了女兒尖利的叫喊,並且聲音中明顯帶著恐懼與不安。他不理解自己和他們無冤無仇,為何就要被殺人滅口,而女兒以後會……「難道是我的身份暴露了?這不可能啊!」他這般焦急地思考著,對著女兒大喊,「亭亭,快跑!別管我,快跑!」
同時,唐全手捂著傷口,身體慢慢靠到了廚房的台沿,對兩個黑衣人求饒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殺我,但是請你們放過我女兒,她還小……」
「放過?怎麼可能?你想多了。」堀北雖然嘴上這麼說著,但根本沒有理會躲進裡屋的亭亭,似乎篤定她不會逃走。
唐全腳邊靠著煤氣鐵罐,身後的手摸索著,剛碰到裝油的瓶子,還沒來得及心安,聽到兩人的話便一瞬怒上心頭,「什麼!?」他沾滿油的右手向前揮出,瞬間騰起的焰浪直衝天花板,咒罵道,「一群混蛋,吃我一記紅色號角!」
小野寺和堀北皆愣了一下,稍退兩步,但唐全右拳膨脹的紅火已然如一頭公牛般向他倆衝去。見躲閃不及,堀北立即從懷中抽出一柄黑色金屬棒,右手緊握,黑棒立刻被叢冰包裹,顯現出一把長槍的形狀,槍頭稜角分明,閃爍著詭異的光澤。而堀北只用槍尖輕輕一抵,便將橫衝直撞地牛角往旁側挑撥過去。不過,他雖毫髮無傷但顯然忘了隊友的安危,一旁的小野寺躲閃未及,被火牛擦傷了左臂。「可惡!這般傷我,定要讓他生不如死!」小野寺惡狠狠地叫喊著,雙手一合,結出火梵印,「明神火十字!」
唐全瞧見小野寺抬手,剛想側身躲避,但他並未接觸過這類功能型的魔法,即刻中招。他的背後猛然灼熱起火辣的痛感,如同千萬顆刀片劃過的滋味,讓他痛苦地叫喊起來。此時的唐全就如千瘡百孔的耶穌被定在十字架上,只是這十字架並不是木製的,而是由烈火塑成,讓唐全無法動彈四肢,且忍受炮烙之刑。
但小野寺並沒有將唐全立刻燒死,他橫一招手,那火十字便萎蔫了不少,唐全的叫喊聲也低沉了很多。「你這是幹什麼?速戰速決啊。」堀北不解地看著小野寺,但下一秒他就閉了嘴,因為後者的面目獠牙如食人的惡鬼。
「把他的血肉烤乾了怎麼能行呢?這死法難解我心頭之恨吶。我要把他的肉一塊一塊地剔下來餵給他女兒吃!」小野寺如此說著,雙眼狂睜,愉悅不已,手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蝴蝶折刀,翻飛炫目。堀北此時心頭一陣惡寒,作為小野寺的搭檔,他深知其秉性。
小野寺真禮平時是一個熱心腸的正義之士,會笑著給流浪小孩食物和乾淨衣物,遇到老人行動不便,無人照顧,他也經常會主動幫忙。不過,自詡為美男子,他十分愛惜自己的身體,一旦有人弄疼了他,他便會立刻翻臉,哪怕是懵懂無知的孩童,他都會焰漲數倍的痛苦返還對方,喜怒無常到可怕。曾經,小野寺就將一名不小心踩到他鞋子的小女孩放倒在地,用皮鞋的鞋跟一腳一腳地跺在女孩臉上,活生生將腦漿給踩稀了出來,就因為他的腳上有灰指甲,受不得踐踏的疼痛。而如今唐全的火牛將他的手臂燙傷,或留下消不去的疤痕,他當然怒不可遏,一定會用最慘無人道的刑法對待唐全。
「先剜你胸口的肉!讓你女兒品品父親的人排味道!」小野寺大笑著劃開唐全的衣物,手法嫻熟地削去人皮,取出兩肋間的筋肉。手指一探,如同焊接槍頭的一道火光閃過,肉香便隱隱而出了。
小野寺對於唐全疼到哇哇亂叫的皺縮表情已經沒了興趣,他用匕首插著肉塊,邪笑著走向躲在牆角瑟瑟偷看的亭亭,「找到你了,小姑娘,我們又見面了,真是有緣呢。上次放過了你,這次就跑不掉了吧。」他猛得一伸手,牢牢抓住想要逃跑的亭亭,連著她散亂的頭髮一併扯到身下。
亭亭被小野寺這般體重的成年男子跪在身上,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不停地咳嗽著,她的腦海中,還揮之不去父親的哀嚎和肉塊被剜出血腥模樣。眼淚如河,奔溢在水泥地上,但她卻渾然不知,只努力地扭頭,嗚咽著想躲避那抵在自己唇上的灰色肉塊。
小野寺真禮可沒有耐心和亭亭玩地鼠遊戲,左手粗暴地捏住其雙頰,但不論他怎麼用力擠壓,亭亭都將牙關咬得死死的。「你給我張開!信不信我立刻就要了你爸的命?」小野寺鬆開兩道通紅的指印,又轉而掐起她的脖子。
仍在呻吟的唐全其實已沒了意識,灼傷和刀傷讓他昏死過去。但小野寺似乎並不滿足,「帝相,把他弄醒,我要讓他親眼看著這幅絕世美景!」堀北翔太看著小野寺癲狂的神態,自覺無能為力,只能搖著頭,拿起灶台上的熱水壺,揮手一潑,竟是帶著固體碰撞聲音的冰水。
唐全被成功地清醒,但視界映入女兒被人跪踩在身下的情形時,他近乎地失去了理智,大吼著一些聽不清字眼的句子,四肢亂舞著將火十字也帶動著搖搖欲裂。
不吃下眼前的肉塊,父親就會被殺死。亭亭在這種威逼恐嚇下,雖恐懼,但仍保持著理智,她知道就算自己吃下了眼前的肉塊,這兩個殺人犯也斷不會放過父親,但她別無選擇,只能艱難地縫出口中的一道血漬。而小野寺像是見到少女初潮般興奮,一下將肉塊連著匕首狠狠地搗進了亭亭的口中。血水和著肉味一下子在亭亭舌上渲化開,疼得她近乎暈厥。小野寺看到亭亭這般痛苦,倒是愉悅不已,仰頭狂笑,但他的笑聲中卻突然夾雜著一個女人的尖叫聲。
小野寺猙目驚閃,回頭一望,殘破的窗子前竟站著一個女人。女人雖面目驚恐,但臉蛋就如她臂彎上的鮮花般美麗,正是花店店主玲姐姐。
玲姐姐見此情景,嚇得拔腿就跑,但小野寺怎能放過這個目擊證人,幾步便追了上來,周身騰起的火繩海草般纏住她的雙腿。看著玲姐姐掙脫無果的倒在地上,小野寺半張的嘴巴涎水四濺,對著她的雪白後頸就是狠勁一刀。玲姐姐全身痙攣一般四肢抽搐著,血液迅速在脖子邊泊起,但小野寺根本不過癮,一邊聽著她絕望的叫喊聲,將她整個身子都掰到正面,驟雨刀刀,狠戳其胸口,直到她歪著脖子軟塌到地上,沒有了一絲聲響。
「都怪你,你要是早點吃了這肉,早點解決,那女人就不必去死了。知道嗎?都怪你。」回到屋子的小野寺真禮怎麼也抹不凈臉上的粘稠液體,憤怒著又重新抓到企圖逃跑的亭亭,按著她一頓吼叫。
亭亭腦子轟鳴陣陣,小野寺的言語已經逐漸模糊,讓她難以辨清。她沒想到,如此善良美麗的玲姐姐竟因為自己的緣故而被殘忍殺害,「嗯,姐姐只是來送些花給我的啊,知道我的白玫瑰快枯萎了,哈哈哈。老天爺為什麼偏偏安排得這麼巧呢?」亭亭眼神無光,神經質地笑著,叨叨一些連她自己都聽不清的話。
小野寺看到亭亭表現出神志不清地瘋癲樣子,也失了興緻,口中屑吐著無趣,舉刀皺眉,又走向半死不活的唐全。此時的唐全就像被鏈栓的怒犬,四肢被扼住,只能伸著脖子張齒呲牙。
「既然把無辜之人卷進來了,我也不想再多浪費時間,現在就送你上路。你就感謝剛剛那個愛湊熱鬧的女人吧。」小野寺這樣說著,右手突然襲出,一下抓住唐全的腦袋。只見手掌和頭皮之間有火光流溢而出,彷彿下一秒唐全的頭顱就要爆炸似的。可正在這時,一聲慘烈的尖叫讓小野寺稍稍驚愕。等到小野寺後知後覺地反應,一旁的亭亭已顫巍巍地將手中的椅子砸了過來,準確命中了他的後腦,而他正在施法的右手也如斷電般熄滅寂然。
這是一種將火焰燃燒物凝聚在手心的魔法,一旦在最終爆炸前被打斷,自身的魔術迴路很容易受到損害。因此,小野寺的手心火辣辣地疼著,他回頭瞪向鼓足勇氣后泄氣得驚恐萬分的亭亭,「你這個賤人,看我等會怎麼收拾你!」此時,他深知自己體內的魔術迴路暫被打亂,不宜立即再使出魔法,於是搶過堀北翔太的冰槍,惱羞成怒地朝唐全的胸口刺去。
這一切亭亭都看在眼裡,現在的她固然恐懼,但視線內是即將被槍尖穿透的父親,她怎能顧得上那麼多?立即發狂似的撲到小野寺的身上,不停抓撓撕咬。
「帝相!捆上!」
亭亭只被小野寺一肘就砸得頭昏眼花,搖搖晃晃根本無力抵抗手持麻繩的堀北,很快就被捆了個結實。奇怪的捆綁方法讓她的雙手雙腳不能動彈一分,連蜷曲蠕動都難以做到,只能被堀北隨意地扔到牆角。厚實的膠布將她半張臉都遮住,鼻子里儘是塑料的熏臭味,而她只能瞪著眼,眼睜睜地看著兩人殺害自己的父親,卻發不出一言。
「哈哈哈哈!」
忽然有一個怪異的笑聲在屋中響起,居然來自低垂腦袋的唐全,只見他平直的雙臂一抖,便從火十字上落了下來。全身冒著焦煙的他腳踩地面,右手手臂重新騰起火蛇,再抬頭時,火蛇驟然膨脹,依稀有吠叫之聲就像被拴著鎖鏈的獵犬,蓄勢待發一般。
「怎麼可能?你居然能掙脫明神火十字?」小野寺大驚,跳退幾步,並將冰槍回丟給堀北。
「多少年沒活動過筋骨,沒想到我居然退步至此。不過,還不算晚,你們一上來沒有殺掉我,真是個愚蠢的選擇。」唐全的眼神中開始有了自信。十多年前,他是一名軍官時,所使的咒器是一把穿炎弓,在部隊中的職階是弓兵。但因軍隊規定,弓兵也憑人的體質而被定向培養為重弓和輕弓。輕弓擅長中距離速度型魔法,輔以近距離體術魔法,適合牽制和游擊;而重弓則完全依賴遠距離的爆發性和破壞力魔法,注重精確性,代價是魔法的前搖時間較長。唐全便屬於重弓,在開戰前,他需要凝神聚力,魂力才能達到遠距離破壞力魔法的要求。所以,剛剛被兩名殺手堵在封閉環境中,他不僅放不開手腳,還不能立即使用自己拿手的魔法,只能祭出唯二用來保全自身的近距離破壞性魔法之一,「紅色號角」,即便這樣他都有些力不從心。不過,經過在火十字上一段時間的忍辱充能,他終於可以恢復當年風采,雖強忍背後劇痛,他也要豪言和揶揄對手讓女兒心安,「說得你那魔法很厲害似的,不過就是個捆人的小把戲。火火是相消的,作為炎屬性魔術師,居然企圖用這種同系魔法困住我,你也太外行了吧。」
「看吧,讓你別磨蹭!」
「閉嘴!被燒成這樣還好意思裝杯?我看他能跳上天去!」小野寺對堀北的埋怨很是厭煩,手中急陡而出三條蟒狀火焰,警機而立,還在吞吐著蛇星子,「你那螢蟲之火也配與我比肩,真不知天高地厚。」
那三條火蟒在小野寺一聲令下急速盤踞到唐全身上,十多米長的身子互相交纏將唐全勒得死死的,得空的蛇頭還伺機張舞著利牙撕咬。唐全對周身儘力用火,擺脫束縛后不斷左右躲閃,並用纏火的右臂擊打蟒身,雖一瞬的有效,但火蟒卻在即刻恢復如初。
亭亭雖然是個外行,但她看得很清楚,雖然三條火蟒看似不死不滅,其實理由也很直觀,它們的尾部始終無法從小野寺的手心脫離,看來損傷的部位一直在受到源源不斷的供能。
另一邊的堀北翔太也沒閑著,將冰槍風車似的舞著,等到槍尖自頭頂至前腰時,忽然緊握急停,一頭白晶結成的狂狼張齒而出,呼嘯著直衝唐全。
唐全被火蟒糾纏不清本就吃力,又見如此魔法,心中莫名悲哀。他在部隊有十幾個年頭,所遇奇才數不勝數,但比眼前兩個歹徒強大的軍備魔術師卻少之又少。原以為只是兩個懂點皮毛的魔術師為非作歹,沒想到對手竟深諳魔術之道。自己既沒有咒器加持,如果不全力使出擅長的遠距離魔法,他怎麼斗得過?這樣想著,他心中一橫,左手三指蜷曲,單結火鬼印,祭出自己的最強底牌,姿態一改之前,勝券在握起來。只見他信心十足地大喝道,「還是太天真了你們!焚天之矢!」
此話一出,小野寺與堀北同時一驚,但他們攻擊並未猶豫。小野寺又伸出另一隻手,六蟒齊下,「不過是垂死之人的狂妄之語。」他決不相信眼前平平無奇的男人能用出極難習得的S級魔法,焚天之矢,短暫驚訝后只當是個笑話。
唐全自然清楚這個魔法的威力有多大,筆直型的彈道,若藉助穿炎弓,射程能達到500米,且擁有著炎屬性魔法中數一數二的穿透力,在其一半射程以內的障礙物是無法將此術阻擋的,除非同一梯級的防禦性魔法才有可能。現在沒有咒器加持,焚天之矢的範圍將會在唐全的極限有效施法範圍,即88米之內,雖然會傷及附近的居民,但他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只見唐全面前憑空出現一隻巨大火弓,沒有弓弦,只有一根粗大的箭羽被他纏火的右臂急速拉伸。到極限位置時,唐全清楚,只要他鬆開手,這隻箭羽將立刻驟然為導彈般大小,只消一瞬,寬達數米的彈道會讓這個巷子橫切一道「天然」的溝渠。可笑容剛噙上嘴角,他漆黑的眼眸里便印上了女兒在角落無助的身影,手臂暴怒的火焰立刻萎蔫,連火弓也悄然熄滅。
唐全放棄了。與其說是放棄,倒可以說是他才發現自己致命的錯誤。如果剛剛使用了那一擊,處在魔法彈道邊緣的女兒也一定會連渣都不剩,而他如此拚命的意義也沒有了。如是想著,他眼睜睜地看著刺目的冰霜狂狼朝自己襲來,卻只能慌忙側身躲避……
「噗呲咔嚓。」唐全本就不善體術,躲閃不及急速冰狼,腋下開始到小腹,半個身子都被狼頭咬去,破碎的內臟散落一地,能看到白森森的脊椎骨破碎而立,搖搖欲碎地支撐著殘破的身體。寒氣從傷口處瀰漫開來,讓他的血液都逐漸凝固起來,神經被凍傷,血肉模糊也感覺不到疼痛。唐全居然沒有立即死亡,大概傷口正好避及了心臟位置。不過他知道自己已經必死無疑,只是時間問題,但他依然在高速思考著保護女兒的辦法。身體越來越寒冷,他開始有些慌亂,不自覺祭起右臂火焰,將火焰的覆蓋範圍擴大至整個右半身,徒勞地想要抵消一些寒氣的侵蝕。
角落的亭亭看著只有半邊身子的父親,眼淚模糊了雙眼,但她努力地眨擠著,想要分辨眼前那可怕場景。她不能說話,但光憋著氣嗚咽,就已將嗓子嘶啞得生疼。「父親不會有事的!再重的傷也不會有事的!一定能治好!」她仍在強行著自我安慰。
「差不多可以結束了。」堀北翔太見唐全沒有死透,生性謹慎的他再次用冰槍瞄準唐全的心臟,奮力刺去……
這下,唐全的心臟被完完全全地穿透了。但就在堀北準備將冰槍拔出時,唐全看準面前兩人走到一起的空擋,發瘋似的沖了上去,身體沿著槍桿不斷向上,白中透藍的冰柱槍桿被一層紅色漆蓋,不停將那地面淋出一道點麻鮮紅。興許是沒有料到被貫穿心臟的瀕死之人尚有如此氣力,小野寺和堀北毫無防備唐全奇襲過來的雙臂。唐全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於是牢牢地扣住兩人的脖子,任憑他們如何掙脫擊打都不鬆開,只有那顫抖的手指一筆一劃在小野寺的背後。
唐全的思維已經越來越遲緩了,他呲著牙,嘴唇艱難地上下閉合,低垂的腦袋緩緩抬起,視線朝著角落的亭亭,給了她一個勉強的微笑,最後顫抖著說出了幾個字。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騙了你……」
剎那間,一道猛烈的橘黃色火柱從唐全的腳底騰起,將雙臂緊扣下的小野寺真禮與堀北翔太也一併吞噬。這道焰柱就像火箭的尾焰一般,穿透屋頂向著天空噴發。焰中痛苦慘烈的嚎叫,只持續了幾秒,就沒了聲音。
火是在一瞬間消失的,亭亭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明明晚飯時還在和自己說笑的父親就這樣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臉上的淚水早就被之前向周圍四濺的焰浪烘乾,她驚恐地盯著火柱熄滅的地方。煙氣瀰漫,是火后留下的三具焦屍。巨大的悲痛席捲了亭亭身上的每一處,連同火滅之後寒氣再次襲來,她整個人便暈了過去,小手突然抽搐了一下,原來半合的掌中有一小片塊狀物泛著光澤,大概是剛剛的拉扯中某個黑衣人大衣上的紐扣吧。
屋子外,可能是聽到了巨大爆炸聲,不時有附近的住客出現在街頭巷尾,遠遠的打量他們所在的房子。巨大火柱竄向天空,他們都清楚這是自身無法插手的事情,即使聲音消散許久,但卻沒有一個人敢靠近。人們小聲議論著,聲音卻被路邊稀疏的積雪所吸收,這個傍晚,雖安靜卻能攝人心魄。